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生见王管家一下就认出了卖他东西的人,便三两步过去,将柳大年从柳氏夫妇身后拽了出来。
“堂堂七尺男儿,躲在别人身后,像什么样子?!”
他身形高大,声音又低沉,自然带着一股子威严,柳大年虽然也不矮,却没有他那般气质,如一只小鸡子一样被拎了出来。
“王管家,可是此人?”顾长生指着柳大年,朝王管家询问。
“没错,就是他!化成灰我都认得!”王管家的声音带着愤慨,“枉我一片好心,看他死乞白赖求我的份儿上,将他拿来的灰树花都收了,还多给了他十文钱,竟然敢在菌菇里掺假,陷害我!当真该打!”
顾长生将恨不得上前揍他一顿的王管家拦住,转头看向在那里瑟瑟发抖的柳大年:“现在都有人指着你说拿了灰树花去卖,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若是没有偷我家地里的菌菇,那么那些灰树花是从哪里来的?”
柳家老两口一见事情败露,藏也藏不住,便赶紧“噗通”跪倒,哀求着顾长生:“长生啊,他好歹是你表哥,偷你家地里的菌菇是不对,可这也是因为俺们太穷了呀!你就大人有大量,再饶他一次好不好?”
“是啊,大外甥,你舅舅和你娘亲可是一奶同胞,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啊!你不能见死不救,不管我们家大年!”柳家婆娘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我说,你们几个少跟老子这演戏!既然这东西是你们顾家的,又是这个小子卖给我的,现在我家老爷夫人吃了都病了,你们说怎么办吧!”王管家可不管那套,他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看农村人在这里哭天抢地的。
“王管家,您别着急,我们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说法!”林清漪赶紧凑过去,做起了和事老,先把他的情绪稳定下来再说。
“我别急?我能不着急吗?我家老爷夫人现在还上吐下泻,大夫请了去,都说是因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中了毒!我们老爷和夫人虽然是好吃,可是平素里吃的东西最是讲究,唯独这灰树花是你们这里买的。请了大夫查验过后,果然发现里面有些毒蘑菇,人吃了会中毒的!你们这些山里人啊,看着都挺朴实的,一个个的,心肠怎么这么黑呀!”
王管家越说情绪越激动,林清漪赶紧安抚他,同时又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王管家,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毒蘑菇和灰树花的外观完全不同,你们又怎会分不清楚呢?”
一提这个,王管家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指着柳大年大骂道:“都是这个黑心的小子!他拿了灰树花来不假,但是他把那些菌菇都掰碎了,还美其名曰是免得我们买走吃的时候再加工了!卖给我们二十文钱一斤,结果挖了好多毒蘑菇来给我们!”
林清漪和顾长生闻言,齐齐怒视着柳大年,这小子,竟然把聪明劲儿全用在如何以次充好,挣昧心钱上面了!还套上个半成品的外衣,坑害别人,这次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简直不想再管他了!
和顾长生对视了一眼,接受到他眼中的信息后,林清漪叹了口气,又对还在一旁生气的王管家说:
“王管家,这事儿我们清楚了,你看这样好不好,一会儿我们两口子带着柳大年去看看你们家老爷和夫人。造成这样的结果,我们也有监管不力的地方,至于你们吃了毒蘑菇引发食物中毒的事情,我看还是到了衙门,请县太爷来论断吧。”
王管家闻言,点了点头:“你这小妇人说话也还算在理,我们现在就去镇上,我们老爷和夫人还等着回话呢!”
柳如山夫妇一听可不干了,他们拦着顾长生,指着林清漪,不断抗议:“凭啥呀?灰树花是你家的,俺家大年不过是加了点儿野外的菌菇,恁的就怪他坑害别人了!你们不能将大年带走!”
“柳如山,人家王管家都指着你们家大年说,就是他卖的搀了毒蘑菇的灰树花了,还有什么好说的?”顾长生甩开这两口子,薅着柳大年衣领子就要往外拖。
“不行!你们不能带走大年!”柳如山婆娘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顾长生大腿,耍起了赖皮。
郝满顿看这一家子的熊样,实在是觉得丢人,赶紧招呼顾长生:“长生啊,和你媳妇赶紧去吧,解决事情要紧,这两个人,郝叔给你看着,再不行,咱村里也容不下他们!”
俩人一听,连大山村也要赶走他们,连忙松了胳膊,林清漪回房去拿了些银钱,顾长生揪着柳大年,套上马车,就和王管家一起上了李府。
一进了门,夫妻俩将柳大年丢给府里的家丁看管,径自和王管家一道,入了后院。
还没进去,就听里面大呼小叫的,原来是李夫人又吐了。
“我们家夫人身子不太好,这次中毒更是比较严重,老爷经过郎中的治疗,倒是可以勉强和人说话。”王管家说完,便让二人等着,自己进去通报了。
不多时,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男子被王管家搀扶着,进了厅堂坐下,才让人将顾家两口子找来。
打了照面后,李老爷倒是没多怪责他们,想必是王管家路上和他说了事情的经过,才让他稍微消了点气。
“李老爷,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夫妇特意来看看,请问夫人如何了?”林清漪一脸抱歉地先行开口,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多多少少和他们顾家有些牵连,若是事后,李家说顾家的灰树花有毒,那这以后的销路可就断了。
李老爷病怏怏的,却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清漪:“你这妇人,便是之前在四平镇卖那些山货的。”
见他竟然认得自己,林清漪倒是觉得奇特,却听他又说,“那日你们两口子卖东西,老夫正好路过看到,这东西确实好吃,只是别人卖的,却是不敢再吃了。”
林清漪觉得挺不好意思,便尴尬地笑了笑:“李老爷,这灰树花吃了没问题,只因有人偷偷从我家地里摘了些菌菇,又掺了些毒蘑菇来卖,才让您和夫人遭了罪。您看这样好不好,您也知道这东西好吃,改日我给您送些好的来,切不可再去不明商贩的手里买这些东西了。”
“哼,你这妇人,倒是会做买卖。”鼻中冷嗤了一声,李老爷眼中闪过一丝冷漠,“这事儿以后再说,你们害我全家食物中毒的事情,打算怎么解决?”
顾长生闻言,淡淡开口:“我家的菌菇被人偷了,掺假后卖了给您,如今我们已经将贼人拿下,任凭李老爷处置,这样够了吧。”
他浑身都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势,李老爷只是生意人,虽然走南闯北多了,但见到顾长生,也难免心里微微一颤。
“既然如此,老夫已经准备好一纸诉状,让县太爷来评判吧!”也懒得再多计较,李老爷直接将事情推给了衙门。
食物中毒算是大事,县太爷连夜升堂,将顾家夫妻、柳大年和李老爷委托的王管家一并叫去,三方开始对簿公堂。
由于王管家和顾家夫妇的证词均能够充分证明柳大年就是拿了顾家灰树花,并且私自掺了毒蘑菇卖给李家,因此这柳大年的罪状算是坐实了。
尽管他一再嚷嚷,顾家也有分银子,灰树花是他从顾家买的,可是掺假的事却跑不掉。
县太爷是个明白的,当即宣判,柳大年因为利欲熏心,以次充好,卖劣质食物给李家,以至于造成李家食物中毒,性质及其恶劣,赔偿李家全部的医药费外,还要再打五十板子。至于柳大年是否偷了顾家的灰树花,因为双方各执一词,需要事后去柳家查看,多方取证,方能作准。
顾家对自家灰树花被掺了假,又卖给李家的事情,有连带责任,所以顾家赔李家灰树花的银钱。
宣判之后,县太爷便要求捕快去顾家的山上取证,对于柳大年是否存在偷窃的问题,等结果再宣判。
当夜,柳大年被收押,顾家夫妇则是住在镇上的客栈里,等待第二天的结果。
“长生,我心里不痛快。”躺在炕上,林清漪还嘟着嘴,心里气得要死。
大掌轻轻抚着她秀发,将她朝自己怀里拉了拉,顾长生用下巴轻轻蹭着她:“我知道。所以这次,说什么我也不会再管柳家的事情了。”
林清漪听了,心头一喜,点了点头,却又想起了柳氏,小脸儿立刻垮了下来:“长生,娘那里怎么办?柳大年毕竟是她唯一的侄子。”
“按照我朝律例他不过就是要赔上些银子,要么就是在牢里待一段时间,若不趁机给他们一个教训,后面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端来!”顾长生觉得心里也很烦,却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
点了点头,林清漪觉得心好累,便在他怀里,迷迷瞪瞪睡着了。
第二日,县太爷重新升堂,柳大年被带了上去,柳家夫妇也跟着来了,见到儿子,柳家婆娘差不点就扑上去哭了,却被一个惊堂木吓到,站在那不敢动。
捕头将他在大山村的调查结果悉数汇报了一下,事实证明,柳大年确实是存在了不告而取的行为。于是柳大年除了赔偿李家的银钱以外,还要赔偿顾家的损失。
这一下算下来,起码要赔二十两银子,柳如山的脸一下子就垮下来,哭天抢地地央告顾长生,要他帮他们一把,将这些银子先垫付上,不然柳大年又要在大牢里待着了。
顾长生冷着脸,淡淡开口:“我顾家的银钱可以不用赔偿,但是李家的事情,是你儿子自己做下的,我们顾家绝对不帮你们一分。”
他话既然出了口,县太爷立刻宣布:柳大年赔不起李家的银钱,直接下狱,结案。然后就退了堂,将哭天抢地的柳大年带走了。便是王管家,都鄙视地看了柳家夫妇一眼,拂袖离去。
“顾长生啊!你个没良心的!俺可是和你娘一个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顾及你娘,你也要救我们家大年啊!”柳如山拽着顾长生的衣袖,不让他走。
顾长生淡淡看了他们一眼:“你们的儿子,当初不好好管教,只知道惯着,犯了一件又一件错事,每次都指望别人来给你们收拾残局。我们顾家不欠你们的,柳大年能有今日的结果,你们也有责任!”
说完,一甩衣袖,拉着林清漪扬长而去。
“顾长生!你好狠的心!都是亲戚,竟然眼看着俺们大年入狱,见死不救!算什么亲戚?顾长生,你等着!柳家和你们顾家没完!”
柳如山两口子还在大堂上不断叫嚷着,顾长生却已经搂着媳妇走出去好远了。有些人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总觉得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欠他们的。仗着点关系就恣意妄为,舔着脸让别人帮忙。
他不是圣人,更和柳家没有什么大关系,他只求和媳妇老娘兄弟姐妹踏踏实实过日子,这些腌臜事,他才懒得管!
柳如山两口子的叫骂声,很快就被衙役的呼喝所取代,柳家婆娘尖叫着,一面讨饶,一面骂骂咧咧,柳如山则拽着她出来,很快就听不见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