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写过的、被俞微寂看到的弹奏《命运交响曲》的小男孩,他被阮筳疏讨厌的原因开始揭晓啦~这是个小番外,也是个单独的故事,为了避免后文出现这两个人的时候被忘光光就先,发出来啦~】
一.
纪荷笙在酒吧工作。
地下酒吧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啤酒妹被抓住也得坐台。她端着啤酒穿梭在人群里,一眼便看见穿着西装的男人。他已然喝得半醉,在桌子旁低垂这脑袋不知想些什么。彼时她正穿着水手服,裙摆堪堪到达大腿根,高跟鞋“哒哒哒”的踩在地上。她捏细了嗓子开口说道:“先生,买点酒吧。”纪荷笙故意将自己的上半身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满脸媚笑。
“啪——”
没想到男人一下打开了她的手。他的脸上带着极力压抑的愤怒暴躁,低吼出声:“滚……”
“开”字还没有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男人抬起了头,神情惊愕。
“荷笙?”可很快他便笑起来,语气轻佻得说道:“能喝吗?”
这场景早已司空见惯,她一屁股坐在西装男人大腿上回:“能喝!”从杯子到对瓶吹,纪荷笙几乎要打出嗝来。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她感受到手中被塞了一把钱,又被他旁边的人抽出来从水手服的领子塞进内衣里。男人们嬉笑着跑走了,酒吧还没关门。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胸口掏出钱从后门走出去。赌鬼老妈喝的烂醉,她刚把钱递过去便是劈头盖脸的一巴掌。鼻腔发热,头也晕晕乎乎的,她听到妈妈说了一句什么“这小贱人还挺会赚钱的”。
纪荷笙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流了鼻血就要顺着小巷回家去,穿西装的男人竟然还没有走。那双温热的大手猛然拉住她。她没有躲闪,而是上了那个人的车。
二.
她在次日醒来,入眼便是男人赤裸的上半身。她麻木的看了一眼男人,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纪荷笙顿了顿,装出一副有经验的样子说道:“给钱。”
“什么钱?”男人问道。
自尊心和宿醉的恶心扰得她晕头转向,她一字一顿的说道:“怎么了,不认吗?你们有钱人……”
“你要留下来当保姆吗?”他突然问她,像是心血来潮:“一个月两千——我叫阮筳稚。当保姆总是强过卖酒吧,”他顿了顿,因为没有得到她的回应而略显烦躁得出声:“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纪荷笙听到自己的嗓子眼里冒出四个字,她说:“我要五千。”
这个问题没有继续谈下去,阮先生日理万机,他没闲得无聊陪她讨价还价。纪荷笙也没死犟着要个答案,在酒吧工作哪怕才有一个月,都已经磨得她脸皮全无。去他的脸面吧,她告诉自己。这里能赚钱,还能避开一双双油腻的咸猪手。哪怕一个月真的只有两千她也认了,五千也不过是市井上学来的赖皮手段。
五千的工资可是要代价的。
可她没想到代价不是当个会打扫房间的床伴。阮筳稚请来了老师教她礼节和舞蹈,甚至在晚间回家亲自教她跳华尔兹,就是没动她一根毛。
纪荷笙百无聊赖的捏着抹布站在沙发旁,许久才趴下来擦茶几脚。屋里放着音乐,她没听到男人进门的声音。直到一双大手顺着她的腋下用力的将她整个人都提起来,是阮筳稚回来了。他穿着皮鞋,头发梳的油亮。她的手臂被他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外头星星遍布,他却带着她在这里跳舞。
他带着胡茬下巴蹭在纪荷笙脸上,她连忙躲闪。顺着舞蹈的动作她分明感觉得到男人的大手慢慢上移,她的身体都僵了。阮筳稚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他问她:“你还是雏儿?”带着酒气的嘴唇重重擦在耳垂上,她难堪的垂下头。
“是。”她回答。
男人嗤笑一声,松开了她。
“真是够扫兴的。”
那日似乎成了一个转折点,他真的再也不曾碰过她。日子按部就班的过,她站在别墅二楼看外头的梧桐树叶。一辆迈巴赫忽的刹在庭院内,她顿了顿,连忙跑下楼去。
果真是阮筳稚。
他喝了酒,旁边的秘书带着他的西服下来给她鞠躬。他竟然叫她太太——他说“太太,先生今天去见了夫人,您小心些照顾”。
而明知是误会,她的心还是不争气的跳了一下,很快又归于沉寂。市井生活教会她把脸面抛诸脚下,也让她学会了将人分为三六九等,一辈子都不能逃,逃不脱。
阮筳稚的手臂勾在她脖子上,两个人晃晃荡荡的到二楼去。他的卧室靠东边,纪荷笙好不容易才将他塞进去。男人一屁股坐在床上,嘴里不知说着什么。她下楼去端了水上来,小声说道:“阮先生,喝水。”
“喝什么喝!”他突然抬头吼道,男人满脸不耐烦。他伸出手狠狠打翻那只杯子,玻璃碎了满地。纪荷笙吓得下意识后退一步。阮筳稚还不甘心,他用力的撑起身子对她怒目而视,眼睛里的血丝多的吓人。
“阮什么先生!全都是阮家的走狗!养不熟的白眼儿狼东西,全都给我滚蛋!”
他发了好大的脾气,纪荷笙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直到他又猛地坐下才哆嗦了一下捂着自己的头落荒而逃。
说真的,她可真怕那一下砸到她头上去。
三.
一夜不得安宁。
她在他旁边的卧室里听了半夜砸东西的声音,“砰砰砰”的,也不知哪来的火气。直到第二日清晨她才大着胆子到他卧室去。果真一片狼藉,花瓶台灯,还有新的一套地海苔杯子。纪荷笙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去卫生间拿了工具出来清扫。
“荷笙?”突然有男声传来。
她的心吊到了嗓子眼,许久才小心翼翼的问他:“怎么了,阮先生,我……”
他似乎也难以启齿。
“抱歉,昨天晚上——没什么。”他如是说道:“你可能有些疑惑……但是最好不要打探阮家的事情。”
纪荷笙没有应声。她都不知道阮家是个什么东西,还别说打探阮家了——哪怕昨晚和秘书的对话以及他的大发脾气都让她察觉到一丝端倪。
打扫花了很久。也因为阮筳稚的不配合战线拉了好长,到吃饭时已然是中午了。他坐在餐桌上不停打电话,一脸烦躁,她只好躲在小厨房里看着他有气发不出来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心疼。
她忽然想起在酒吧初见的模样,谁能想到短短一个月后啤酒妹和大老板能如此融洽的相处在同一屋檐下呢。纪荷笙吐了口气,她问自己:喜欢吗?
喜欢吧。她又回答。
纪荷笙会做的不过是一些家常饭,中午有米饭小排骨和油麦菜,打电话耽误了时间之后早就冷了。她正要去餐桌上端回来热一下,却被阮筳稚拉住了手腕。她的血一下子从脚底窜到脑子里去,充血了似的整个人都发晕。她听到阮筳稚在电话里回了一句“行,我晚上就去,带我的——未婚妻。”
这么一句话响在纪荷笙耳边,炸雷似的:未婚妻?哪来的未婚妻?偌大的屋里唯一的女性生物只有她一个啊!
他迅速起身给秘书打电话,纪荷笙被孤零零的丢在餐桌旁不知所措。女子的脸红的像是煮熟的大虾,下一秒就要冒出烟来。
那辆熟悉的迈巴赫冲进庭院,再冲出去。她坐在柔软的车座上只觉得神魂恍惚。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解释说明哪怕一句话,她忐忑不安的抓紧裙摆,看着车停在深灰色的大铁门前。
冰冷的犹如牢狱。阮筳稚说这是老宅,可她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个地方。富丽堂皇,却阴冷压抑。她搓了搓胳膊又勾住他进门,佣人都穿着燕尾西装齐齐鞠躬。他们叫他“小小少”,叫她“纪小姐”。
她看到堂屋前穿着黑色礼裙的女人眼泪唰的一下便掉下来,身边的阮筳稚便紧了紧身子,似乎想冲过去。不知是身体自动下了指令或是其他,纪荷笙居然壮着胆子扣进了他的手臂没有松开。两个人头颅高抬,走进大厅。
阮筳稚是长得很好看的。他并不十分白净,而是英气类型,眉峰高挑,严肃起来实在很唬人。此时此刻他站在人群中央,对面便是所谓的“夫人”。夫人穿绛色丝绒长裙,眼神不屑:“这位是小小少带回来的‘未婚妻’?”
“是。”他回答。纪荷笙的手被他捏在手心里,出了密密的一层汗。可她无暇顾及,头顶上的水晶灯几乎要闪瞎人。
四.
这一夜两人留宿在阮家,因为身份的借口两人不得不同住一间卧室。阮筳稚根本就无所谓,她为了心中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没有扭捏,大大方方的躺在他旁边。他眼睛紧闭,看起来并不想说话。纪荷笙吸了一口气,小心脏跳的厉害。她不敢再看阮筳稚的脸,只好一转身,与他背对背的睡过去。
一夜无眠。
好不容易挂了满天星辰,她以为他都睡熟了才敢用力扭身子。谁等想到跟着就迎来一声斥责:“纪荷笙!你能不能不要动!”
她翻了一半的身子停下来。尴尬的顿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倒是他“噗嗤”笑出了声。
“纪荷笙,你的心跳声怎么那么大?”
“纪荷笙,你睡不着吗?”
“纪荷笙——”长久的沉默,他再次出声:“我给你讲讲阮家的故事吧。”
故事其实很简单。和每一个豪门都差不多,多情的男人爱上了家里的保姆,生下了他。然后去母留子。阮家来了新的保姆,他名不正言不顺的以私生子的身份待在阮家,被所有人挤兑。
后来阮家大少爷回来了——那个叫阮筳疏的,生来就应该受尽父母宠爱然而实际上并没有的、被寄养在别人家的大少爷。
因此他被放逐,从美国来到中国。所幸爸爸和她的正室夫人不算太心狠,为他请了单独的保姆,年轻漂亮,叫做何笙。
可是你看?故事的结局还不够明了吗?陷入窘境的小小少爱上了单纯善良的小保姆,小保姆半推半就和小小少在一起,又怀了小小少的孩子闹出丑闻。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向前挪了挪。阮筳稚突然伸手用力的将纪荷笙揽入怀中,温热的气息喷在耳畔。他轻轻笑了笑道:“荷笙,你知道我爸说什么吗?他随了我妈,不值钱,说我败了阮家的门风。”
“我不会忘,荷笙。我这一生都不会忘她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求我原谅她,那个孩子被夫人亲自领着打掉,那个女人,被作为的善良的夫人亲自送到我身边。”
他的大手在她身上游走,剩下的事情发生的顺理成章。她身为一个假的未婚妻走进阮家大门,又用阮家小小少现女友的身份走出阮家。
纪荷笙很难说出自己是个什么感受,或许是高兴,也或许是愧疚。阮筳稚在开车,她在旁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好暗自捏紧了拳头。他将车停在庭院门口,然后自己去上班。那两片红润凉薄的嘴唇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紧接着是男人漫不经心的警告:“纪荷笙,你不要学那个女人。”
她独自走进屋去,阮筳稚方才说过的话在耳边回响。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她一把挂断。可没过多久,手机再次不屈不挠的响起来。嗜赌如命的母亲的脸在屏幕上闪烁,纪荷笙终于慢慢接起来许久,她哆嗦着双手回道:“我知道了,妈妈,我知道了。”
阮筳稚的书房杂乱无章,这也是整栋阮宅里她唯一不能进入的“禁地”。
门被推开时没有发出应有的“嘎吱”声,只剩下满室寂静。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喉咙口有什么东西翻涌着几乎下一秒就要呕吐出来。
地上堆着数不尽的草稿纸,一张戒指的设计图跃然其上。尽管纪荷笙对首饰设计一窍不通,却也从那图案中读出令人惊艳的美。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犹豫了半晌之后终于“咔嚓”一声。她拍下了那张照片,点开彩信,发送。
没过多久,妈妈的电话再次打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挂断。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涌出来,纪荷笙匆忙从从书房中逃出来冲进自己的卧室里失声痛哭。
她不想这样,她原本——她原本便是。
贼。
五.
一直以来纪荷笙都并不知道他的职业,所以当她在酒馆里披上挂着纪荷笙工作牌的水手服甚至踏上他的车的时候她都觉得这个人和她偷过的富二代没什么区别——如此简单就上钩。接下来呢?上床,情人,同居,等她顺利偷到设计图干完这一票就可以还完那些该死的赌债从此金盆洗手。
她想了很多,唯独没想到她会喜欢上阮筳稚,从他留下她却不碰她的那一刻起。这三六九等如此分明,她要怎么才能对一个尊重“下等人”又爱护“下等人”的男人不动心呢?
他是唯一一个啊。
门铃在此刻响起。太阳已落,正是黄昏的时候。纪荷笙连忙将自己的行李箱塞在床底下冲下楼去开门。
是阮筳稚。他回来的好早,头发有些散,像是风吹的。他没有喝酒,身上带着很轻的烟味,才一进门便是火辣辣的吻。纪荷笙被吻得头晕转向,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荷笙,今天做了什么?”
她心里一紧。
纪荷笙没有做饭。按照他往日的回家时间来看,他本该在凌晨时分回家,而那个时候她早就带着这一票转来的钱跟母亲远走澳门一辈子不相往来了。她将自己的胳膊圈上阮筳稚的脖子,笑了一声叫他:“我们出去吃吧,用你给我发的薪水。”
她带他去吃西餐,此刻两个人正面对面的坐着。她似乎并不会用刀叉,金属餐具碰的叮当响。阮筳稚笑了一声,伸手去拿她的盘子。
“阮先生——”她叫道。纪荷笙放下手中的叉子。现在两人已经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她却依然改不掉叫他阮先生的习惯。男人抬起头来看她问道:“怎么了?”
“阮先生是做什么的?”她问。
“总裁兼珠宝设计师,怎么样,荷笙?”他笑了笑,略带戏谑的开口:“你想要首饰?说吧,要什么——要我亲自为你设计婚戒戴在手上吗?”
纪荷笙脸一红,心脏好不争气的跳起来。她不得不压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露出羞怯的笑开口:“没什么。”
珠宝设计师——珠宝设计师的图被偷走了提前发布甚至扑上抄袭的脏水会如何呢?她猛地站起来,带的凳子都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她不敢想下去,只能匆匆的说上一句“我吃饱了”再尴尬的坐下:而她分明还一口没吃。阮筳稚不置可否地扫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问,如此异样的表现居然没使得他察觉到什么。直到两人上车回家他才曲起食指弹了弹她的鼻头,眉眼带笑。
“好没见过世面的荷笙。”
原来他是在回应她不妥的动作:他还以为那行为是因为听了所谓的“亲手设计婚戒”的巨大惊喜。
可他大约怎么都不会想到,是因为她心虚。
纪荷笙蓦然想到那只床底下的行李箱。一丝不甘心的情绪突然涌现,她问他:“阮先生,你已经想到要与我结婚了吗?想的可真长远。”她努力做出调笑的表情反问,像是在回答他之前的调侃。
——是啊,我喜欢荷笙。
她怎么也没想到随口一问会得出这样的答案。纪荷笙咬紧了嘴唇,她有些心动,又有些心酸。他喜欢的究竟是荷笙,还是何笙呢——分明他留下她在这栋别墅里时说的是“与故人相似”。
与曾经照顾他的保姆何笙相似吗?她这样问自己。最终却只是不甘地咬紧了牙齿一言不发。
阮筳稚果真很忙,他在陪她吃完饭后便跑回公司加班。纪荷笙也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抽出那只行李箱。她正要出门,却又收回脚。心头的愧疚与难过几乎将她吞没。从业这么多年,她头一次为此感到良心难安。
一封信被留在卧室的桌子上,她拿起自己的手机给妈妈打电话。不久之后,她踏上前往澳门的班机。
那封信上她留下的署名是Lvan。不是啤酒妹纪荷笙,是赌王,是神偷Lvan。她生于澳门的一家赌场,母亲是赌场老板的情人,在生下她之后被老板的妻子打得半死送到内地来。一个嗜赌如命的女人能教出什么样的女儿呢?不过是赌徒,不过是骗子,不过是小偷罢了。
她坐在飞机上闭住眼睛,脑袋里不停地回放阮筳稚说的那句话。
“纪荷笙,你不要学那个女人。”
旁边的母亲正兴高采烈的抽出银行卡在上头重重的亲了一口。她深吸一口气,从手包中掏出那张写着“纪荷笙”的胸牌看了又看。Lvan看了母亲一眼,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妈,这一票干完了,我一分钱都不要,你自己待在澳门吧,钱留给你。”
妇人挂着笑的脸一下僵住:“Lvan你在说什么?不做这一行你要怎么挣钱!你除了赌和偷——”
“闭嘴!”她突然喊出声,不过短短的一瞬她就淌了满脸的泪水。胸牌的别针扎入手心,扎心的疼,她似无所觉的开口:“我除了赌和偷什么都不会是吗?我是不会!可这是拜谁所赐!”她已经无暇估计飞机上乘客的目光。
“你害得我如同过街老鼠,在每个城市都呆不长久,你害得我去偷阮筳稚——妈,你害得我痛失所爱。”
那么多人看着这个漂亮的女人眼圈红红对着她的母亲怒吼,可没一个人出声。母亲的声音犹如重锤一下一下砸在她心口,那么疼,那么疼。
“Lvan,不要抱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正如云与泥的区别。
她轻声重复了一遍:“不一样的,是啊,是不一样的。”
六.
她果真没有在澳门停留。
那个疯狂的女人一下飞机回到酒店放下行李便冲向赌场,拿着她的银行卡兴奋地大肆散财。一遍一遍地输钱,又做着一赌翻身的白日大梦。纪荷笙买了前往埃及的机票,在那里待了三个月之久。
三个月会发生些什么?
三个月可以让一张精致的设计图化为美不胜收的华丽珠宝摆上柜台,三个月可以将一名天才珠宝设计师拉下神坛,三个月可以让一对父子彻底决裂可以让——一家公司濒临倒闭。
她再次回到内地的时候简直心跳都要停止了。
Lvan坐在地下酒吧的吧台前。调酒师已经换了人,谁都没有认出来这个曾经饱受欺凌的啤酒妹。她化了妆,浓重的色彩将整张脸装饰的如妖似鬼。阮筳稚穿着旧西装走进来,他喝得晕晕乎乎。有新的啤酒妹穿着水手服迎上去,少女笑着,闹着坐上他的大腿却被一把推开质问道:“你是谁……让纪荷笙来……让那个小贱人好好看一看这个爱他的蠢货如今多么狼狈……”
小小少居然会哭。
Lvan惊讶极了。
他的眼泪落在西装上,湿迹变成更深一点的颜色慢慢洇开。Lvan的嗓子咕噜了一声,她踩着高跟鞋缓慢的走过去。纸币被她塞进女孩的手里,直到开了口她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多么哽咽:“你……你走吧,这是我男朋友,我带他回家。”
她带着阮筳稚回了别墅。Lvan还留着当初借用纪荷笙这名字做保姆时的钥匙,他都没有换锁。屋内的陈设一如过去,她小心翼翼的跨过地上的酒瓶和毛毯将他扶上床。男人带着酒气的吻狠狠地落在她身上,嘶吼声夹杂着愤怒与失望——纪荷笙,纪荷笙!你就是这样践踏我的吗……
信任,爱。
她大口大口的喘气,给睡着的阮筳稚盖上被子。Lvan套上差点被他撕毁的衣服跌跌撞撞的冲出门去。胯骨扛在书桌上,碰掉一封信。她留给阮筳稚的、说清了一切的信。
她裹紧了衣服。外头正在下雨,她踩着高跟鞋顺着街边走,不期然想起了与那位夫人的会面。
那位夫人给了她一个名字。
荷笙,纪荷笙。她说这个蠢货小小少曾爱过一个叫何笙的女人,并且旧情难忘。她要她去阮筳稚常去的地下酒吧扮作啤酒妹勾引他,去偷那张设计图。
她其实是知道那个故事的。
那个正室夫人理所当然的会恨他,是他的母亲,那个保姆做了小三,毁了她的家庭,让她的亲儿子无法待在家里,不愿待在家里。
她一个人坐在酒馆里喝的烂醉,想起阮筳稚的脸来。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帅气男人胡子拉渣,甚至有了眼袋。他憔悴也狼狈,看起来过得一点都不好。他说他喜欢“纪荷笙”。
可她Lvan不知道他喜欢的是纪荷笙,还是何笙。那个名字相似的女人。
她在次日回到阮宅。
黑色的木质大门嘎吱作响,她踩着满地的落叶进去。清醒的男主人站在客厅的窗口看过来,她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荷笙。”他叫道。这声音太过耳熟,使得她的脚立马顿住。她想跑,可还没走出大门便被抓住。男人的速度太快了,那双有力的手拎着她的领子径直带她进门,沙发上堆着西装和领结,他管都没管就将她砸上去。
纪荷笙双手撑着沙发,她分明感受到自己手指的颤抖。男人的声音有如催命般再次响起——“纪荷笙,你又来偷什么?”他的手高高扬起,再落下。那个预料之内的耳光没有落下来。
“阮先生!”她尖叫一声。纪荷笙没敢睁眼,好半晌,她才哆哆嗦嗦的开口:“我……我错了阮先生,我是专程回来弥补你的,我……”话还没说完铺天盖地的吻便涌上来,纪荷笙手忙脚乱的想要推拒,最终却收回了手。上衣和牛仔裤被一件一件剥落,他的嘴唇紧贴着她的锁骨。
——“啪!”
一个巴掌落在后背。她下意识朝男人怀里拱了拱,他却立马退开。阮筳疏的衬衫西裤尚且完整,除了一些褶皱什么变化都没有。他好整以暇的站起来看她这幅模样,调笑道:“怎么样?你不会还以为你是万人迷的交际花吧,纪荷笙。”
不知是哪一句拨动了她脑子里的弦,她居然能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女人衣衫不整,整个上半身都裸露在外。她气疯了,一巴掌便抽上去。
他攥紧她的手腕忍无可忍的怒吼:“别给脸不要脸了,纪、大、小、姐!”
巴掌从另一只手抽上去。
“啪”的一声,无比响亮。
七.
“我不是纪荷笙,阮筳稚。我是……”她收回自己的手,神色有些犹豫和尚未褪尽的惊恐愤怒:“Lvan。”
阮筳稚反而气笑了——看,她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扯松领带将整个人陷进沙发里:“Lvan?贼,对吗?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学那个女人’,听到了吗?”一只手狠狠地抬起再用力砸在茶几上,他的表情终于不再压抑的露出愤怒怨恨:“可你做了什么?你把我当傻子!你践踏我的爱!我的信任!”
他语气嘲讽:“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拍了那张图?你以为有何笙那个前车之鉴我会如此掉以轻心——不,”他突然笑了:“正是我打算掉以轻心打算卸掉监控的时候,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你拍了那张照片!而我依然傻乎乎的等着你不要发送!甚至在你发送后努力给你找好借口!”
阮筳稚捏紧了自己的手,Lvan清晰的看到他骨节发白:“我在盼着你不要跑,你不要跑,纪荷笙。你不跑,我就一定会装作不知道。”
可她跑了。
Lvan满心惊慌。她要绞尽脑汁的为自己找到一个绝佳的借口——可他呢?
她尖叫一声:“可你爱谁!你是爱像个蠢货一样学着何笙照顾你迁就你的何笙,还是爱……爱一个情妇所生下九流的Lvan?”
“你不爱我,阮筳稚。”她的声音那么轻,她一步步后退:“你爱的不是我,你爱的是纪荷笙,不是Lvan。”她的眼泪一行一行淌下来,嘴唇都在颤抖。忽的她语气一转:“可阮筳稚……我这次回来,是因为我爱你,我要补偿你,我从你这里拿走的,通通都还给你。”
于是阮筳稚很轻很轻的笑了一声——这个蠢货女人在他做了如此之多之后竟然质疑他爱上的是另一个女人?也不想想若是不爱她又怎么会爱重她,怎么会舍不得碰她:难道说他像那种随随便便就将另一个人称作自己未婚妻的人吗?
他又怎么会原谅她、处心积虑的让她回来?
他因为一个相似的名字带她回家,却又因此爱上了这个与何笙截然不同的女人。
“行啊。”他倒退一步突然应到,一通电话打给助理。
助理带来了火辣的红色抹胸短裙,她被领到沙龙像是待宰的猪一般任人折腾。她的头发被做了大波浪,又化成浓妆。他坐在一旁抽着烟,饶有兴趣的看她:“是时候补偿我了,Lvan小姐。”
补偿是什么意思呢?
她坐上那辆迈巴赫,又被拉到赌场的时候总算理解。阮筳稚坐在凳子上对她笑:“如今我是个穷鬼了,输钱了都要这位女士买单。”周围的人一阵哄笑,所有人都看着曾经的阮家小小少装作穷鬼的样子抱着一个衣着火辣的女人。
可他根本不会赌。
他没有上过赌桌,这个男人毫不客气的任由赌场划走了所有筹码掏光了她这些年攒下来所有的钱。可他在笑。
Lvan的心里升起一股失望。她才站起身,又被阮筳稚狠狠拉下来。她坐在他腿上蹭着要起身,可他的胳膊仿佛由钢铁铸成,钳得她动弹不得。Lvan不得不失声尖叫:“停手吧阮筳稚,我没有钱了!我……”
话还没说完,她瞥到阮筳稚嘴角戏谑的笑。他的一边嘴角勾起,一边耷拉下去。他的语气那么漫不经心,可说出的话却瞬间就能让她大惊失色。
“那么,最后一场我的筹码,是我腿上的这位女士。”
不出所料的,他输了。赌桌对面油腻的男人将她带上她,任由她挣扎、哭号、尖叫。她被拖行在地上,高跟鞋踹在男人腿上。她吓得不得了,眼泪珠子滚滚的落下来。可直到被拖上车——她绝望的看了阮筳稚一眼。
他的嘴角依旧挂着戏谑的笑,漫不经心的带出一句话来。
“Wish you have a crazy night,Lvan。”
八.
这的确是个疯狂的夜晚。
她在酒店的房间里逃跑无门,这该死的十一楼房间房门紧锁,竟然是从外面锁住的。防盗窗焊得更是牢固,仅剩下厕所——可她怎么有胆子从那里一跃而下?
Lvan咽了口唾沫。套房里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她甚至从厨房里淘了把水果刀出来。她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可一整晚都没有人来。直到清晨她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门发出“咔挞、咔挞”的声响。男人的皮鞋敲打在地板上的声音,是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她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不由得开始庆幸睡觉时衣服是穿好的。
“啪”一声,门开了。
她神经紧绷,几乎是下意识闭住眼睛尖叫出声:“你不要过来!我会杀了你——”她像是找到了什么寄托,一遍一遍地喊着,嗓子都破了音:“对,我会杀了你——如果你碰我,阮先生一定不会放过你!”
“纪荷笙。”是阮筳稚的声音。
她不敢置信的睁开双眼,眼泪一下子冒了出来。还不等大脑反应过来身体便先了一步猛地扑上去抱紧阮筳稚。她呜呜的哭,他轻抚她的后背。阮筳稚的声音温柔:“知道错了吗?”他如是问道。
Lvan哭得像个孩子。她的胳膊紧紧箍住阮筳稚,眼泪鼻涕一股脑的蹭在男人身上。她的下巴抵着他的肩膀不住点头:“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怎么会不知道呢?
手机就放在这个房间里,她大半夜想打给他求救,却看到他在微博上坦然发出她的照片,直言这位是他的未婚妻,甚至还有放在玻璃柜台里漂亮的钻戒。与他原先设计图截然不同的戒指。
多么聪明的男人。
早在她如此巧合的来到他身边时他便察觉了端倪,于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图被摆在书房,真正作为压轴出场的图反而被他随身携带。公司放出破产的噱头引得她转身回来,却又在关键时刻放出新的戒指,扒出了抄袭事件——他在对方设计师放出图稿完成日期后正式宣告他早已拿着原稿参赛,时间领先那么多,是否抄袭一目了然。
阮氏要吞了他,却被反着打压。
亏得Lvan还担心得要命——她怎么会一点都毫无察觉呢?阮筳稚的温柔和耐心,他为她找好的借口,他对她的尊重,他说的所谓的不碰雏儿也不过是不想去碰一个不喜欢他的纪荷笙。她在后半夜彻底放下心来,却又怕那个油腻的老男人在早晨突然袭击。她用力擦干净自己的眼泪,声音尚带哭腔:“阮先生……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阮先生……”她再次哭出来:“你可吓死我了……”
“谢谢你的信,Lvan。
那位夫人给了她一个名字。
——还好你留下了那封信,否则我真的要沉没在爱与恨的深渊里,完整的失去你了,Lv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