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
“这次巴黎古董双年展，展示系列之一是Serendipity系列，这系列的灵感源于古罗马文化，蛇形图腾是TG成立以来的经典标志，这一系列将多种材质完美融合，采用创新的珠宝工艺，在经典中焕发新意，也能够很好诠释这几年TG的理念。”会议室里，TG珠宝设计师宋敏之正在介绍今年9月，即将在巴黎展出的珠宝系列。
她个子很高，不算第一眼美人，胜在有气质、很耐看，白衣黑裙，穿着随意却不随便，典型的smart casual风。
宋敏之入TG快三年时间，不擅长人际交往、不喜欢拉帮结派，一心都在作品上，做事倒是干练利落，很受季晚赏识。
然而即便知道季晚身份，她也从未对季晚献过殷勤。
“第二个系列是Muse系列，灵感来源于古希腊神化，Muse系列用色大胆，拥有独特的切割工艺，每一件都堪称艺术品，而且，Muse系列出自郁老先生的手笔，明年是TG成立五十周年，作为展示系列之一，格外有意义。”
刚刚那句话，如果出自别人口中，更像是溜须拍马，可是到了宋敏之这里，完完全全客观理智，听不出一丝献殷勤的味道。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下，视线转向季晚的方向，迟迟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是一共有三个系列？最后一个呢？”最终出声打破沉默的中年男人，是付明辉，他将宋敏之与季晚之间的互动尽收眼底，不咸不淡问道。
付明辉——TG珠宝另一名设计总监。
其实如国际知名品牌Valentino也曾经同时有过两位设计总监，两人堪称黄金组合，还曾斩获“时尚界的奥斯卡”CFDA大奖颁发的“国际设计师大奖”，可惜最后还是分道扬镳。
然而在TG，季晚和付明辉的关系，却和这个例子截然不同。
四年前，季晚嫁给郁东尧，顶着郁太太的头衔进了TG，不到三年时间，升任设计总监，惹得很多人不服，反对者不在少数，然而碍于郁太太的身份，没人敢提出异议。
可是，付明辉不同，他是TG元老，在他眼里，季晚不过还是个黄毛丫头，论资历论本事，都轮不到跟他平起平坐。
这几年明里暗里，付明辉没少给季晚找过麻烦。
今天，对于付明辉而言是好天气，恰好适合教训后生。
“最后那个系列是什么？”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这一次，换做郁东尧开口。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鼻梁，然后重新戴上那副平光眼镜，掩去暗沉沉的眸色。
郁东尧说完，整个会议室忽然陷入沉寂，突兀的安静令人猝不及防，宋敏之站在原地，脸上鲜少出现某种近乎慌乱的情绪。
“季总监？”付明辉是老狐狸，当然看得出苗头不对，正好是时候加一把火，宋敏之这个反应，说明季晚肯定选了一个，根本不应该出现的系列来展示。
否则，一向处事干练的宋敏之，不会出现如此反应。
季晚抬起眸，冷艳精致的脸上没任何情绪，语气平静如常，“郁总，最后那个系列，是酒神系列。”
她好像说了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一旁的付明辉却瞬间变了脸色。
从惊讶到玩味，付明辉甚至没错过郁东尧蓦然沉下的脸色，接着扭回头，继续去看季晚。
付明辉的脸上，仿佛写着“初生牛犊不怕死，季晚还真是有意思……明明知道是个大坑，偏偏要往里跳，这时候他要是不推一把，恐怕都对不起决定要慷慨赴死的季晚”。
前不久刚签约TG珠宝的沈怡舟，也有份参与这次会议，她注意力同样被不远处的季晚吸引，微微眯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酒神系列问世至今，已经有二十五年，这些年TG倾向于发展更加女性化的Muse和Diva系列，酒神系列偏中性风格，相对而言，热度不如从前。”
季晚顿了顿，直直对上郁东尧的目光，略过后半句没说——其实，Muse和Diva系列的发展，某种程度已经进入瓶颈期，是时候做突破。
然而这个时候，她没必要火上浇油，想要捧高一样东西的时候，不要轻易踩低其他，否则是自找麻烦。
她早不是娇生惯养的名媛千金，这几年在TG的生涯，令季晚对于某些职场规则，已经熟稔于心。
“正因为明年是TG创立五十周年，是时机重振酒神系列，在这次巴黎古董双年展上展出，也是个很好的信号。”
这番话，当初沈怡舟也对她说过，其实季晚怎么会不明白，无非当时犹疑不定，还在权衡罢了。
“季总监说得不错，这些年TG更倾向发展Muse和Diva系列，为什么展示系列里，没有Diva系列？”这次双年展的事情交由季晚负责，付明辉没份插手拍板，原本心里就扎了根刺，对于如今教训后生的好时机，他自然不会错过，“我看，Diva比酒神系列倒是更适合。”
会议室在场的人，知道酒神系列与郁家渊源的人不多，付明辉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Diva和Muse系列风格相近，所以我认为，酒神系列是更好的选择。”季晚不卑不亢，坚持自己的想法。
“你认为？”忽然间，郁东尧抬起头，面色冷峻，菲薄的唇抿着，好半晌才继续开口，“这是你最终的决定？”
“是。”季晚点头，明艳的脸上，没丝毫要退让的意思。
低气压在会议室蔓延，压得旁观者几乎喘不过气。
这时候，即便是不善于察言观色的宋敏之，也意识到了不对劲，郁东尧对季晚的选择很不悦，季晚却还在坚持，她的做法，无异于当众顶撞郁东尧。
“季总监，我看用不着这么早下结论，其实黄钻系列也不错，至于其他的系列，也可以再斟酌。”付明辉看准时机，出来当“和事老”，语气和缓说道。
黄钻原本就是非常稀有的钻石，TG的黄钻品质更是万里挑一，TG上一任设计总监曾经打造过一款设计独特的黄钻项链，通过精湛的切割工艺，最终将一只金丝雀呈现在黄钻宝石之上，栩栩如生，那条天价黄钻项链，至今为止，只有一名国际影后佩戴过。
但是很可惜，黄钻系列在TG史上如同昙花一现，盛况不复，倒是另一知名珠宝品牌，将黄钻系列珠宝发挥到极致，对方同样会参与这次巴黎的展览，如果季晚选了黄钻，必然要撞上。
很明显，付明辉这个时候，绝不是要缓和形势，而是要顺势再推季晚一把，将她推到悬崖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