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竹木桌台上,若冬轻轻点燃手中的香薰,缓缓的用手扇着,一股清幽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这个香有凝神安心的作用。”说完,若冬深深的吸了口气。
青雪此时哪有凝神安心的心思,她站起身,扑通一下跪倒在若冬的面前。若冬抬起一边的眉毛,有些好笑,却也没搭理她。
从前是绝尘,现在是沐雪。她这一辈子,怕是注定与他们拖不了干系了。
“若冬,算我求你,一定、一定要救活梁尘……他毕竟也是你爱过的人。”
爱过的人?若冬的手指紧紧攒在了一起,她有些自嘲的勾起一抹嘴角。
“子然也同样受了伤,他们二人的命我自然会救。但是梁尘现在是凡人之身,我可做不了保证。就算治的好子然,他也会多上几分危险。”
“我明白……”青雪拉起了若冬的手,几乎乞求的对她说。“所以我求你用我给梁尘做担保,这样他就不会有任何意外了。”
“你的意思是……你疯了?”若冬手一抬,将青雪的身子抬了起来,用一股很小的风推着她,让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青雪的意思,是让若冬用一门鲜少人使用的术式,可以将伤者身上所有的痛楚与危险嫁接都另一个人身上,若是伤者救治失败,这个人则可替他承担一切伤害。
但世上的任何事情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个过程中,此人的身上会遭受被万千蝼蚁啃咬的痛楚。凡人之体若是强行要这么做,可能就算医者能成功救治,她也难逃牺牲肉体的后果。
除此之外,这个术式还有另外一个副作用。那便是术式结束之后,被救治的人会将替他承担伤害的那个人所有有关的记忆,都忘得一干二净。
这与她将芷梦的记忆抹去还不一样,那只是将她的记忆封印了,可这个,是将一个人彻彻底底的从另一个人的生命中抹去。一点恢复的可能都没有。
若冬一直觉得这个术式其实并没有什么用,若是抵不过死亡的结局,挣扎着又有什么意义,反而是多搭上一条人命罢了。
“若冬,你可以理解我的……是不是。他此生已与爱情无关,但是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再一次从我眼前消失。我想用我所有的力量去保护他……”
“若是他醒来,却不见你,你又让我如何跟他交代?”
“他都不记得我了,又何谈什么交代……”青雪淡淡的说,却已是打定了主意。
若冬望着她片刻,终于还是心下不忍。“如果……他这辈子可以爱你了呢?”
青雪有些惊异的睁大了眼睛。
“我刚才查看他伤势的时候发现的……他的体内已经没有跟离双剑的羁绊了,黎轩找到他们的时候,梦儿和离双剑便一同不知所踪。”
“你是说……”一滴泪沿着青雪的面庞缓缓滑落,她有些喜极而泣快步走到那放着梁尘和孟子然的房前,轻轻伸出手隔着结界想去触碰那她心底爱的人。
这一天,她日盼夜盼,却怎样也盼不到。如今,她终于实现愿望了,可就又要失去他……
“可是……若我不这么做,他死了,我一个人活着日日思念他,活在痛苦中又有什么意义呢。”青雪露出一丝美艳的笑,眼眶通红的,十分引人怜惜的模样。
“可若他活着,他还可以好好的去爱一个人,去享受短暂的一生。去哭去笑……”
若冬的心在此时也稍稍溅起一丝涟漪。他们俩都是可怜人罢了,只是专心喜欢着一个人,这并没有什么错。她若是心里再别扭,那也太小家子气了。
“好,若是你心意已决,我便答应你。”若冬的声音平稳而温柔。其实有青雪在,对她来说等于多了一次机会。把握也大一些。
若冬伸手又化出一排金针,“站在那别动。”她用右手的手指迅速的捻起左手掌上的金针,轻轻向青雪身上扔去。每根金针准确无误的的戳进青雪的体内。
“跟我进来吧。”
随着若冬,青雪与她一同进入了房间。房间里四处弥漫着浓浓的黑烟,比在外面看起来要严重的多。
青雪坐到了梁尘身侧,颤抖着手想去摸摸他的脸。却被若冬拉住。
“我虽然封锁减缓了你身上的气息,但是还是小心他身上的妖兽气息。”
青雪紧紧咬着唇,乖乖的缩回手。一双水目眨都不眨的盯着梁尘。
若冬两手一绕,两根针连着一条线出现在她的手中。她将那两头针分别刺入梁尘和青雪的心口处。手指放在那连着的细线上轻轻一弹。
一阵光波随着那细线的弹动而发出一阵强大灵力波动,那两头的针化为了两只银白色的鸟儿,随着一声响亮的鸣叫,它们转了个圈飞进了对方的身体里。
青雪瞬间只觉得胸口闷的慌,浑身虚软无力的只能趴在一旁望着梁尘。
若冬深吸了一口气,运气于胸,左脚向前迈出一步,在地上画了一个流线形,手臂也在空中飞舞起来。每一个动作,都在空气中划出道道闪耀的光线。一旁看起来,真是美极了。
忽然,若冬双手合十,一个巨大的金色凤凰从她的身体里分离开来,绕着她的周身转了一个圈后便沉入地下,脚下的地面上,一个金色的八卦阵显现出来,将屋子里的人照的都染上了一层金辉。
若冬凝神,用手指轻勾起躺在床上的二人,两人被一股力托着一前一后盘坐在地。若冬坐在中间。
她要借助这个法阵的力量,将他们二人身体中的污秽气体一同逼出来。
这个法阵需要消耗大量的修为,若冬至今几千年的时间也没有用过几次。身处法阵,等同隔绝在四界之外,借助天地之灵气一同帮你达到目的。
法阵的力量越强大,这屋子便更岌岌可危,房间里的家具已开始剧烈震动起来,青雪浑身剧痛,移动不得,被震的一不小心跌落在地。
孟子然和梁尘的体内散发出一阵阵细细的黑烟,那黑烟化成骷髅的形状不断向若冬的方向扑过去。但若冬仿佛金刚罩护体,浑身耀眼的光芒将那些黑色全部吞噬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若冬已是满头大汗,身体都有些支撑不住似的摇摇欲坠。忽然,孟子然和青雪的的口中几乎同时吐出一口黑血。而梁尘则摇晃着躺倒在地。
若冬收敛自己的气息,金色的光圈从她身上扩散而去,将整个屋子瞬间净化。她喘着粗气,上前依次给他们三人把脉。到青雪身旁的时候,若冬的指尖颤抖了下,然后收了回来。
青雪的脸色苍白,她用手指使劲够着一旁的梁尘,直到拉住他的手,嘴角才泛出一丝笑来。
她的脚已经在变成粉末慢慢消散而去,若冬看着,心里有些不忍。她伸手在掌心化出一个玉佩。
这个玉佩是她小时候养母死前留给她的,它现在是一把玉佩,但却可以收纳人的灵魂。待一个灵魂真心归属于它,便会化成一把剑。
“青雪,若你愿意,我可以将你的魂魄化为剑魂,让你生生世世都陪伴着他,但却永远不能与他相爱。你可愿意?”
青雪有些愣怔的看着若冬,泪水爬满了她精致美艳的脸庞。她清楚的感受到自己正在一点一滴的消失,泪水滑进她的嘴里,咸咸的,却大约是她最后一次品尝这种味道了。
她微微点点头、“谢谢你,若冬。”
若冬对她微微一笑,手帮她额边的碎发缕顺。“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若不是她,梁尘这次怕真的是会一命呜呼。
若冬将那玉佩扔到半空,“化魂为剑,生。”一道光束打到青雪的身上,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便消失在空气中。一把银白色的长剑缓缓落下到了若冬的手中。
若冬轻抚着这一把绝世好剑。“青白如雪,果然符合你。”
若冬又唤人来将孟子然和梁尘各自都安顿到舒适的房间,他们污秽之气刚刚逼出,身子还虚弱的很。需要帮他们好好调养巩固一下才是。
孟子然和梁尘得救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白黎轩的二中。得知此事,他大大的松了口气。但梦儿却到这时候还没有消息,他心里着实焦急。
她现在身上没有苏墨的獠牙,没有他的白鸽,便只有等子然醒来也许才能找的到她了。
三天三夜的昏迷,梁尘身上的伤因为大都被青雪吸收了去,所以比孟子然还要率先醒来。
刺眼的光线透过窗洒进房间,梁尘一睁眼便看到了床头放着的一把银白色剑。
他坐起身,周身都有些被拉扯似的疼痛。他回想起之前的一切,想唤人进来问个究竟,但却始终没有见到人影。
他吃力的坐起身,刚坐直,便感觉眼前一片漆黑,身子虚弱的摇晃起来。忽然,他感觉被身旁的什么东西拖住了一般,一转头,却发现是那把银剑。
绝尘的眸子在看到它时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他伸出手,那把剑就十分有灵性的落到了自己手中。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感瞬间弥漫全身,梁尘一下子便感觉神清气爽,身上的疼痛也好了些。
这时,梁尘忽然觉出了一丝异样。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又将视线落入了自己的手掌。
“离双?”他试探性的开口叫了声,周围却寂静的只有风声。他忽然明白,离双已离他而去了。
他有些呆滞的看着地面,一时间脑袋里也不知道想着些什么。离双剑是他从小便又爱又恨的神剑。爱的是它保护了他爱的人们,恨的是让他失去了太多美好的东西。比如……
忽然,他的思绪卡在了这里。失去了什么呢?即使他没有了爱恋的权利,但是他也从未喜欢过哪个女子,不过就是不去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干大事的人又岂能儿女私情。这样想来,他的心里竟然有些可惜离双的离开。
那把银色的剑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从一旁腾空而起,来到了他的眼前。梁尘抬眼看向它,只见那剑向着窗外轻轻一挥。剧烈的爆响忽然便从院子里传了过来。
梁尘有些惊异的坐直身体。“好剑!”他不禁开口称赞。
听到了赞赏,这剑似乎更来了兴致,在空中飞舞了起来。梁尘盯着看了好一会,才发现它在舞的竟然是一个剑谱,他看的聚精会神,甚至鼓起了掌。
他朝那把剑微微伸出手,剑柄稳稳的落在了他的手中。
“你叫什么名字?如此好的剑,我竟然从未听说。”他专注的看着它,一时间竟然有些入迷。
“叫你雪花剑可好?”
“好名字。”门外忽然传来了若冬的声音。
“若冬仙人。”梁尘微微鞠躬。
若冬上前轻轻扶住他让他坐下,手搭上他的脉。
若冬把着脉,表情却微微有些变化起来,她若有似无的看了那剑一眼。
“还好。这剑把她身上的灵力分了好些给你,让你的伤加速复原了。”
“仙人,我……”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也有话要问你。”若冬打断了他的话。芷梦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到底那天发生了什么,也无人得知。她的心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有太多话想要问。
“黎轩是收到了芷梦的白鸽才找到了你们。但是发现你们的时候,梦儿已经不知所踪,还有你的离双剑,竟然也离开了你。”
“那这把剑是?”
若冬微微叹了口气。“这把剑自发现你之后,一直跟着你。是她救了你的性命,希望你善待她。”
梁尘点了点头,手轻轻扶上那把剑,同若冬说明了那日从头到尾的所有经过。
“若我猜的没错。芷梦极有可能被妖兽气息感染了。现在她又不知所踪,但也许是她自己在躲着我们也说不准。”
若冬的眉头紧紧的攒在了一起,一挥衣袖,便走出了房间。梁尘想追上去,却无奈身体还是太过虚弱,没走几步,便无力的跌坐在地。
雪花剑有些担忧的蹭着他,似在安慰他一般。
芷梦这两天似是很嗜睡,之前一头倒下去竟然就一下睡了三天三夜。索性她在这里也并没有什么事。
起先,她还总想着自我了断。直到她发现自己竟然怎样都打不过一把剑。不过索性她也就放弃了。但好在的是,她在这里从未做过梦,若是在人界或是仙界,怕她现在就算没有被处置于死刑,也会天天噩梦连连吧。
但也就因为这样,她并不排斥自己睡觉,她承认自己在逃避,但现在的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主人,她的思想太过消极,呆在这里怕是不妙啊。”黑衣人有些担忧的提醒薛崖。
这个世界有一个鲜少人知道的能力,那便是可以潜移默化的慢慢以一种方式满足你的愿望。芷梦放弃了自杀却一心想要逃避自己。时间长了,怕是真的不知道会出现什么事情。
薛崖手指轻轻一抬,示意黑衣人别说话。“该来的总会来,这也未必不是好事……”
好事?黑衣人有些疑惑的看向薛崖,却没有问出口。
这夜的夜似乎特别的安静。芷梦感觉自己忽然醒来,身子却异常沉重,她想看清周围的东西,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忽然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在迅速的下降,仿佛沉入了海底一般。
周围都异常的寂静,心也似随着这股寂静而渐渐放松。她是个贪婪的孩子,喜欢这样的感觉,没有任何烦恼、忧伤。
但是她为什么要有烦恼忧伤呢?
瞬间,她忽然疑惑的反问自己。刚刚自己明明似乎在想着什么,但一霎那间,她便不记得了。
她努力的思考着,却发现了越来越多的问题。她是谁?她在哪里?她在这做什么。
只感觉心脏越来越快的跳动起来,几乎要蹦出身体一般。芷梦喘着粗气,突然便坐起身。
眼前是精致的木质床,淡蓝色的辈子柔软的盖在自己的身上,她顺了顺自己的气,张嘴想要叫一个人的名字,却忽然失言一般卡在了那里。
想了好一会,也没有想起自己是要叫谁。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人的脚步声,她警觉的缩起身到床脚。
“终于醒啦。”薛崖笑着走进屋,手里拿着一碗香喷喷的兔肉。“快来吃点东西吧,光知道睡觉可不好啊。”
芷梦看着眼前的男子,感觉熟悉非常,却始终想不起他是谁。
“你……你是谁啊?”
“我?”薛崖的严重闪过一丝诧异,他的嘴角勾出一抹笑,走到芷梦的床边轻轻坐下。
“你还记得你是谁么?”
“我是……”芷梦只觉得刚到嘴边的话忽然莫名其妙的便不记得了,挠挠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告诉我,你是谁?我又是谁?我这是在哪?我们是什么关系?”
出乎薛崖意料,芷梦并没有一丝慌乱,她很快的滤清思绪,十分冷静的看着他问道。眼里的警觉丝毫没有减弱,似乎立刻接受了自己失忆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