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苁壮着胆子抬头问道:“君上今天是有什么烦忧的事吗?”
安容环顾了秋思苑一圈,看见左右都是静悄悄的,叶落无声,只有清风幽幽吹来,他说:“你这里倒还安静得很,外面都要乱成一团了。”又取茶水喝了一口。
谢苁心想,果然是有烦心的事。
安容慢慢的说道:“今日下午,欣妃的孩子没了。”谢苁陡然心里一惊,失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说完话,看见安容面色不好,便又低下头道:“嫔妾失言了。”安容并不在意,他慢慢的问道,:“你最近一直处境艰难,四处碰壁,在孤的后宫里,真的就这么不自在吗?”
“这样的事,怨不得别人,是嫔妾自己德行有失罢了,”谢苁认真的看着安容,“如今嫔妾在这秋思苑里面,君上不许旁人来打扰,嫔妾也不出门,倒是十分安乐的。”
安容淡淡的笑了笑,道:“你从不问孤为什么要你入宫吗?”
这个问题谢苁在刚被封为才人的时候就想过了,安容与她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像别人想象的那样,安容对她一直并不如他在人前的那种兴师动众,坐在一起的时候也绝口不提自己的身份和其他的人和事。
谢苁不敢贸然回答,只问道:“难道君上新晋一个小小的才人,还需要理由吗?”
安容饶有兴趣的听她说完才道:“身为帝王,也是男人,也回动心,繁花惊梦,一见翩跹。”
谢苁心微微自嘲,原来如此,只是仅仅一句,繁花惊梦,一见翩跹,那她这一生都要守望这宫里的无穷岁月了。
面前的这个人是她的夫君,是她曾经期盼着的良人,独独不是言歌。
她开口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叹道:“是这样啊……”
安容道:“你与旁人终是是不同的,你在宫里完全有能力自保的,可是近日,你处处受阻,却每次都放弃,你的心,不在这帝宫里吧。”
谢苁道:“臣妾愚笨,万事自己没个主意,一见到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心里便慌乱的不行,所以次次都麻烦君上了。”
“你心里怎么想的孤不知道,孤只希望你要振作起来,那一日在安然宫里连婉贵人都可以说出‘流言虚妄’这样的话来为你开脱,可是为什么,你自己不说。”谢苁低头不说话了,自己用手拨弄着手腕上的玉镯。
安容突然一把扯过她,吓得她一跳,他在她的耳边道:“孤要你好好活着,孤不能每次见你,你都是在受罚。”他的气息在她的耳边微微滑过,他看着她耳朵上的白玉坠子,轻轻的吻了。
谢苁浑身都升起了一股细小的电流一般,愣在原地,半响反应过来,立马起身道:“君上!”安容悻悻的看着她,鼻息里还是她身上的脂粉香。
“君上……天色已晚了。”谢苁的心跳的厉害,她需要化解这份尴尬。安容点头,那便歇息吧。
谢苁等了半响,安容也不离开,等她再抬头时,安容已经走到她面前了,伸出手道:“你身上伤口还没好,孤扶你进去吧。”
谢苁此刻脸色泛红,周围的宫女内侍都偷偷把眼睛瞟着两个人,谢苁道:“嫔妾自己能走。”说完便尝试着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对着安容轻轻一笑道:“你看,我已经大好了。”
那天夜里,安容睡得早,心里因为欣妃失子所以不痛快,半夜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谢苁默默的听着,然后在他睡着的时候伸手握了握他的手,安容手指冰凉,谢苁突然想起来原来母亲说过,手冷的人没人疼爱。
她默默的看着他的侧脸,安容生的十分好看,温温和和的眼角眉梢。
他今天来秋思苑,只是怕外面的翻天覆地,想来图个清净吧,谢苁想,这世上,谁都是不易的,君上也不能幸免。
在秋思苑一边的琅娘睡得晚,点着灯,坐在灯光下,一针一线的缝制这手上的一个香袋,香袋上是一株紫兰色的紫云英,桌上是一小堆紫云英的干花,针针线线,入骨相思。
第二天一早琅娘便对谢苁说自己要去太医院拿药便早早的出门了。
她走到半路上突然就停住了,躲在墙角边上,从另外一条路上走过来了一个身影,在夏初清晨薄薄的雾气里,她看着那身影走过来了。
待她看见他手里的那束干花,突然就确定了,从墙角貌似不经意的走出来,那个人似乎隔着薄雾没有在意到她,只从她身边匆匆而过,琅娘手里一松,那个香包便落到了那个人的脚下,那个人发觉了,便俯身下去,捡拾起来那个荷包,递给了琅娘,道:“这位姐姐,你的东西掉了。”
两个人目光相触便飞快的低下头,雾气氤氲里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只觉得脸都红的烧了起来,琅娘低低的说道:“这个香包是我送你的,这些天的紫云英都放进去了,你若喜欢便拿去,权当我谢谢你这些天的花朵了。”
那小随从呆呆的站在那里,愣了半响,心里突然高兴了离开,琅娘脸皮薄,说完便走,快步走得远了,那人踮起脚尖喊道:“我叫阿午!你记得啊!”
声音声音传到了琅娘的耳朵里,琅娘回过头隔着那大雾,轻轻的笑了笑。
然后就早早的去了太医院拿药,回了秋思苑。
在另一边的甘泉宫里并不是像旁人所想的那样愁云惨淡,里面如今的欣贵妃躺在塌上,她又悄悄的接见了宋太医,宋太医站在屏风外面看着里面的模糊身影,道:“娘娘这一次走得太过冒险了些,万一那蛇不受控制怎么办,下官在太医院里听着都觉得……心惊。”
欣贵妃冷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看本宫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万千恩宠,可都在我一人身上了。”
“可是娘娘……”
欣贵妃冷然道:“事已至此,也不用多说了,本宫走到这一步,这些年,该是多么艰难,你不是没见过,不过也还好有你,从原来就一直帮着我,如今,我连皇嗣都没有就位列贵妃,真是前途无量了。你放心,本宫不会忘记你的好处的。”
宋太医道:“下官在意的不是这些,只要娘娘安好,下官便心满意足了。”
欣贵妃道:“你要记住,本宫也要记住,本宫这个孩子是怎么没的,不要忘记了,你去吧。”
宋太医行了礼,准备离开了,这时又抬头说道:“今日还要娘娘受累好好打听着消息,那害人子嗣的庸医,今日就将得到他该得到的下场。”
欣贵妃的眸子里泛着微微的寒意,她说,那就有劳了。
那天下午,皇后在长安殿里翻阅着欣贵妃小产之前的太医院记录,边上坐着丽妃一同帮忙,丽妃一向稳重,又是大皇子生母,位高权重,皇后思索着,来日如若有什么争论,丽妃还会是最好的见证,毕竟虽然欣贵妃的孩子不是因她而没有的,不过这么一跌倒孩子就没了这着实令人费解。
或许也与她之前指使太医院的张太医所做的事情有关,反正连日里欣贵妃的气色都不好,将来或许有一天问起来了,要查看太医院记录,丽妃便是最好的证人,证明这病历没有作假。
丽妃看了一会便没有了兴趣心里想道:“皇后娘娘也太小心了些,这孩子都没有了,还来查病历有什么用,孩子虽然没有了,可欣妃已经是欣贵妃了,再追究也没有意义了。”因此便怏怏的坐在一边上,手指也不在意的翻阅着。
皇后见到丽妃看的不认真,心里正是合意,本来就是有点担心丽妃生育过,有可能会被丽妃识破就不好了。
丽妃抬头看着皇后道:“臣妾看过了,就是说这几日,欣贵妃忧思过重,天气转热,胃口不适罢了,看来欣贵妃小产,主要原因还是御花园受惊,跌倒在地了。”
皇后点头道:“丽妃你是生育过的人,有你这样说的话,本宫便信了,来日君上问起来,我们便如此汇报吧。”丽妃不解的问道:“君上问起来?昨日欣贵妃小产,君上不就在那里吗?”
皇后说道:“这后宫底下是个什么样子,你不是不知道,来日若是有些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冒出来,我们不也要有个防备吗,少给君上添烦心的事。”
丽妃恭敬道:“娘娘说的是,还是娘娘想的深远。”
这时,突然有小内侍进来报道:“娘娘,太医院太医宋如求见,同行的还有太医院的张太医来为娘娘请平安脉。”皇后眼皮都没抬道:“宣!”
两个人进了殿内都先为皇后行礼,这时皇后问道:“宋太医来有事吗?”
“下官知道娘娘因为欣贵妃的事情忧心,在查看太医院记档,下官此次前来,是在为娘娘分忧。”宋太医不紧不慢的回答道。
一边的张太医听到这话也微微偏头看着宋太医,道:“欣贵妃此胎都是我照料的,你如此说,便是在说我诊治有误了?”
“下官,就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