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鼎天今年五十了。
与十年前,甚至说五年前相比,他已经没了当初的那股舍我其谁的锐气。过去他沉迷于挑战各路高手,一个人把老婆孩子丢在身后,终于是在自己而立之年拿下了天下第一的名号,从手下败将那里赢走的武学文字已经要登记处用四匹马的马车来拉。可这又能如何呢?天下第一?他的儿子跟发妻,不还是被仇家趁他外出跟人决斗的时候,找到给杀了——那是位权臣之女的女婿。也正是从那天起,向鼎天才明白这个世道真不是武功天下第一就能摆平一切的。他不服,却也只能收起锋芒,在这山上造了这座鼎天山庄,像一只蛰伏的老虎。
于是,当一年前那位大人找上他,承诺事成后会让他亲手解决掉仇家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名望、财力、势力,他现在都有了,如今权力也是唾手可得,他没理由不去争取。唯一放心不下的,大概就是自己仅剩的女儿了吧。
“庄主!”一个庄丁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堪堪在距离向鼎天五步的地方停下,单膝跪地,口中说道:“小姐跟一个参加厨武大会的公子打起来了!”
向鼎天倒是不急,顿了顿,眼皮都懒得一抬:“小姐的功夫水平你还不知道?在边外的时候,她妈妈没有奶水,她是喝狼奶长大的,单论力量,怕是我都比不过她,要是那个公子伤着了,你们直接抬下山便是,打不过我的女儿,不配留在山上。”
庄丁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句:“庄主,那人是宋老台丞的孙子,上来就调戏了小姐……”
向鼎天瞥了他一眼,那庄丁后背一凉,顿时不敢吭声了。
“宋老台丞的孙子?”向鼎天冷笑了一声,“闹了半天,又是一位权贵之子,我向家还真是跟这些个达官贵人有缘。”
向鼎天低头扫了庄丁一眼,也不多说,大步流星地就朝向莹的院子走去。
另一边,院子内的向莹红着脸捂着自己的胸部,气喘呼呼地说道:“你你你……你干嘛摸我!”
顾渔的脸也变得通红,她其实还没摸到向莹就被这个练家子给打断了,两人也不起身,就在花架那坐着,就着狭小的空间交手了十几招,倒算得上是不分胜负,借了一个错手的机会,二人也就停了下来。向莹的脸红是因为害羞,而顾渔则多半是懊恼。怎么就又情不自禁了呢?顾渔心想。过去她在自在门的时候,门派里就她一个姑娘,见过的同性无非就是买菜的张大妈,跟自己比那真是差远了。后来她下山,到了宋家,那些个丫鬟的胸部都被她咸猪手个遍,只为比较手感跟大小,不知不觉就养成了这个女流氓的毛病。罗西帮她易容成宋直之后,她一遍遍地在心里默念自己现在是宋直要注意行为,结果看到向莹这个美人后两只手就又不听使唤了。
算了,先道歉吧。
“那个,向小姐,我不小心,要不我宋直……”顾渔一边回忆着宋直在犯错的时候是怎么道歉的,现学现卖般地跟向莹说着,声音小得连蚊子都听不见。
向莹吃惊地看了眼顾渔,低着头用更小的声音说道:“如果是宋直公子……那,那也不是不行……”
顾渔跟罗西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一句“这向莹脑子没病吧”。
“那个,是我宋直突突了。”顾渔急忙行了个礼,他本来想说唐突,但是一时间又只记得了一个突字,生生变了意思。
然而向莹根本就没听见顾渔说的话,要不然一定会觉察到这其中的端倪。此时的向莹已经沉浸在小粉丝见到偶像后的激动当中。她完全没有想到宋直居然会来鼎天山庄。要知道,向莹大小姐的音律启蒙虽是在边外,但若是论起系统学习,她看的第一本书就是宋直在十五岁那年上京时所作的《望西山》。从那天起,宋直就成了向莹这个思春少女的梦中情人,她深知自己的爹对于朝廷中人恨之入骨,自己这辈子是别想跟宋直见面,却没想到向鼎天为她举办的厨武大会倒是成了她与宋直见面的牵机。
顾渔见向莹也不说话,心里更是没了底,正准备搬出宋直的万事不灵就出钱的法子,却忽然从背后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顾渔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只见在院子的门口站着一个身高谈不上伟岸,眉眼却锐利如鹰,浑身散发着一股死气的中年男人。她见过的高手不多,汤沉沉算得上是一个,可跟眼前的男人相比,给到的压力却是小巫见大巫。
“爹!”向莹叫了一声,向中年男人扑了过去。中年男人正是这鼎天山庄的主人向鼎天。
向鼎天“嗯”了一声,算是应过自己的宝贝女儿了,然后下一秒不到就闪到了顾渔面前,一把抓起顾渔,盯着顾渔的眼睛问道:“你就是宋老台丞的孙子?”
顾渔此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时间平时不怎么用的谨慎小心纷纷上身,道:“是,在下宋直,见过向庄主。”
向鼎天冷笑了一声,又道:“还算有点见识,认得我是谁,那你还敢在这里调戏我女儿,是嫌命长?”
向莹在一旁不乐意了:“爹!你干嘛啊!是女儿自己自愿的,你就别管了行吗?!”
向鼎天甩开了提着顾渔的手,看了眼向莹,心想怎么养出了这么个白眼狼,顿了顿,问道:“莹儿,你该不会是喜欢这臭小子了吧?”
向莹使劲点了点头。
顾渔睁大了眼睛。
什么鬼,这个向莹真的喜欢阿直?那我怎么办啊?顾渔急忙摆手拒绝:“这个……我们才刚见面,不能……”
向鼎天十分满意,又一把提起了顾渔:“莹儿,人家根本不喜欢你,你又何必为难人家。既然你喜欢这幅皮囊,爹给你剥下来做套在那木人桩上,如何?”转而又阴沉沉地对顾渔说道:“既然你不喜欢莹儿,那来参加厨武大会是做什么?”
“爹!”向莹在一旁急得跺脚。
罗西则在一旁眯起眼睛,心里开始了分析:难道说向家并没有跟宋家联姻?那宋直非要离开那令九扇门无可奈何的橘子镇,到这鼎天山庄做什么?她觉得这里面的事情或许比她想的还要复杂。
被像小鸡仔一样拎起来的顾渔心道:“这个向鼎天自己就是努力三十年也未必是他的对手,自己千万不能说出自己是来找宋老爷子藏匿于此的东西的,弄不好会被他直接丢下山,密道都省得走了。还是先找个别的理由,糊弄过去再说。”
她便对向鼎天说道:“听闻这里举行厨武大会,以武会友,我就来了。”
向鼎天饶有兴趣地再次打量了一下顾渔,讥讽道:“看不出来堂堂宋老台丞的孙子还是个武痴。”
顾渔倒也是不客气,回道:“略有小成,就来试试身手。”
向鼎天这回倒是慢慢松开的手,顾渔两脚一沾地就急忙与向鼎天拉开距离,但一想到方才向鼎天那鬼魅般的步伐,不免苦笑自己有些多此一举。
“罢了罢了,既然莹儿喜欢你,那向某便不再追究什么了,”向鼎天摆了摆手,一开口便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既然宋公子不是为了小女而来,那不如这样,别人夺魁,做向某的女婿,你夺魁,向某便不杀你,如何?”
不是说不追究吗!
刚刚回到院子的宋直右眼皮跳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