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铭冽挑眉,凤眸中无甚情绪,鸡同鸭讲反问,“那边希望我退婚?”
说起这个,无影散人一肚子火。
皱眉深呼吸,毫无形象的又坐回书案上,捞过一只毛笔狠狠揪毛,撒气。
“鬼医岛那个老顽固,肯定想让清扬嫁给你,然后一起去报仇,哪里肯退婚?!她也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怕我有本事说服你,早打好了埋伏,说什么要是你这边退婚,她就对不起清扬九泉下的娘,她就要去死。倚老卖老,就抱着她那点小心思,完全不顾外孙女死活,自私、冷血、没人性。我呸!她就是吓唬人,就算你现在真去退婚,她也舍不得死。算了,算了,不说她,反正清扬乐意就够了,老顽固又挡不住你去退婚,大不了到时候把我骂翻过来发发邪火。”
预料之中,不过……
凌铭冽不动声色,“她亲口说的乐意吗?”
“你说清扬啊?”,无影散人祸害完了一支笔,还算手下留情,没有去抓第二支。
笔杆子拨拉着乱糟糟的花白胡子,眼珠转转,犹疑少顷便点头。
“她肯定乐意啊。我刚才真问她来着,当着老顽固嘛,她怎么敢承认?还说什么,一直把离落当兄长当挚友,总之各种言不由衷。不过,这个你不用怀疑,清扬要不是中意离落,一个大姑娘家,怎么可能大半夜跑去和他一起满京城的瞎溜达。说是抓采花贼,嘿嘿,作为过来人,我老人家知道,那都是借口。”
啜了口茶,凌铭冽垂眸,视线投在清亮的茶汤上,悠悠发问。
“师父,您觉得,师兄有没可能被她利用了?”
鬼医岛岛主带了那么多习武之人进京,足见其野心勃勃,作为此人的外孙女,小小年纪便武功不凡,定然是被寄予厚望培养的。
虽没打过交道,不过,他很难相信,那样的人会是善类。
至少,不会是个醉心花前月下,打着抓采花贼的名头,大半夜和男人四处卿卿我我的人。
“没可能!”,那边话音一落,无影散人即刻摆手,乐呵呵笃定非常。
“清扬那孩子我看了,绝对不是心机重的。就刚才,她一把芥末撒出去,撤走的时候还不忘拉离落一起,足可见,她对离落是有心的。你啊,疑心忒重,全天下人都跟你一样靠诡计多端活着吗?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连鬼医岛都没离开过几次,涉世未深单纯的很。”
“伪装呢?师兄身后可是奚家堡,鬼医岛势单力薄,得到武林盟主相助,自然,复仇的胜算大许多。”
这回,无影散人斜眼瞪过去,笑容全无,脸拉的老长。
“不挑毛病能死啊?!我一大把年纪,走过的路比她吃过的盐都多,她能骗的了我?你没完没了的,是当我瞎还是当我傻?啊?……”
迎接着暴风雨的洗礼,凌铭冽只得默默往一旁挪一挪,掏出手帕,嫌弃擦去喷到脸上的口水。
恰逢此时,聂子谦将柳离落带了进来。
无影散人迅速转移目标,将柳离落推出去。
“他说清扬对你的情义是装出来的,是骗你的,来,你快告诉他,清扬是什么样的人。”
师弟为何……
柳离落未搭言,只将问询的目光投到四平八稳端坐之人的脸上。
凌铭冽亲手倒了杯茶,推过去,之后,坦荡对视。
“我下午收到的消息,云清扬前日傍晚便入住了如意客栈。若她真对你有情,和旁人婚期将至,定会想尽办法去找你商量对策。就算脱身不得,找人捎个信还是办得到,她有吗?就算你不在,你的宅子有仆人守着,她若是去过,仆人定会告知你。”
“我们今天晌午才到的京城,也回你那宅子了啊。要不是下午博尧提起来,你还不知道要当雳王妃的就是清扬呢。”
无影散人没有往下说,不过,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他动摇了。
柳离落依旧朗月清风模样,只是眉眼间透着些许的心疼和不舍。
“她是极孝顺的,鬼医岛老太君以死相逼,她自然不会违逆。事情成了定局,想必,她觉得各不相扰,最是合适。”
“嗯,有道理,真是孝顺又懂事的好孩子。”,无影散人捋着胡子扼首,随即斜眼望屋顶,自言自语状。
“要是把这婚给搅了,清扬不会怨我吧?我就跟她说,报仇有男人去,她一个姑娘家在一边看着就好……”
“报仇一事上,要她袖手旁观,绝无可能。君子有成人之美,您断了这个想法。”
那边话音一落,无影散人原地炸毛,一巴掌乎过去,“依你的意思,就看着她嫁人,没出息的东西!”
柳离落不会强人所难,不过,他也不打算轻易放手,遂,将期待满满的目光投到师弟身上。
别扭的抿抿唇,嘴巴张开又闭上,直到,温文尔雅的俊颜憋到通红,才憋出一句“我有个不情之请”。
之后,就各种难为情,欲言又止,好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看儿子那副便秘的怂样,无影散人嫌弃的恨不得踹一脚。
“要说就说,又没人割你舌头!”
瞟了两眼,凌铭冽已经猜个大概,背靠到椅子里,悠悠挑明。
“我和她做个挂名夫妻,大仇得报之后,再放她离开,算是个两全的法子。”
**********
后半夜,相府。
“……来人!快来人!……”
随着惊恐的叫喊声连连,存竹园,一时间灯火通明。
云婉清本就被全身的痛痒难耐折磨不轻,待到屋里亮起来,光线透过薄薄的帷幔照在身上,癞蛤蟆一样的皮肤更是吓的她差点晕过去。
伸手摸摸脸颊,整个人更不好了,就算看不到,她也能想象是何等的恶心可怖。
漂亮是她一贯骄傲的资本,突然就成了这般丑陋不堪,怎能不让她崩溃。
“小姐,您怎么了?”,丫鬟婆子们不知所谓的很。
“……信,对,把信给我母亲送去……不……不行……快去,请我母亲过来……就说……就说我病了……很严重……”
隔着帷幔,几人只能看见床上的人指手画脚反常的很,还有那声音,似乎活见了鬼。
一头雾水的,既然小姐吩咐,丫鬟们还是照办。
一刻钟后,钱氏匆匆而来,待到看见帷幔里女儿的脸,登时头发根倒竖,一屁股跌在床上,吓瘫了。
被女儿又哭又催的招回了魂,手指颤抖着把信纸捏在手里,努力集中精神扫了扫,更是慌了神。
用女儿的容貌威胁她撤单,定然是鬼医岛的人所为。
显然,前半夜那么大的动静,小贱蹄子又没死。
不就范,女儿的容貌……
就范,皇后那边……
这可如何是好?!
“娘啊,我……救救我……您有办法救我的对不对?大夫,对,找大夫,娘,女儿的脸不能……”
“不用找大夫。”
是不能,肚子里有那团肉在,找了大夫来就是大麻烦,钱氏银牙紧咬,保养得宜的脸孔上有了几分坚定。
“等着,娘这就给你去找药。”
************
带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敲开听雨楼的院门。
刺鼻的血腥气和院子里排开的尸体吓的钱氏腿软,为了相府体面,她还是用帕子捂着口鼻,惊诧无状的歪在丫鬟们身上。
“怎么……回事?死、死人……还以为你们江湖人舞刀练剑……就……那时候没让人过来看……怎么……原来……”
不光有吵人的刀剑互砍,还要惨叫连连,夜深人静的,能认为那么大动静是勤奋练功?
除非傻子。
可说出这番话的,确是精明的相府夫人。
如此的不要脸,惹来的就是鬼医岛弟子们毫不掩饰的鄙夷视线。
钱氏不在意旁人的眼神,口口声声进去安抚受惊的老岛主,待到坐到一起,她便压着怒火,意有所指道。
“听闻鬼医岛奇药无数,只要岛主让婉清药到病除,岛主需要的,我一定双手奉上。”
“别说老身不懂药理,就是精通,你连病症都不讲,能药到病除的只有神仙。”
大局为重,还要住下去,沈惜君对眼前的恶毒女人还算客气。
“……”,钱氏皱了皱眉,只觉这人不似装傻,心思微转,故作关心发问,“清扬呢?她有没有被吓到?”
下午厅堂一见,那贱蹄子比老妇更沉得住气,不是老妇所为,那就是……
“追刺客去了。”
闻听,钱氏目光一凛,紧握的拳头昭示着她的愤怒。
追刺客去?
院子里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刺客,虽不知刺客为何失了手,不过来的肯定都是厉害角色,那贱蹄子会傻到追上去?
呵呵,婉清的怪病就是贱蹄子所为!
等着,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