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物多多那副老母鸡要下蛋的惴惴状,早就入了云清扬的眼,应对的说辞也在心里成了形,不过,就在她咽掉嘴里米粥给舌头腾地方的当口……
“你要不是疑心个七七八八,就不会多此一问了!”,无影散人瞬时立起眉毛,甩头,将钱许多吼的胀红了脸。
“绕弯子绕弯子,我老人家最讨厌花花肠子多的!算了,别杵在这给我闺女添堵,真要疑心病上身,赶紧找你家主子治去,他就没有不知道的!”
“……”,钱许多默默退后一步,紧绷的脸孔上除了尴尬就是尴尬。
凡事看破不说破,给她留点面子,就不成吗?
而且,一竿子把她支到殿下那边去……是不是太丧心病狂了点?
幸好,她还不至于缺心眼到不撞南墙不回头,稍稍迟疑了下便死鸭子嘴硬的强辩起来。
“散人,我真的没对王妃疑心,就是有点好奇罢了。我得了因由,也好去堵那些对王妃有所猜疑人的嘴,我这是为王妃着想。”
之后,双眸直直对视过去,梗着脖子站成一根树桩,努力营造出问心无愧架势。
“我长的像那么好骗的吗?!说一千道一万,我闺女都病成这样了,需要静养,看不出来吗?!你好奇,我老人家还好奇呢,你瞅瞅我,我讨人嫌的问东问西了吗?啊?!能不能懂点事?能不能有点良心?我闺女平日可对你不错,难道那些好吃好喝的,全都进狗肚子里去了?!”
话糙理正,何况,训她这位,她实在惹不起。
钱许多被噎的秒变经霜茄子,只剩灰头土脸盯脚尖。
待到无影散人冷哼着无视她之后,她这才松了口气,改为不死心的给身侧的人猛使眼色。
这一点,云清扬注意到了,突然之间,她很想给绿茶一个展示才华的机会。
孟玉楼倒是不负两人望,盈盈一笑就将话茬和和气气的续了下去。
“散人,依我看,您真的是误会多多了。她要是真疑心,定然直接就去禀报给殿下,哪里会直愣愣问王妃打晕她的缘由。主仆处的好坏大多看主人是否好相与,短短数日,多多就能对王妃如此信任、如此直抒胸臆、如此围护,想来王妃平日对她甚是和善的。连我都晓得多多定然不敢去叨扰殿下,王妃自然不会不知,既然多多单单是好奇,又是好心一片,想必,王妃会乐意点拨她一二的。再说了,三言两语,也累不着人。点滴小事而已,若是因此生了嫌隙,岂不……”
真是一副好舌头,就是,绿茶这一顶“古代好主人”的高帽递过来,云清扬实实在在被恶心到了。
当然,犯恶心的不是她一个……
无影散人一直侧身以对,咬牙再咬牙,终于忍无可忍的投过去一剂大白眼。
“我都说了,最讨厌绕弯子耍花招的,你又不聋,定然是专门要跟我老人家作对喽。”
阴阳怪气的话很直白,就是咬定了某人舌灿莲花的一波操作是耍花招。
嫌弃的目光更是凶神恶煞,好似,眼前的人再敢纠缠,他就会把人一脚踹出去。
俩吉祥物都听不下去了,何况是被羞辱的正主,孟玉楼脸上就跟开了颜料铺一样,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
红唇紧抿,死死咬着后槽牙,才生生忍下愤愤离去的冲动。
可,老头越是对她不留情面,作为老头护的那个短,小贱人在多多一干人等心目中的形象,岂不是粉碎的越彻底?
若是能让小贱人被众人打心底厌恶,她受些委屈又何妨?
再开口,涎涎欲泣,低低的音调委屈到能掐出水来,“……散人,我没有,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那几十年咸盐白吃了,连你……”
“爹爹。”,看绿茶惺惺作态更恶心了几分,为了好不容易咽下去的粥不至于吐出去,云清扬明智的拉住了老头胳膊。
在老头闭嘴看过来之后,她赶紧冲着来不及收回可怜相的绿茶弯起唇角。
“孟姑娘,瞌睡虫逼着我赶紧给多多释疑呢。你定会念在我身体不适的份上,让让我,稍后再跟爹爹争论你耍花招与否的,是不是?”
“……”,竟然主动,看来……
料想着小贱人在不能实话实说的情况下,定然给不出什么合情理的解释,云清扬这一突然发声,真真让孟玉楼如遭雷击。
眼看着让小贱人着急、吃瘪的计划泡汤在即,她除了略显丧气的对视过去,一个字都懒得再浪费。
秃头的虱子明摆着,绿茶无非是想看她有口不能言,进而让俩吉祥物,甚至能接触到她的雳王府下人,统统猜疑她罢了。
云清扬心里明镜一样,自然,眼见着绿茶露出颓色,笑容发自内心的更灿烂了几分。
“其实吧,很简单,就是我这人有点贪心。能死到床上了还不满足,嫌孤单,还想和殿下一起上黄泉路好有个伴。心想着多多肯定不能让我把殿下弄到床上去,更不肯让我和殿下手拉手躺着等死,这才把她打晕了。天不遂人愿哦,打晕了多多之后我也没多少力气了,拽了殿下几下也没把人挪动分毫,还晕死在了他脚边。哎,贪心误事哦,这要真死了,岂不是忙活半天还是没能死在床上,化成鬼魂都得遗憾八辈子呦。”
因着声音绵软无力,任谁听,都有那么一点娇羞之意。
好个不要脸的贱人!
竟然脸不红心不跳的甩出这么一套说辞!
最重要的是,她还不能明着拆台!
孟玉楼气的肺都要炸,心口起伏着,脱口就来了一句。
“什么都能说出口,你可真不害臊!”
话音未落,拂袖而去。
转身之际,耳畔接收到的话语更是让她狰狞的脸孔上戾气更盛……
“要不是你非要刨根问底,我闺女能撑着一身病,累心累肝的说这些吗?!说了不对,不说也不对,我闺女好欺负还是怎么着?!”
“这不就是生同衾死同穴吗?夫妻本该如此。”
“是咱们误会王妃了。”
“你现在说的好听,当时要不是被打晕了,肯定是我闺女的绊脚石。嘿嘿,小丫头们不要乱感动,我老人家跟你讲,我闺女临死都要拉上他,那绝对是有目的的。你们主子那么凶,鬼都得绕路,拉着他一起上黄泉,任魑魅魍魉铺天盖地,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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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盏茶功夫后,无影散人打发走了俩吉祥物。
屋里只剩了父女俩,老头放松的倚靠在床栏上,笑嘻嘻的对着闺女奉上双手大拇指。
“厉害!我闺女真厉害!要知道你瞎话编的这么溜,我才不对她们吼呢。哎呦呦,实在有损我老人家和蔼可亲的形象哦。不对,她们就该骂,一个个肚里全是坏水,尤其是那个孟玉楼,嘴甜心苦,属她最爱给你使绊子。天天的惺惺作态、心口不一,这辈子活个什么劲啊。等着的,下次她再敢转着弯的难为你,我非狠狠收拾她一顿不可。”
“爹爹,同一个屋檐下住着,还是不要撕破脸的好。再说了,杀鸡焉用牛刀,就她那点小伎俩,女儿收拾她已经绰绰有余。拿她解解闷,岂不是很好?”
无影散人撵着胡子咂咂嘴,随即抖着眉毛,赞同的狂点头。
“对对对!十分对!她难为你,就该你亲自收拾回去,这样才够解气。嗯,下回只要你不跟我求助,我就在一边老老实实看戏。告诉你啊,万一你哪天占了下风,只要笑呵呵来一句,‘你就是再眼气,再使绊子,雳王妃的位子也不是你的!’,保准把她气个七窍生烟。”
“呵,她天天看我不顺眼,是嫌我占了她梦寐以求的位子啊。”,云清扬深深觉得自己躺枪了,继而杏眼中神采奕奕,闪动起耀眼的八卦光芒。
连带着声音都有了活力,绵软中多了几分雀跃。
“难道雳王和她是一对?为了成全雳王的复仇大业,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情郎娶丞相女儿入门……”
“什么跟什么啊,是她一厢情愿而已。虽说小年轻容易被她乖巧懂事的小白兔外表迷惑住,不过,我教出来的徒弟呀,怎么可能眼瞎到看不透她?”
也是,美男那厮比猴子都精,怎么可能中意绿茶这一款。
瞬时,云清扬眼中的八卦光芒消退无踪,百无聊赖的话锋一转。
“昨夜,据我判断,那屋子里最少得有两条毒蛇。雳王住进去之前,侍卫们不都检查过嘛,那么大的蛇,怎么没查出来?”
“两条?不说一百条,也得有七、八十。要说为了要我徒弟的命,那边可是真够处心积虑的。谁能想到严丝合缝的砖石下有条地道,谁又能想到床榻附近被涂了引蛇药,等人熟睡之后,和着更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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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
“连我都敢拦,你们俩是不是困迷糊了?通报什么通报,难道他还能不让我进去?”
成功喝退正殿守门的侍卫,无影散人双手一背,大摇大摆的就走了进去。
凌铭冽正坐在书房批公文,抬眸瞥见自家师父贼溜溜看过来,破天荒的对其招了招手。
这可把老头新鲜坏了,紧走几步到了案前,乐的差点冒出鼻涕泡。
“一没狗嘴吐不出象牙,二没摆臭脸,我的天呐,难道今天日头是从西边出来的?”
“坐。”
淡漠的俊脸挂上拒绝耍贫嘴的冷酷,凌铭冽抬手指了指案前椅子。
无影散人倒也不傻,晓得徒弟是有正事跟他讲,历时收起嬉皮笑脸,难得乖顺的窝到了椅子里。
不过,屁股才坐稳,他圆溜溜的眼睛里,陡然窜出一抹异色,随即,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稀罕物似的将徒弟好一通细瞧。
直到瞄到徒弟有了训他的迹象,抢先一步将头往前探了探,双眼圆睁,求知欲爆棚的发问道。
“不光看现在,就清扬醒的时候,你不管是说话还是走路,如今回想来,跟平素大抵没两样。依我看,早半晌你已经可以走动了,就你一贯往死里难为自己的做派,怎么会舍得多躺那么久?”
“……我自有道理。”,凌铭冽稍稍迟疑后,眉目更冷几分,不给自家师父继续废话的机会,即刻粗暴的转换话题,“寻我何事?”
“……”,徒弟摆明了不会满足他的好奇心,无影散人失望的撇撇嘴,之后,实力演绎了变脸比翻书还快。
眉开眼笑的一拍心口,刹那之间,仿佛脸上每条皱纹里都填满了自豪。
“不愧是我的心肝宝贝,小清扬实在太聪明了!打晕多多,是省的她破坏你们手拉手下黄泉,哈哈,妙不妙?你就说,她编的妙不妙?别说我想破头都想不出,就你,片刻而已,你也不见得编的那么圆全。就算刀架到脖子上,你也编不出要和哪个姑娘携手下黄泉,这种鬼话吧?是不是?”
谎话一向张嘴就来,至于不知羞臊为何物……那更是少有人能及。
就这些,在师父眼里,竟然是可以让其与有荣焉的优点……
不光与有荣焉,还要这样的人做儿媳……
鄙夷之余,凌铭冽毫不留情的奉送出一剂冷哼,继而,挑眉,淡淡反问,“这就是您进来的目的?”
没有认同,无影散人已经够不痛快,再被嫌弃的问一句,他怎么能忍?
历时二郎腿一翘,虎起脸,怒瞪着怼过去。
“怎么,这事,清扬做的不妙吗?!要是不服气,有本事编出个更好的理由给我听啊。”
瞥了一眼斗鸡样的人,避免引火上身,凌铭冽明智的玩起鸡同鸭讲。
“我的身体对蛇毒,异于常人。昨夜残风过去的时候,您正半醉半醒,本不想掺和,是他以云清扬被毒蛇咬到,骗您卖力赶来送药的。今晚,您住到宫外营地去,寻个机会,当众把这些宣扬开。切忌,不要显得刻意。”
“……”,能不能尊重他一下,好好聊天?!
气哼哼的无影散人,实在没心思琢磨徒弟到底说的啥,只能仰着余怒未消的脸,蒙圈的瞪过去。
“难道,让皇后觉得,您决意相助于我,更好?”
呆愣愣的眨巴眨巴眼睛,终于,无影散人眼里一亮,顿悟的长长吸口气。
“奥,明白了,明白了。她倒不见得派人动我,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嘛。晚上我找些人围着篝火把酒言欢,然后把我闺女择干净,顺便再把我自己择择干净……”
说到这里,老头顿住了,随即,老脸上浮起谄媚的笑,期待满满的直勾勾盯向冷脸如冰的徒弟。
“其实咱们师徒有些不谋而合了,为师过来就是要跟你说,我要借着找人喝酒,把清扬那套说辞宣扬开。呵呵,她为了你命都豁出去了,你不会连被人当当谈资都不肯的,对吧?谁人背后不被说,反正你被说道的事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丢丢,是不是?”
师父一向直来直去,即便就是搜肠刮肚,侥幸有此一想,那也是先斩后奏,绝不会先来征求他同意的。
至于背后的人?
还能有谁?!
才捡回一条命,精神如此不济,便急着筹谋如何和那边的失败撇清关系?
的确,这也算是情理之中,不过……
若说是他多心,之前的一桩桩一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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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上午,天朗气清。
雳王被一千羽林卫护送回京的路上。
起初,马车里三足鼎立,没过一刻钟,无影散人便嫌弃车厢里拥挤又无聊,毅然决然的去外边骑马去了。
这可苦了躺尸状态的云清扬,即便明知老头就算骑马,也是吼一嗓子就能吼回来的,她还是全身细胞如临大敌的紧绷着,小心脏砰砰砰跳的很不平静。
无法,唯有将躺尸进行的更彻底,默默裹紧薄被,闭眼,装睡。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她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过皇后那一关时,一路上坐如磐石的某个哑巴,突然诈尸似的有了‘聊天’的兴致。
只不过,切入点有那么一点让她毛骨悚然……
“就算尽心竭力助皇后弄死了我,她也不会如约放过你,能认清这一点,你还不算蠢。”
语调幽幽,凉飕飕,突兀的飘入耳朵,直吓的云清扬心尖一颤。
随即,愤慨的哀嚎声回荡胸腔……
豁出去给毒蛇当点心,也要救这货一命,可,这货依旧坚定不移的认定她是奸细,娘的,她这是什么命啊?!
显然,坐上的人不容她暗暗伤春悲秋,弹指间,凉薄到搀着冰渣子的话语再次袭来。
“再不搭言,就当你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