薛甜的房内,还都是当初的装扮,我还记得在这里给久别重逢的重庆又一次宽衣解带,观察心口疤痕,他也不知去了哪里,但想着薛甜的话,心中对母亲的初见激动又少了一点,因为我想到薛甜给薛闲当说客,我竟然比较担心……母亲,会不会也这样?
“坐啊……阿笙。”
母亲一声亲切的阿笙,把我拉回神。
回头看到那张相似的脸,脑子里又划过去蛊夫子的脸,寻思这里应该安全,直接把问题问出来:“蛊夫那里,到底怎么回事。”
因为不知道该喊什么,也没有喊过母亲……还是掠过了称呼。
母亲低眸,似乎有些纠结的,手里的帕子搅了搅,才道:“这件事还要从我跟你父亲的当年说起,说起来,倒是有些长了……”
“那便长话短说,我怕隔墙有耳。”
身在他门,哪怕是母亲在!
也正因为她,我才紧张,我已经什么可以失去的,沈一绝把我发丘人妥善安排去了古董铺后,基本上,发丘就变成了名存实亡的空架子,但好处也有,就是全国各地都有发丘的眼线了,这一点,我很相信他们不会忘本。
而当我寻思这次出来是否要找沈一绝的时候,看到她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幽幽道——
“那便长话短说,总归人已经不在了,我也就不问了。
我当年是假死,那时,肚里已经有了你的妹妹甜儿。
你跟着阿修,是你父亲的小名儿了,我则回老家投奔了我的母亲,除了父亲参与的薛氏外,苗疆蛊族本是我母氏,门中蛊夫万千,却皆是收养,不能有孩子,我找到了现在的蛊夫,他改变了我和你的容貌跟他差不多,唯独甜儿,也许是出于喜欢吧,没有给她下蛊,但是也嫉妒阿修,下了一张无情/蛊,也就是你现在面瘫的脸,因为那时,他本想把你也抱来的,可是阿修与他殊死一战,宁死也不肯,我哭着求他,最后才终于……得了现在的结局,也用一个死去的女墓贼身份,一路凭借蛊夫,走到今天。”
说到最后不免动情落泪,我心疼,但是也还有些……疑惑。
“那姥姥姥爷……还在吗?”
周周的姥姥很多年前去了,可是就像是他的母亲,姥姥也是极好极好的人。
只可惜……我没有。
母亲摇头擦泪的时候,我几度抬起手,还是把她抱在怀里:“那我……现在回来了……就别哭了……”
我也是不会安慰人的。
说的时候,感觉她点头,然后嗯了一声,带着笑,又带着哭:“是啊……都回来了……你父亲却……”
她说的时候,我本想再多安慰几句,却倏地感觉到一阵凉意袭来,让我迅速的警惕起来,而我警惕的时候,我根本没传召的影卫就在这时出现了!
“门主,蛊夫子在门外马上到!”
那抹黑影子几乎是出现了又瞬间消失,我还是第一次自己有影卫,感觉很爽,但是随即又提心吊胆,蛊夫……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怎么了,我有很强烈的预感,我这次……不仅仅是当伴娘那么简单的。
“吧嗒吧嗒。”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的时候,我立刻把母亲扶起来,然后拉扯到身后,自己主动的走出去,但是母亲很快的也擦干眼泪,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站在我旁边,跟我一起笑盈盈的出去:“阿尤,你来了。”
蛊夫并未看她,而是上下的看我,最后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伸出手来——
“尤里吐孜汗,你从现在开始的父亲。”
尤里吐孜汗,星星的意思,之前要去西域,对那边的文化也有所了解,但是没想到他后半句话是这样。
任凭是谁,忽然被加上一个父亲都会不悦,何况他带给我的,只有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罢了。
只是说起这张脸,不知道为什么……我寻寻觅觅,我从一开始踏上征途我就想要改变的,如今却在日积月累和种种大事后成为了我的保护伞。
所以,当他在我伸出手碰了一下就撤回来以后,说着“过来,跟我去药房,为父把你的脸”时,我打断他:“不必了。”
他那时已经转身,看我一眼,“这是你说了算的?”
极度阴寒的口气,还带着威胁,我也真是……觉得造化弄人!
从前想出国想各种方法,现在倒是颠倒了,人逼着我把脸治好,我还不愿意,但是——
又不得不愿意!
“阿尤!阿笙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吧,她现在深处漩涡,面无表情也是一种保护。”还是母亲了解我,我投去感激的一眼,可是随即那尤里吐孜汗回眸冷冰冰的一瞥,说着,“她不需要,因此从现在起,我就是她将来的保护。”
那时也不知是怎么了,心跳居然狠狠的一顿,大概是因为这霸气的话吧,只是,我并不想要他的保护,说起来,父亲的抑郁而终,父亲的脸可都是他造的孽!可是我又斗不过……等等!我可以的!
倏地,我就记起来我在他身上埋下的定痛针,那里面我埋了特殊的药材,只要嗅到那味道便可剧痛无比,是个很阴损的招数,也是我的王牌,要不要拿出来?
“你希望,你在你妹妹的婚礼上,面无表情?”
正思量,尤里吐孜汗的一句话把我说的心思又打乱,也对,并且…我也习惯了这种面无表情,能笑,但并不代表我控制不住自己。
依靠蛊来控制的面无表情也并不是真正的波澜不惊——
“走吧。”
冷冷的也回复他,看到他眸里微微划过惊讶,然后居然有三分的笑意染上眼瞳。
关于尤里吐孜汗这名是典型的新疆,可他人却并不是,宽宽的眼皮,不是桃花也不是杏核,很有自己的特色,加上长睫毛,笑意的眼瞳很好看,而那高鼻梁薄唇尖下巴,跟我是很像了……但是我没他那么自然的笑意。
想到刚才母亲说他是以蛊把我改变的跟他容貌差不多,我记起来父亲郁郁寡欢的脸,还有对我练武时下得一次次狠手,是不是因为我这脸的缘故?
跟着尤里吐孜汗一路走向他说的药房,我看着他的背影,几度想拿出我的药弄他个痛不欲生的给父亲报报仇,也给自己!
可是仇从何来?人家接手了我的母亲,我的妹妹,又把他们养的那么好……只是薛甜的这个长相,不随爹不随娘……不!或许是随的,只是母亲改变了跟我一样的容貌。
不由得又看尤里吐孜汗,正好他已经到了,自己坐下来面对我,那张脸让我有种预感——
他专门把他的脸还有母亲的,都变成这样,是为了将来方便我的回归。
不过,我也没做声,按照他的手势坐着、又躺下在那张罗汉床上,而后,他不知道弄了什么熏香来,我只不过是一嗅就昏了过去,完全没有任何的意识,等到再醒来好像整个世界都变了。
很清楚的能感觉到眼睛睁开时候,肌肉的轻微牵动,还有唇角……
二十多年没有的感觉,忽然出现在脸上时,我说不出我心里是有多震撼,一下坐起来,摸着自己的脸,正好看到不远处的镜子,但是那镜子里,我的身形却很模糊——
这是怎么回事?
环顾四周,发现别的东西也没以前看的那么清晰,一下又双手放下,摸着我的眼睛时听到屏风后传来一个我现在极度不想听到的声音:“阿尤叔说,阿笙你的眼睛还要再等三日才能完全恢复,放心,这三日,我会是你的眼。”
“屁!”
我那时虽看不大清楚,但心是明亮的,走过来的是薛闲!很明显,他们是想让我跟薛闲处好关系,蓦然冷笑——
“看来我这个门主当的还真是窝囊啊,从前要和亲,现在还要。”
薛闲那时已经一点点走过来,而我想着奶奶说的:“影卫会在任何主人不想、不愿,或有生命威胁的情况下出现,前者直接说否决,影卫会直接出现拦截,后者不用喊,影卫会自动出现。”
“别过来,离我远点!”
我说时,果然看到几道黑影拦在面前,但也是那时候,记起来跟重庆的吻,讨厌,那天我也说了别过来,这些影卫怎么不见的来?还看我被……吻了半天!
“呵,阿笙,你我本来就有婚约,还是你爷爷做的主,你没法改变的。”
薛闲模糊的身形被挡在黑影之外,有两个影卫来扶起我,问我去哪,而我想去的地方……又让我记起来,我那被吻,被围观的生气一幕!
可即便这样,我也不好意思提起,只是道了句——
“带我找尧璟初。”
却是不等影卫说什么,后边薛闲淡淡道:“他并不在薛门,不出意外的话……温家会在来的路上,就出手解决他,毕竟,之前害的温家可惨。”
薛闲说的那一刻,我正在脑子里想着,我要把我的笑……给重庆看,可是随即惊恐的回头,“你说什么!”
那个时候,我直接要朝着他走,但是因没看到台阶险些绊倒。
影卫扶着我,起初被我一把推开,接着又拉住其中一个——
“带我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那个时候,本就模糊的眼睛里被泪水弥漫的更加模糊,想到这模糊是因为脸的恢复——
如果这张脸的笑容不能给重庆看到,还有什么意义。
没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