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最终还是他亲自筹备的。
妈妈濒临崩溃,她还要花很长时间调节自己悲伤欲死的心情。他从来没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他还没到而立之年竟然要为自己的亲生父亲策划葬礼,听起来真是极具讽刺意味。他穿着黑色西服站在教堂里,妈妈低垂着头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甚至从听到这个消息到现在她只有在给他打电话时哭了一场,此后都没有再哭过。
可她很难过。
吊唁的人很多,有从美国赶来的朋友,也有生意上的伙伴。有真心的,也有想从阮氏新的掌权者那里分一杯羹的。他不得不放平了语调和每一个问候的人打招呼。
当人们祈祷时他也眉眼低垂。他感受到妈妈在秋日里冰冷的双手将他捏的死紧,骨节都泛白。祈祷结束后,那些宾客稀稀拉拉的离去。他分明感受到妈妈的手越掐越紧,直到她哭出来。
先是呜咽,再转为嚎啕。
他本想抱抱她,可动作又这么顿住了。他已经许久没有同妈妈有过这样亲昵的动作了,他不由得觉得尴尬。
她一定比他更难过——她甚至把自己当成了杀人凶手。如果她没有在爸爸开车的时候同他吵架,他就不会情绪激动,不会无法看路,不会反应不过来无法避开疾驰的卡车。
阮筳疏沉默着,一言不发。
他处理完了这里的事情,还要赶去公司处理蠢蠢欲动的股东。多么可笑,明明自己的情绪也差到了极点,可他甚至无法抽出完整的时间来调节情绪,让自己的悲伤有地方可以安放。他得将这些东西都压抑起来,为自己带上一张坚硬的面具然后去处理讨人厌的公事。
公司的情况并不好。
——他怎么能这么快就上手呢?他不过是个大学才毕业的学生,没有社会经验,底层工作经历显然不能让他这么快就在公司里站稳脚跟。
他觉得发愁。
处理好葬礼之后,母亲又回了美国。偌大的公寓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每天定时定点的起床,却不能定时定点的睡觉。
加班、加班、加班!
他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三十七分了。整栋楼只有他的灯亮着,阮筳疏一进门就将皮鞋甩在地上,就连拖鞋都没换,直接将自己砸在了床上。
他真的是累极了。
比起工作上的劳累,心理压力更让人难以承受。他本就不是一个健康人——一个被PTSD缠身的人如今又被抑郁压了上来,他几乎难以呼吸。
阮筳疏看着眼前惨白的天花板,动都不想动,现在还是秋天,可他的手脚却都是冰凉的,人缩在被自己好像都在发抖。这几天他的脚爱出汗,回来袜子也是潮湿冰凉的,让人难受极了。
他挣扎了半晌,像一条濒临死亡的鱼。阮筳疏终于艰难的直起身子准备去给自己倒杯水吃药。
他不得不吃药。
公司稍微稳定下来一点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找心理医生,心理疏导加上吃药。可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每一天都如此难熬。
他睡不着觉。
焦虑,噩梦缠身。他在杯子里接满了水又“咕咚咕咚”的一股脑咽了下去。
阮筳疏突然想起了什么——如果在这样艰难的时刻,俞微寂还在该有多好。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真是大错特错——大错特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