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漪说完,用手指着门口:“段大人,一盏茶的时间已经到了,民妇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不能好好招待你,请你离开吧。”
段青衫定定看着她,终是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去。
林清漪看着他上了马,和那小兵扬鞭而去,松了口气。
“为了我爹的遗物而娶我吗?”林清漪抱着胳臂自言自语,嘴上扯了一个轻蔑的笑,之前秦雪岚受了林锦年的命令,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密信就是那块锦缎。
如今,那块锦缎已经在顾长生手里,却没见他拿来做什么,他们一家人还是好好地生活着,靠自己的双手获得所需的一切,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或许,爹爹只是为了迷惑众人,故意拿了一块锦缎,欲盖弥彰而已。
她这么想着,又继续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过不多久,顾长生等人回来吃饭,收拾完碗筷,林清漪回到房间,见房门关着。
她正要推门,却见门并没有关严,通过缝隙能够看到顾长生正在炕上坐着,手里拿着林锦年那块黄色的锦缎,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只是为了林伯伯的遗物才答应娶你的!”
段青衫的话在脑中响起,如同魔咒,刺激着林清漪的神经。
真的是这样吗?
那块锦缎,到底代表了什么?
林清漪并没有进门,而是在门口站着,屏气凝神,她想要知道,顾长生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男人一向心思沉稳,很多事情都是在心里想,在暗处做,并不让她多操心。可是这一次,看着那块明晃晃的锦缎,林清漪却觉得这里面并不单纯。
“清漪,你站在门口做什么,怎么不进去?”柳氏刚好路过,看到她戳在那,忍不住好奇。
林清漪身子微微一颤,扭头尴尬笑了一下:“娘,我这就要进去呢。”说完,已经伸手推门。
林清漪将房门关上,趁机偷偷瞥了一眼,顾长生此时已经将那块锦缎迅速收好,只是坐在那里,眼底连半点慌乱都没有。
“清漪,今日收拾东西的时间似乎长了些,若是觉得两个丫头不够,明日我们再买几个回来。”
他轻轻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身前,眼中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情。
“不是,我又去了其他地方看看,所以耽搁了些时间。”林清漪不自然地笑了笑,编了一个极其蹩脚的理由。
“你怎么了,今天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察觉到她不对劲,顾长生额抬起那只大掌,轻轻放在她额头,“要是累了,就多休息休息,咱们家又不是没有人做事。”
“长生,段青衫来过了。”想了想,决定还是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反正他早晚是要知道的。
顾长生听到这个名字,眉毛微微一动,语气变得有些冷淡:“他来做什么?”
“他现在接替了洛云山做了北疆的总督。”接着,林清漪就告诉了他段青衫的来意,便是他几时来、几时走都没有落下。
“长生,你当初为什么娶我?”她见他沉思,慢慢开口,有些话,必须要问出来,她想要他的答案。
顾长生愣了,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爱吗?肯定不是!
但是怎样答才能让他的小女人不误会呢?
“你一定不是因为爱我。”
林清漪微微垂了眼眸,话语里也带着一些凄凉。
这话没错,他们俩以前根本没有见过面,爱从何来?
“因为一个承诺。”
顾长生的话,让她心里一颤,抬头看向他。
“我应承过秦姨,要保护你,一直到你死。”顾长生的眼睛看着她,极为认真,绝不作假。
“所以,成亲那日,你以为我死了,松了口气?”
顾长生点头:“那时候我想,大约是我们真的没有缘分。”
“不过,幸好你后来醒了。”顿了顿,他又说,“不然,我就要和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生生错过了。”
林清漪握着他的大掌蹭了蹭:“长生,你可知道关于我爹林锦年的事情?”
顾长生的手掌微微一僵:“清漪,何出此言?”
“我只是觉得好奇,我爹一个退隐多年的官员,在朝中也不是身居要职,为何他的遗物会引来那么多人的觊觎。秦姨说过,根本没有所谓的‘密信’,只是一块不知道拿来做什么的锦缎,她想了多年,也没有想明白这里面的含义。”
顾长生摇了摇头:“我也没有想明白。”
他松开她,从炕下暗槽里将那块锦缎取出来:“这织工非常精湛,上面的图案我却没有见过。”
说起织工,顾家不是有个现成的专家吗,林清漪想到这里,眼睛放着光:“长生,不然我们去问娘,看看她有什么见解?”
柳氏坐在炕上,将手里的绣帕放下,看着顾长生拿来的那块黄色锦缎有些激动。
“长生、清漪,这东西……哪里来的?”
她捧着那块布料,手都有些颤动,眼眶里的晶莹连连闪动,怕是随时都会落下来。
“娘,这东西您见过?”顾长生没说话,林清漪接过来问。
柳氏点点头,似是陷入了回忆:
“那是我初到淮王府的时候。淮王和西域往来甚密,经常会有药材、丝绸、瓷器、珠宝的交易,王爷喜欢收集那些新奇的玩意儿,西域人则喜欢咱们大仁朝的手工艺品。府上刚好有一批绣品要送到西域去,我作为才来的绣娘,对一匹锦缎记忆犹新!就是这一块!”
柳氏指着它:“因为织就它的,正是我当时的师父,一个叫贞娘的女人。她的手艺在当时可说是巧夺天工,这上面黑色的图案,据说是西域某国的皇族姓氏,她将此作为图案装饰在锦缎上,后来还因为此事,得到了王爷的嘉奖呢!”
林清漪和顾长生对视了一眼:“那么娘,关于这块锦缎,您还知道什么?”
柳氏想了想,再度摇头:“别的就不清楚了。我当时觉得这是我见过的,最为有趣的织锦缎,求了她老人家好久,才教了这个方法给我。至于她本人,后来因为眼睛花了,也就再没怎么做过这活。”
回到房间里,林清漪陷入沉思:这块绝无仅有的锦缎,是当年淮王送去西域的,为何林锦年手上会有一块?而他还当了宝贝一样,叫秦雪岚死命守护,谁也不给,莫非林家和西域有什么联系?
“清漪,我想,有些事情,我是该告诉你了。”顾长生想了想,最终还是说出口,“岳父大人当年是我淮王府的人。”
“我也是后来才知晓。”他将她耳畔的碎发别好,“岳父大人他当年在朝中表面上没有和任何人势力有牵扯,实际上,却代替我爹从中周旋。三王之乱后,锦王爷怀疑他,他才烧了家宅,隐居到大山村的。”
“所以说,当年秦姨找到你,希望你娶我,并不单纯。她其实一早就知道你是淮王世子,才将我托付给你,想着如果有朝一日你要重振淮王府,我能跟着得到些好处,也有个靠山吧?”林清漪说出自己的猜测,顾长生点点头。
“对,当年秦姨和岳父大人都知道我的身份。从他们搬进大山村定居,我们就已经默默知道了对方。”顾长生抿了抿唇,“我想,岳父大人和秦姨经过那么多年的观察和考量,最终决定将你嫁给我,定然也是想要给你一个靠山的。”
“长生,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了。”林清漪突然觉得有些悲伤,父母亲人都不在的她,只有这个男人的胸膛还是温暖的。
“是,我会保护你,这是我对林家的承诺,也是对你的。”顾长生将她紧紧拥着。
“好在,锦王爷已经死了,没有人会威胁到我们,长生,我只想和你好好过日子。”
“好。你想的,我都给你。”
顾长生怜惜地捧着她的脸,小心地将她的唇含在口里。
清漪,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不因为你是谁的女儿,只因为你是你!我护着你,疼惜着你,不因为什么过去的承诺,而是因为我爱你!
秋风起,将山上的树叶吹得哗哗作响,散落一地,飘飘扬扬了整个院落。
段青衫在总督府内,抬手将飘落的叶子接住。那枯黄的叶子上带了秋日的萧瑟,生机也近乎断绝。
他抿着唇,将它一把攥碎,抬脚入了书房。
里面是整个北疆的地图,占了他一整面墙。上面星星点点标注了各个城镇和村落。他盯着那被他用朱丹圈起的小村庄:“顾长生,即便是本官想要放过你,皇上那里也不一定!你心里其实早就知道,不是吗?”
秋日不光代表了丰收,也代表了生命的尽头。世间的万事都有其因果,并不因为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如果硬说要有,那个人也只能是帝王!
段青衫摸着腰上那块羊脂白玉:“清儿,我会让你明白,顾长生他护不了你,他只会让你痛苦、绝望。我一定要将你带走!我要让你过上真正无忧无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