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景桓眉头一皱，“哦？”
“撕拉”一声，仿佛听见远处什么东西被撕开了，好像在撕树皮一样。
曾景桓亦是震撼得一声大惊，连连后退，颤抖着大吼：“怎……怎么会这样？你……你竟然还活着？”
撕了什么？扶君公子他在撕什么？竟能让王妃死在他面前都能波澜不惊的曾景桓大惊失色。
草丛的另一头究竟出现了什么？
慕云铮怔得脑袋轰隆隆响，她多想扒开树叶去看一看那边的情景。
可是她要忍住，她只能忍住。
“是我，你还记得我？那一切都好说了。”树林里响起扶君公子的冷笑。
曾景桓依旧是一脸难以置信，颤抖的声音沙哑无比，“你……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告诉本王，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慕云铮回想撕树皮的那一瞬间，那声音，像极了撕人皮，扶君公子……这是撕掉那张假脸！那么他的真面目又是什么？
“其他的，你不用多问，我知道你与你父亲并不融洽，你恨你的父亲夺了皇位之后还狠心杀害前朝皇帝，以致你的王妃对你恨之入骨，最后以死鸣冤。你的父亲也怨你优柔寡断，所以他也不可能会把城池给你跟凤血丸做交换，所以，王爷，这个交易绝对是稳赚不赔？”
曾景桓尚未从惊愕中缓过来，他吓得脸色苍白，连连后退。
许久，才缓缓平息过来，“借兵！”
慕云铮忍不住差点尖叫，她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压抑住将要发出来的声音，扶君公子究竟是谁？竟能让曾景桓如此坚定不移的心都动摇了。
马儿一阵长啸，不知是谁策马奔腾，不知是谁离去？
慕云铮只知道自己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否则，她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种事情，知道就等于死亡！
脚下一阵抽疼。
“嘶——”她低吟一声，低头一看，竟是一条长蛇咬住脚跟，长蛇听见闷响，立马撤退，消失在黑夜之中。
真是祸从天降！这种好事也能被她给摊上了。
“谁？”同时，草丛后面的人如同惊弓之鸟，发出一声惊叫。
慕云铮心知死亡将至，她干脆不躲藏了，直接就坐在草丛上，等着扶君公子来屠杀，不过临死前，她好想看一看扶君公子的真面目。
剑起飞沙，草丛飘落，刀落，便亮出慕云铮那狼狈的身影。慕云铮一惊，回过头去。
暗淡的月光洒在地上，扶君公子那如水如潭的眸光，杀意重重，戾气爆升，就像……就像苏墨景每每要杀人时的目光。
只是他的脸还是扶君公子的脸。
没想到他能在慌乱中如此迅速地带上人皮面具。
“是你？”扶君公子眸中一点墨，散落在她的身上，是那样慌乱而束手无措。
“你怎么会在这里？”
慕云铮默默地盯着他，一咬唇，“我的脚被蛇咬了。刚刚又从山上滚下来，手好像折了。”
扶君公子怔了怔，没想到她会先开口说这个，他忙上前，迅速蹲下身子，撩开她的长裙，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引火，借着微弱的亮光，细细观察伤口。
这辈子，只有两个人看过她的脚。
一是太子殿下，二是强上她的苏墨景。
而他扶君公子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还能看得如此自然，半分不犹豫地撩开她的长裙？
扶君公子又仔细给她把了一下脉，受伤的手依旧在滴血，破烂的手袖子下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这蛇没毒的，脚上并无大碍，倒是你的手的问题比较大。快回驿站吧！”他习以为常地撕掉身上一块布，把她的手裹起来，迅速起身抱她上马。
马儿疾驰快如风驰电掣，在树林里狂奔，风从耳边徐徐灌入，她眼里泪意直打转。
“你不杀我么？”慕云铮面色狰狞，神色痛苦靠在他的怀里，他的胸膛是那样僵硬而冰冷，仿佛很多年前的那个在雪地里死去的他。
扶君公子略略一顿，“你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到，但我什么都听到了。”既然他刚才不杀她，那么他就永远都不会杀她。
“既然你知道了，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与你哥哥，林冕确实要策划一场宫变，逼迫苏墨景下位。只是你哥哥他不希望你卷入朝廷纷争里，所以所以我们对你保密！”扶君公子强烈的压抑着，仿佛在隐瞒什么。
慕云铮坚强地忍住泪珠，她一字一顿道，“究竟是我哥哥想要保护我，还是你想要保护我？”
扶君公子胸口低颤，紧闭的嘴唇冷漠僵硬。
“你……是不是我死去的墨炎？”她的声音很低，很沉，悲怆一涌而上，逼得她无法呼吸。
扶君公子眸中一点墨，黑得吓人，他眉目狰狞，强烈压抑着。
“不是！”
“我早就发现你的身份是假的，脸是假的，甚至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了，你还要再隐瞒我些什么？”慕云铮拼尽全力撕心裂肺大吼一声，泪水夺眶而出，心悸绞痛如刺。
扶君公子一怔，沉默不语。
“你初见我时故意放慢脚让我追上你，我叫住了你，你眼里的悲伤与心疼只有我的墨炎才会有；后来，你托我替你找静宣皇后，世上除了太子之外，谁会如此关心自己的母亲？龙船上，你与林冕喝酒时眼里明明早已醉失迷离，而脸上却半分红润都没有，白得像雪一样，那时我便知晓你的脸是假的，所以才去捏你的脸。”慕云铮泪如雨下，心里隐藏的沉痛一如泉涌迸发。
头顶上是他急促的呼吸声，他嘴里吐出来的冷意不减半分，“我不是太子！”
“我不信，你让我看看你的脸！”慕云铮一声嘶吼，怒意燃烧，她也顾不得马狂跑得多快，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危险，转身奋不顾身要去摘掉那的假脸，扶君公子忽然抓住她的手，淡淡道：“太子早就死了，死在青鸾殿前的雪地上。”
“你说谎，太子没有死。”她停在半空中的手血迹斑斑往下流，她全然不顾，脸上是那么的执着，坚毅，“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只有我才知道他还活着！”
“郡主，你别再执着了，人死不能复生。”
他不肯承认，他始终不肯承认！
“你是不是在怪我算计了你的江山？”话一出，慕云铮哽咽出声，倔强的泪水犹如那清泉而出。
四年之久，她承受了整整四年的冤屈。年少的她，是那么深爱着太子啊，世人都误会她暗算了太子。
马蹄声急促，风声呼啸，他冰冷的脸上是沉默一片。
“可否让我看看你的脸？”她的手一点一点地挣脱他的掌心，往他的脸上挪去，却在碰到他的脸时，她的手臂上被一道强劲有力的力道所制止，那是他长满沟壑的双手，他淡淡道：“别看，你会哭的！”
为什么会哭？
面具的另一张脸，究竟是不是她死去的墨炎？
若不是，那她该如何是好，她的脸上一派痛苦，沉在心底里谜团蠢蠢欲动。
慕云铮心底一阵绞痛，心里的猜疑默默挣扎，她的心一阵阵坚持，手在一寸一寸地收回。
她的手无力垂下，疲惫地靠在他的胸膛上。
他的胸膛明明如此的冰冷如此僵硬，就跟那时死在青鸾殿前的他一样。
又怎会不是呢？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最后不过都是只有一个真相。
风呼呼吹过耳畔，凌乱一头青丝，又像刀子一样一刀刀刺进心胸里。
夜色朦胧，真相迷离，就跟慕云铮的心一样模糊不清。
***
慕云铮有些私心，她故意不让扶君公子给她上药就是为了让苏墨景一睹她的伤势，看他下次还敢不敢丢下她。
可是苦等一夜，她靠在楼阁窗前，无数次扫过驿站那灰冷的门口，侍从巡夜来来回回，唯独不见他策马回来的身影。
林冕与慕云轩早就带兵去皇城各个地方找人，皇城亦是一夜不得安宁。好在第二天，人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只是……两人的声誉不大好。
外头流言蜚语传播得极快，据闻长公主与夏帝一见钟情昨夜私奔去了，又有传闻说夏帝对慕郡主一片痴心，必然是娇蛮的长公主制造刺杀掳走夏帝……总之，外面的传言满天飞。
苏墨景大步流星跨进门，只见慕云铮一脸阴郁地靠在窗口前，破烂的衣裳沾满了血迹，受伤的手上血迹斑斑，惨状不堪。
“听闻你受伤了，又不肯上药。”苏墨景的神色有些飘离，他几乎不敢正视她，毕竟错在自己。
什么叫“听闻”，他睁眼瞎么？没看到她现在全身都是血？
慕云铮努力压抑住怒火，眼圈泛红，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因太子一事流泪还是为苏墨景而哭。
“朕来替你上药吧。”他的声音软下来，很轻很温柔。
但是慕云铮心里还是窝着一窜火，正用眼睛瞟着他的逐渐靠近的步伐，准备在他靠近她时大发雷霆。
一步，两步，三步……
苏墨景伸手，轻轻抹去她的泪意，她感觉心头一酸，另一只手一挥，用尽全身的力气拍掉他的手，“走开……”
苏墨景脸色一僵，尽管他知道这是她的脾气，还是忍不住难受。
“昨晚去哪了？”她努力压抑住怒意，言语里一派平静，可眼里却是山崩地裂之感。
“皇宫外的小树林里。”
“跟谁？”
“长公主！”
“都做了什么？”
“聊天！”
“还有呢？”
“看月亮！”他也不说谎，平平静静等着她大发雷霆，如实相告。
慕云铮一瞪，那双腥红的眼里好像着了火般，使劲推开他挡在身前的躯体，“你还能不能再诚实点？”
苏墨景眸色一笑，又上前来拥住她，把她的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心疼道：“对你，朕不能说谎，不敢说谎，也说不出谎来啊！”
这次，慕云铮是再也不推开他了，她也无力再推开这样低声下气的人！
“朕还是先替你上药吧！”他望着血腥红似火的手，心疼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