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有开灯。
她推开一扇门，闻到了浓烈的谷物经过酿造的香气和葡萄的酸，呛人的烟味充斥其中。她不得不极力忍住喉间的痒意让自己不至于咳嗽出声。她放轻了自己的脚步――暗红的火光在房间深处明明灭灭，她几乎疑心自己已经透过夜幕和烟雾缭绕看到了那张颓丧暴躁的脸。
陈旧的木门在她的推动下还是发出了细微的“嘎吱”声，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停下脚步等待接下来的――非人对待。果然，赤脚敲打在木制地板上的“啪挞”声反射性的响起来，慢慢靠近了。尽管这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但她依旧不可避免的加重了呼吸，心头浮出难以抑制的恐惧。一双染着烟味的手在下一秒锁住她的喉咙。痛感传来的一瞬间险些让她还手，而最终，除了人的自我保护机制带来的挣扎外她再无反抗。
激怒一个带有攻击性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实在不是个好主意。
所幸男人在察觉到她的不反抗之后，犹疑而缓慢地松开了手，并试探地问道：“俞微寂？”她咳嗽了一阵，才哑声回答：“Tais。”
“Tais Hall。”她补充。许久之后灯才被打开，刚适应黑暗不久的瞳孔因为环境变亮而有些涣散。男人暴躁地将右手中烧红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赤裸的脚碾灭，对地板上烫出的黑点视若无睹。他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歉意，却依旧在犹豫了半晌之后不耐地道歉：“抱歉，Tais。”
Tais掸了一下肩头并不存在的烟灰，方才使她呼吸困难的疼痛已经消退，于是她低声回了一句：“我真该高兴自己劫后余生，阮筳疏先生。”
这是阮筳疏，她来到中国后接手的第一位病人。她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录音笔和笔记本朝他挥了挥，挑眉：“要说些什么吗？”
男人正缓步走向墙角，那里放着一双灰色的男士脱鞋。闻言他的脚步顿了顿，但很快又走了起来。他恶狠狠的把脚塞进拖鞋里，过大的力气让他的大脚趾撞在墙上。Tais等着看他的反应。
疼痛并没有教他叫出声，只是蜷缩了一下指头然后走回沙发旁。阮筳疏叫了一声：“坐下吧，Tais。”
他的焦虑似乎在这段时间的治疗下有所缓解，但当他巨大的被灯光拉的有些恐怖的阴影盖在Tais头顶的时候，她仍瑟缩了一下。
安静过头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呼吸的声音。阮筳疏在等着Tais开口问什么，Tais也在等着他开口说些什么——像在较劲。
终于是他开了口。
“你有没有中文名字？”
“没有，阮先生。那么你依旧做噩梦频繁吗？”他没有回答，而是微微垂下了头，似乎在思考。她补充：“我是说，那件事。”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在短暂的一瞬愕然后转为虚假的平静：“不，已经好多了。”他的眼神躲闪，像是在极力掩饰什么。而Tais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阮筳疏在许久之后屈服在那双深灰的眼睛里。
“Tais Hall。”他的语气里带着严肃与恳求：“我应该告诉你，从开始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