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亦涵快步走到医生办公室,医生放下手中的病例,示意她坐下。
“请问……汤宁那边有什么问题吗?”周亦涵试探的开口,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只是紧紧捏在一起的双手还是暴露了她的想法。
医生这几天见证了她为病人尽心尽力的奔波,明明看着快好了,又出了这种事情,心里多少有点怜惜,语气也比平时软了一些:“之前汤女士检查的失误,我们医院会承担责任,之前的主治医生现在已经暂时停职一段时间了,我们会严格调查的。”
周亦涵脸上的表情没有和缓。
她不是不想追究责任,但是眼下汤宁到底是什么情况都没有结论,她实在分身乏力去做这件事情。
况且,她有预感医生找她来,绝对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这么简单,否则在电话里就可以沟通好了。
好在医生本来也没有期待周亦涵的回应,他只是顿了顿,就切入了关键的话题。
“今天找您来,最主要的,也是想跟您谈一谈汤女士后续治疗的问题。昨天那一群人据说是汤女士的亲人,我们一下子没有办法确认,但是病人的治疗一直是你负责的,所以决定还是征求您的意见。”
周亦涵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点头,眼神却无法掩饰,霎时锐利起来。
他的铺垫越长,她心中沉重的预感就越强烈。
医生的语调和缓,说出来的话却宛如一把尖刀:“汤女士目前的情况很不理想,跟您简单的说,她的脑部收到了急性损伤,昨天的手术效果并不是很理想。病人的情况可以继续维持治疗,但是需要跟您提前说明的是,即便维持最好效果的治疗,病人最可能的是维持植物人的状态。”
周亦涵宛如被当头棒喝,“植物人”三个字重重砸到她的心中,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嘴唇都是颤抖的:“您是说……汤宁她可能变成植物人?”
医生看着她外露的脆弱神色,还是忍住了“她现在已经是植物人状态”这句话没说,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
周亦涵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净了,往后倒在椅背上,不知该怎么开口,半晌才问道:“已经……不可能治好了吗?”
医生谨慎的回答:“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以病人目前的状态,需要比较复杂的治疗,治疗费用……也可能很高昂。”
周亦涵听到这里,总算是彻底明白了医生叫她来的目的。
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把“植物人”三个字和“汤宁”联系在一起。
很多回忆一下子拥挤到脑中。
她在学校社团第一次遇见汤宁这个比她大了几级的学姐,她不善于交际,汤宁却笑盈盈的主动和她打招呼:“我听说过你呢,设计做的很好的小学妹!”
两个人就这样慢慢在学校有了交集。
汤宁那时候的性格比现在还要跳脱且活泼,一路走能和迎面而来的无数人打上招呼,见了谁都是笑意满满,人缘极好,而周亦涵比现在木讷许多,但是机缘巧合,又或者是性格互补,两个人竟然也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友。
汤宁爱说爱闹,也是个喜欢玩乐的性子,再加上家境不错,就经常拉着周亦涵去她新发现的有意思地方或者餐厅,一路上总是很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而周亦涵一般都不太说话,只是点头,显得沉稳许多,乍一看,仿佛大了几岁的那个人是周亦涵才对。
汤宁先毕业了几年,也没有转行,而是找个了挺有名的公司干设计,但是这短短几个月的工作经历并不让她愉快,经常遇到些奇葩的甲方,又或者是自己觉得很好的点子并不被上司赏识,最后因为上司窃取她的作品参赛,她一气之下离开了公司。
好在汤宁家中还算有点积蓄,在她百般游说之下父母给她投了钱,这才有了T&A。
周亦涵在毕业的时候,汤宁也主动向她递出了橄榄枝,她甚至没有过多考虑,就答应了汤宁。
创业远比两个人想象的更加艰难,周亦涵不善交际,所以她留着盯设计,而汤宁去跑客户,一段时间下来,连性子都被磨得沉稳了许多。只有在和周亦涵两个人的时候,才隐约能找回一点当初爱笑爱闹的样子来。
生生熬了几年,最后才因为一个设计被大客户赏识才逐渐打开了市场。
周亦涵依旧记着她们第一天搬进新的写字楼时候相拥欢呼的模样,拿着第一份“大单”的报酬不管不顾的出国度了一个星期假的时光,可是现实一个劈头盖脸的大浪打来,非要把这些记忆里鲜活的汤宁给抹去,换成一个躺在病床上连呼吸都不能自主的植物人。
她怎么甘心。
医生见她半晌没说话,以为是对费用犹豫了,斟酌了一下开口道:“这笔花费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你可以再考虑考虑,只是需要尽早……”
没想到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周亦涵就打断了他:“请继续治疗。”
医生一愣:“什么?”
周亦涵满脸坚定:“请给她最好的治疗,只要有一线希望能够治好,我就不会放弃,至于费用,您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医生多多少少也听说了汤宁和周亦涵是某个知名公司的高层,否则也不会贸贸然提出一个昂贵的方案。他只是想确认一下周亦涵是不是愿意花这笔钱,没想到周亦涵给了一个如此肯定的答复,以至于他都为自己之前有些阴暗的小心思感到愧疚。此刻听到周亦涵的言语,再看她的神情,医生就彻底明白了。
“这样的话,您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周亦涵便起身和医生告别了,她推开门的时候背影依旧挺拔,但是等走过转角,到了一个寂静无人的走廊,她却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般,慢慢蹲了下来。
命运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她脑中只剩下这一句话。
但是眼下抱怨显然已经没有了作用,压在她肩上的,还有很沉的担子,由不得她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