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聊天成了一个奇妙的转折点。
Tais对他的态度一下好了起来——至少比起之前的避之不及好得多。她终于开始接受他一起去吃饭的邀约。
两人坐在很是正式的西餐厅里,她穿着高跟鞋和一字肩的黑色连衣裙,他也换上了西装——这吃饭地点并不是他提出来的。首先他并不觉得这浪漫,其次他也……没想给这个依旧在自己心里是个小妹妹的Tais制造浪漫。
她今天其实没打算同他一起吃饭。早先她就和同学约好了,可等她画好了妆换好了衣服走出公寓门的时候却接到同学有事约会取消的消息。正巧他来找她一起吃饭,她便干脆要求了去很贵很贵的西餐厅:总不能浪费这身漂亮衣服和画好的妆啊。
阮筳疏不得不再开车栽她回公寓,等他换了一身衣服西装笔挺的出来之后才驱车同她一起去吃晚餐。
幽暗的灯光下,他看到少女——或许不能再称为少女。她长大了:阮筳疏头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
她的妆容精致,眼线将眼角拉长,勾勒出一个有些妖媚的弧度。她的眉毛画的长且锋利,极富攻击性。她涂着红色的嘴唇,像喝了血的性感妖怪。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Tais的口味和以前不一样了,她竟然要了三分熟的牛排,有细细的血丝排布在牛肉上。她动作优雅的切开,喂进口中。阮筳疏不想理会那些该死的礼节了,他压低声音问她:“你喜欢吃?”
“不。”她回答。
这下他疑惑了:“那为什么还要吃?”
她慢条斯理的切着牛排,等到手上的动作停下来以后她用餐巾擦拭了一下嘴唇:“因为没试过。好不容易吃这么贵的牛肉,当然要尝尝最原始的味道。”
“呃……唔。”他顿了一下才继续应声,“我以为你现在开始喜欢它了。”
Tais抬起头来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但也没问什么:反正他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都已经习惯了,选择性忽视一下才是两个人的相处之道。
两个人不再说话了。
直到她已经吃饱了肚子开始揩嘴从包里摸出自己的口红时阮筳疏才拉了拉袖子让自己的表露出来。
现在才不过八点半,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做。他想了想,看向对面的Tais:“准备回去吗?”
他自己是不想回去的,私心里他想再多一些和她相处的时间。
“嗯……”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犹豫,像是拿不定主意。
过了几秒她才哼唧了两声,低低的问他:“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你想玩什么?”他问。
“我不知道啊。”
“喝酒。跳舞,滑冰——嗯,你会滑冰吗?”他的印象里她是不会的,但不知道在他们没有见面的时间里她有没有添加这项新技能。
“不会。”她摇摇头。
姑且算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他忍不住舒展眉头笑了一下:“听说你在学校参加了拳击社?那么有没有兴趣去地下拳场看看?如果有兴趣你也可以上场试试的。”
果然,只要关于打拳的事情就一定能激起她的兴趣,Tais两眼放光:“可以吗?可以吗?还有这样的地方?带我去带我去!”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揉一下她的头发,却被她下意识一闪躲了过去。他不由得有些尴尬,但仍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收回了自己的手。
“走吧。”他说。
Tais也因为自己的动作而感到了轻微的尴尬,她低下头去,轻声回了一句“好”后便站在原地不动了。她等着他走了两步后才慢慢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等到他结完账,她轻轻拉了拉自己的领子上了车。
外面的天已经有些冷了,她关上窗户,听风拍打在车窗上的声音。她看着外面的灯火阑珊,前面的人坐在驾驶座上,他年轻,帅气,西装熨得笔挺,看起来价值不菲。她不由得轻嘘一口气:她心里清楚,按理说自己是会喜欢这样的男孩子的,如果不出意外她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对他动心,而她没有。
她猜不出这百分之一的原因是什么,是什么导致了她不愿意甚至极力避免对他动心。
她坐在这样的角度可以看到外头的霓虹灯打在他侧脸上的色彩斑斓,这让她觉得熟悉又疑惑。她不可避免的对这样的场景产生好奇心。Tais忍不住想问他:“为什么我总觉看你很眼熟呢?”
他正在开车,听到这话时微微偏了偏头回道:“嗯?大概是因为我们从前就相识,只不过是你不记得罢了。”
这算是个靠谱的解释,并且非常有可能——她可没忘记自己失忆的事情。但不知道是什么推动着她否认了这个可能。她笑了笑,重新偏过头去看外面:“不会的——怎么会有这种可能呢?如果从前是熟识的人,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她不知道前面的人究竟露出了什么表情,前头的镜子里露出的也不过是他微微簇起又很快舒展的眉头。Tais吸了一口气,补充道:“嗯……大概是因为亚洲人都长得很像,我恰巧见过同你相似的人。”
阮筳疏闻言“嗯”了一声,也没再过多解释了。
气氛重新归于安静。
她的瞌睡逐渐上来了。她的胳膊肘撑着车窗,有一搭没一搭的闭上眼睛,偶尔栽一下再清醒过来。她本可以靠在椅背上睡觉,但是从很久以前她就放弃了这种姿势——她脑袋受过伤,用这样的姿势睡过觉之后,由于车上的颠簸,她总是要头疼很长时间。
“困了就睡吧。”阮筳疏突然说到。
大约是他总算看不下去她一栽一栽的狼狈模样,她忍不住笑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还远吗?”她问道。
“不远了。”
“还得多久?”
阮筳疏看了看地图:“十几二十分钟的样子,要不然你就别睡了?”
“好。”她点点头。
刚好同他说了几句话之后瞌睡逐渐消失了,现在暂时没有睡意。车开的稳,这次她也没有很严重的晕车现象,Tais坐直了身子微微偏偏头,用手揉弄着自己的太阳穴。
车里有男士香水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什么,很沉静的木质香气,并不惹人讨厌——一般情况下她是不喜欢香水味的。
“阮筳疏。”
“嗯?”他应了一声,看动作像是想回头看上一眼,但最终却因为正在开车而放弃了:“怎么了?晕车吗?是不是觉得不舒服了?”他伸手在自己的包里翻翻找找,Tais不明白他在笑什么,但总归用一只手开车并不安全。她连忙阻止:“哎哎哎,别呀,找什么呢?先开车嘛,一只手开车很危险的。”
闻言,阮筳疏停下了动作。
“嗯。”他应声,语气听起来有些沉:“我是打算帮你找找晕车药:你仿佛有晕车的习惯。”
“是。”Tais应了一声。不管他是怎么知道的,但总归这样的贴心让人舒服。她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有一股暖流在心里悄悄流淌。
她其实没坐过几回他的车,他竟然会知道这些小问题甚至准备晕车药。她由衷的开口感谢他:“谢谢你呀,阮筳疏,你真是一个很好的人。”
前面的人“吭哧吭哧”笑了两声,也没回话。Tais不明白他为什么笑,只好又沉默了下去。他伸手去开音响,放的是jazz,Tais没听过的歌。她抿着嘴巴不肯说话,许久才听到他略带委屈的回应:“不要给我发好人卡——发完好人卡一准没好事。”
Tais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她说的话有什么意思,她自己也不由得笑了出来:“没有嘛,我不是那个意思,是你误会了。”
她本来还想再夸两句,但想了想,再夸也是继续发好人卡了,便就此停了嘴。阮筳疏也寻到位置停下了车:“准备下车了Tais,身上有汗吗?要是觉得热就开车窗缓一缓再出来,现在外面有些凉,不要弄感冒了。”
“好。”她应到:“没有汗,没关系的。走吧。”
阮筳疏替她打开车门,很是具有绅士风度的用手掌挡着她的脑袋不让她撞在门框上:“小心点,别碰到头。”
真是细心。
Tais吐了吐舌头以示他太多虑:“哪有那么笨,你操的心真多。”
阮筳疏只是无可奈何的笑,多少有些放纵的意味,并不同她斗嘴。
她跟在他身后,等着他拿东西,锁住车门。Tais垂着头,一言不发。地下停车场有些冷,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阮筳疏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替她披在身上:“冷?裹紧一点,不要冻坏了。”
Tais点了点头以示自己明白了:“好,那你呢?”她平常不大会关心阮筳疏,可放在这种情况下,人家将衣服脱给了她她不说话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阮筳疏摇了摇头:“没关系的,你穿着就好,我身体好,不怕冷。”他没有撒谎,他的身体的确是相当不错的。托了小时候在武馆长大的福,他看起来瘦,实际上却壮的像头小牛。
这下Tais便彻底放下心来了:“那就好。”
他走在前面替她带路:其实这个地方他们都曾来过的,只是Tais都已经记不清了,他却还觉得记忆犹新。
他们是一起来的,上一次。
“进去吧。”他将自己的手搭在Tais肩膀上,将嘴唇抿得很紧。
里头的人多,声音也大,吵的不成样子。Tais被这样大的声音吵得头疼,她皱了皱眉头,拉了一把少年的阮筳疏的袖子:“你说要带我来的就是这种地方?”
他听不清,值得转过头来微微弯下腰让自己的耳朵凑到她嘴边:“什么?你说什么?我刚才没有听清。这里太吵了!”
她只得再重复一遍:“我说——就是这里吗?你就是要带我来这种地方?”
这哪里是什么地下拳场?她只看到肤色不同的人坐在桌子边喝的烂醉如泥,调酒师在吧台前吹着口哨看舞台,舞台上的女人穿着性感不停的扭动身体,朝着台下的年轻人们抛媚眼。
阮筳疏总算听清了她在说什么。
他拿出手机打字让她得以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要先穿过这个酒吧才能进去,目的地并不是这个地方。
Tais的眉头总算舒展开,她点了点头以示了解。她的手还没有松开,干脆就着这样的姿势跟着他走了进去。
门“嘎吱”得一声响,她终于得以走进这个地方。
灯光打在八角笼正中心,台上尚且没有选手,似乎正在中场休息。有观众声嘶力竭的不知道在喊些什么,她松开扯住阮筳疏袖子手拎着裙角走向观众席。
有零星的人看他们,又很快转开视线。她穿着高跟鞋的脚一踉跄,这才反应过来是衣服穿得太不合时宜。阮筳疏反应很快,他拖住她的后背拉了一下她的小臂让她不至于摔下去。
走到太过狭窄逼仄,以至于她无法回头说上一句谢谢,便干脆省了这句话,任由他护着她以这样的姿势向前走去。
终于找到位置坐下了。
阮筳疏在她旁边落座,手里面还提着袋子,也不知道装了什么,鼓鼓囊囊的一个——早先吃饭的时候她并没有发现他带了这个袋子。
“你带了什么?”她有些好奇的问道。
“嗯?”阮筳疏下意识看了一眼手中的袋子,用手在上面盖了一下才解释道:“背心短裤训练鞋,我妹的,全新。我之前买好放在车里忘了拿出来给她,刚才下车的时候想到你们身材差不多就带出来了——万一你想在这里玩玩呢?”
她歪了歪脑袋,古灵精怪的模样。她鼓了一下嘴,迅速从包里摸出一只头绳来将自己的头发三下五除二盘了起来:“哼——究竟是我想玩还是你想看我玩?”她示威的冲他猛地一挥拳头。
阮筳疏没有躲。他还拿着手里的袋子面带微笑,甚至没有因为她的动作感到一丝害怕。
“不怕我打你?”她问。
“不怕。”
“好吧。”她收了一下腿,去接他手上的袋子:“真无趣——要去哪里换衣服?”
“我带你去。”他欣然带路。
Tais的比赛就安排在下一场,等她换完衣服之后他就被赶回了座位等着看:她完全没有一点要他陪着的意思。他只好回了座位。
这样的场景使他觉得紧张,心跳加速。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看着候场区的Tais。他努力的寻找她的身影,但并不总是能找到她。高大的美国人将她整个挡住,什么都看不见了。
阮筳疏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受到了阻碍,先前还是热乎乎的手和脚在此刻显出不正常的冰凉。终于到她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