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审的过程总是这样，虽然冗长，但是每时每刻都让人焦虑不安。
周亦涵坐在被告席，一半的心始终悬在嗓子眼。
但是谁也没看出来她的不安。
只有陈钧敏锐的看见了，她的左手正在无意识的把桌面上一份材料页边卷起来再翻开，不断重复着。
陈钧再清楚不过，这是周亦涵紧张时候才会有的小动作。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周亦涵的一切都这样熟稔于心。
他从自己的想法中回过神，庭审的状态已经不再胶着。
周亦涵一方的压制是显而易见的，证据链条完整，环环相接，不停歇的把杨凯的层层面具摘下来，露出他本质的丑恶的嘴脸。
杨凯的辩护律师在强大的事实面前节节败退，甚至掏出纸巾擦了擦鼻尖渗出的汗水。
陈钧看着周亦涵的手指动作渐渐变得缓慢直至停止，微微笑了一下。
当庭宣判的结果没有出乎任何人的预料，甚至对于杨凯的惩罚比周亦涵预料的还要重一些。
只是她并不如自己预期一般激动，听完判决书的最后一个字，她只是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原来所谓的不爱不恨，是这个模样。
爱或者恨，都至少在心中盘踞着一个重要的位置，但是现在的杨凯，已经彻底不是能被她放在心中的人了。
她拿回了自己应得的，就足够了。
从此之后的人生，她不想再和这个人，有任何瓜葛。
周亦涵这样想着，在法庭宣布闭庭的时候，表情平静、不疾不徐的站起身来。
可惜杨凯显然抱着和她截然相反的想法。
他隔着想要拦下他的法警，冲着周亦涵吼道：“你别以为这就是结束了！你给我等着！”
周亦涵垂眼收拾好自己的材料，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如同疯子般失态的杨凯，转身离开了。
三审终审制，他们注定不会再于法庭见面了。
所以周亦涵离开的背影很是潇洒，没有回过一次头。
所以她没有看见，杨凯的眼神里，透出的是怎样的讯号。
法庭的气氛总是压抑的，所以当她走到门外，走到阳光里面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事情已经完美解决，她的灵魂仿佛也从重担当中解脱出来，在热烈的阳光下，变得轻盈愉快。
“祝贺你。”
陈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周亦涵微微一怔，回过头看他，半晌才回答：“今天……谢谢你来。”
虽然这份感谢来的没头没尾，但是周亦涵自己懂得，便也足够。
陈钧显然没去纠结她为什么会道谢。
他在仔细看周亦涵。
两个人虽然每天都呆在一起，但事实上每个人都忙的恨不得分出十六个自己来一起干活儿，所以隔了这么久，这竟然是陈钧这段兵荒马乱的时间里第一次仔细的观察周亦涵。
她瘦了很多，肉眼可见的，脸颊凹陷进去，领口露出明显的锁骨，本来总是十分合体的衣服，现在竟有些偏大了。
在陈钧的记忆里，周亦涵向来是精致到完美无缺的，可是现在，在这样浓烈的日光下，周亦涵眼底的青黑，脸上的倦容，通通都无处隐藏。
陈钧没由来的心口一痛，他甚至差一点就不顾一切的伸手把她揽进怀中。
但是理智终究还是阻止了他，他伸出的手硬生生改道，轻抚了一下她的脸侧，嘴里柔声道：“辛苦了。”
然而这个动作似乎比拥抱还要暧昧。
周亦涵僵在原地，那个夜晚所有的记忆，都因为这一个简单的触碰，就全部翻江倒海的在脑中沸腾。
陈钧像是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一般，强作镇定的收回手，转身用哥俩好的方式拦住周亦涵的肩膀，掩饰般的多话起来：“你车停在哪儿？我搭你车走。”
周亦涵没有反抗，默默跟上了他的脚步。
陈钧就在身侧，他惯用的洗衣粉味道充斥着周亦涵的鼻尖，这样暧昧的姿势，两个人却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寡言。
但是也同时明白了，再也不提起那一晚的事情，是两个人之间已经形成的默契。
……
两个官司尘埃落定，汤宁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公司里总算回到了正轨。
周亦涵依旧很忙，之前由于官司而耽误的合作现在要紧赶慢赶的做出来，流失掉的客户要一个个谈，她要做的事情还有那么多，儿女情长什么的，在满脑子都是计划的时候，确实没有出现的可能。
陈钧也是如此。
他进公司虽然晚，做的也是助理岗位而不是设计师，但是凭借这一段时间的努力，他也渐渐在尝试做自己的设计。
他没有愚蠢到拿自己的初级方案去过问周亦涵，反倒是后者无意中发现他在请教另一个同事设计问题之后，总在上下班路上有意无意的谈起一些设计的经验来。
陈钧哪里还不懂她的意思，就更不敢懈怠。
所有人的生活都似乎回到了最平静的状态，唯独陈钧接送周亦涵这个习惯，从那个特殊的时期之后，还一直延续了下来。
作为助理，这件事情可以说是分内职责，也可以说是出于私心，但是周亦涵和陈钧来来去去都坦坦荡荡的，一开始并没有人想多。
直到有人发现了陈钧给周亦涵每天带的中药。
以前看病抓得药，因为种种事情耽搁了下来，周亦涵和陈钧都没再有那个功夫去在意，但之前寥寥几天的治疗似乎也不是完全浪费，至少在奔波庭审的时期，周亦涵的胃病不再那样剧烈的发作了。
所以在恢复正常上下班之后，陈钧又拉着周亦涵去看了一次大夫，拿着药材，开始了每天给周亦涵提供中药的工作。
中药的煎制不算是麻烦，但是费时，陈钧每天早起一个小时，才能保证拿着合格的中药去。
这种程度的关心，便多少有些越界了。
不怪周亦涵神经粗，陈钧与她而言是个很难衡量的角色，有些事情由他来做，在周亦涵眼中，便不值得大惊小怪。
所以在她听到风言风语的时候，甚至十分震惊。
“他们居然能把这种话说出来？”周亦涵敲了敲汤宁的办公桌，迫使那个埋头工作的女人抬起脸看自己一眼，倾听一下自己的不满。
“他们说你什么了？”汤宁敷衍的问。
周亦涵竟是嗫嚅了一下，才有些羞赧的开口：“他们说我和陈钧的关系……不正常。”
汤宁手中的笔顿了顿，抬头看她，挑了挑眉：“这是原话？”
周亦涵想着自己在洗手间听到的几个女员工交流时候用的语言，措辞十分激烈，自然不是自己才说的这样温柔，便垂下眼睛：“这不是重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