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顾长生第一次同林清漪这般严厉的说话。
林清漪忍不住发出一声冷哼，心里却是凉透了：“陛下，民妇只是想证明自己和孩子的清白。”
说完，她让奶妈将已经有些发懵的念生带下去，自己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起来。
顾长生见她一件一件将自己的衣服褪在地上，最后光裸得如一颗剥了皮的鸡蛋，竟然除了愤怒，便没有了其他。
“林清漪，你这是何必？！”
他蹙着眉上前，三两下将衣服替她穿回去：“你我之间，何须如此？不过是几个破珠子，给孩子玩又怎么了，我又不是给不起！为何你要如此作践他，也作践自己！”
心头一搅，林清漪鼻子一酸，却强忍着眼底的水汽：“陛下，这可是精绝国公主的嫁妆，是陛下和那位公主爱的见证。民妇没有身份、地位、背景，哪里来的底气同她争竞什么？”
说完，不等顾长生反应过来，扭头便走。
“清漪！”顾长生一把抓住她，“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为什么不肯信我？”
与他四目相对，林清漪的眼里带着怨怼和失望，只因顾长生看向她的眼神，也不再带着思恋。
“民妇就是太过相信皇上了，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猛地用力，从顾长生手掌中抽出手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偏殿。
顾长生站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脚下却如同生了根，明明心里想要去追她，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末了，他缓步出去，见到在院子里玩耍的念生，抬脚走了过去。
“爹爹……”看着他的脸，念生有些怯懦，就连说话声也不似以前洪亮了。
顾长生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尽量与孩子等齐：“念生，可不可以告诉爹爹，这些珍珠是哪里来的？”
念生眨了眨眼睛，连忙摇头：“爹爹，生儿不知道，生儿没有拿！”
顾长生又问：“那么，生儿和娘亲之前去了哪里，能不能告诉爹？”
小家伙才想开口，忽而想起林清漪叮嘱过自己，不可以将行踪告诉任何人，便是爹爹也不行，于是，张开的口，又闭住了。
看着狠命摇头的小伙子，顾长生蹙了眉。
“生儿，怎么了，为什么不和爹爹讲？”
念生看着他，怯生生的，平生第一次撒谎：“生儿……生儿没有去什么地方。”
“真的没有吗？”顾长生的目光恳切而有穿透力，似是能够看穿他。
念生不再说话，只是在那里不住地摇头。
见问不出什么，顾长生便也不再勉强，只是从手中拿出那些珍珠来，放在他手里。
“这些珠子若是生儿喜欢，便拿去玩吧。”
念生得到了珠子，很是开心，瞪大了眼睛：“真的吗爹爹，这些都给生儿了吗？”
“嗯。都给你。”顾长生点头，看到孩子惊喜的样子，心里好受了许多。
“那，生儿也可以将它们送给妹妹吗？”念生捧着一手的珍珠，小心翼翼地问。
顾长生点头：“自然可以。只是，生儿要记得，这些珠子是由你来保管的，千万不能弄丢了，因为每一颗都很贵重！”
念生郑重地点了点头：“爹爹放心，生儿一定不会弄丢的！”
见他开心地捧了珠子跑走，顾长生决定找林清漪好好谈谈。
行至半路，紫微急匆匆赶来，说是调查已经有了结果。
攥紧了拳头，转身同紫微去了御书房，顾长生没有看到，林清漪在合欢殿门口，含泪看着这一切，指甲已经扣进殿门的外框上，流出了血。
御书房内，顾长生听完紫微的报告，万分震惊。
“紫微，此事你确认了？”
“陛下，应该不会有假！臣下觉得，当务之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错，看来，朕必须要调整一下策略了。”顾长生攥紧了拳头，“虽然对不起清漪，但这是为了更好的未来所做的牺牲。”
顾长生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林清漪坐在合欢殿里，还在因为上午的事情不高兴，便是午膳也没有吃什么。
察觉到头上投来的巨大阴影，林清漪抬头看到那个让她伤了心却念念不忘的男人。
相顾无言，她不知道此时该对他说些什么。
“清漪，你身子还没有好，这几日就和孩子们乖乖待在合欢殿里，不要到处乱跑了。若是觉得无聊，我让人寻些好吃好玩的东西来。你现在怀着孩子，万事都要小心为上！”
他声音柔和，听不出上午的怒意，可眼底的温情却也一并消失了。
林清漪本想告诉他，上午发生的事情，看到他的表情，却生生忍住。
“这几日我会比较忙，可能会冷落了你，请你理解我，不要多想其他，安心生下我们的孩子。我顾长生此生，定不负你！”
留下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开，连回话的机会都不给她。
林清漪呆愣愣地坐在那，看着一地韶华，只觉于己再没了关系。
当下，合欢殿前前后后便多了许多人出来。
并不是带刀的侍卫，而是化妆成宫人的天军。
林清漪认得，斗一、雀四等人都在其中，他们明明没有什么事，却在合欢殿上下走动，原来的那些宫人，已经被悉数剔除了。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叫斗一过来询问，他也什么都不说。林清漪觉得自己被软禁了，却偏生找不到人发作。
顾长生这几日又不见了人影，问起只说是在忙，知道他们都不想告诉她，林清漪更是失落。
玄三偷偷告诉她，那条密道他已经找到了，只是还没有下去，就被紫微发现。这事儿他叫林清漪不要再想了，看来顾长生那边一定已经知道了。
这一天，林清漪依旧在合欢殿里带着孩子们玩，却见远处宫人们急匆匆地走来走去。
她让奶妈先看着孩子，自己走过去询问。
宫人见是皇帝的原配夫人，赶紧行礼，并且告诉她：今日是皇帝大婚的日子，那位精绝国的公主此时正在金殿之上，接受皇帝的册封。
一瞬间，林清漪觉得身子有些站不住，便是心跳都停了。
她不自觉地向后倒去，吓坏了那两个宫人。
幸好，玄三及时出现，将她稳稳托住，又打发了宫人下去。
林清漪坐在殿里，不吃不喝。
玄三、斗一等人都极为担心。他们知道，林清漪在为顾长生娶了别人的事情伤心。可是这也是他们皇上为了保护她，不得不为之的事情，他们只能缄口不言。
想着顾长生会和一个西域女子携手，一起走向那金碧辉煌的朝堂，林清漪的心里就难受得要命。
原本她想着，顾长生的发妻是她，他也说过，此生定不负，可是转脸就娶了旁人。顾长生这么好的男人，都可以不顾当年的誓言，男人的话还可信吗？
用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林清漪委屈的再度流下泪来。
曾经，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田园，可以养活一家人，可以不管这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可是，为了顾长生，她放弃了，和他一起进入了皇宫大内，成为失去自由的金丝雀、笼中鸟。她虽然是他的发妻，却没有任何名分，只在这皇宫里以皇长子之母的身份住着，这样的日子，她受够了！
当夜，顾长生首次没有回来合欢殿过夜。
林清漪红着眼睛，嘲笑自己傻！
他既然娶了别人，新婚第一晚，自然是要陪着新婚妻子的，至于自己，最多算是他众多女人之中的一个吧？
一夜未眠，林清漪早起坐在铜镜前，为自己补了补粉。
镜子里的人儿原本是美貌佳人，如今却成了憔悴的模样，林清漪自己都有些心疼。
宫人送来早膳，想了想，为了孩子，也还是多少吃了点儿。
林清漪摸着小腹，算计着到了秋日就能生产了，心里有些惆怅。
玄三照例来给她诊脉，告诉她孩子在肚子里很好，谢过他，又张口问起顾长生。
“夫人不必担心，陛下只是政务繁忙，所以有些冷落了夫人，想必过几天忙完了，就会和夫人相聚的。”
被玄三这样安慰，林清漪一点儿也没觉得好过。哪有人新婚当日政务繁忙的，玄三这人，竟然连谎话都不会说。
见她不信，玄三闭了口，他自来不会说谎，如今连想要安慰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念生这会儿带着念晴跑来找她，林清漪便同小孩子玩耍在一起。
看她和孩子们在一块儿的时候，又有了笑模样，玄三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柳氏来看她，并带了亲手做的宏福团，分给两个孩子。
睹物思人，林清漪又想起顾长生来。
“清漪，凡事想开一点，莫要让自己太过钻牛角尖儿了。”柳氏拍了拍她手背，“你是娘的儿媳妇，娘承认你！”
心头一暖，林清漪挤出一个笑脸：“谢谢娘。”
“我知道你心里的苦。当年在淮王府的时候，这事儿娘亲也见了很多。”回忆起往事，柳氏也觉得非常遥远，“长生的生父，淮王北宫鸣，娶了一个正妃，两名侧妃。他们一共生了五个孩子，活下来的，却只有嫡子北宫宸和嫡女北宫莲，也就是长生和秋莲。”
“当年淮王爷出事的时候，皇上判了一个满门抄斩，连两个侧妃还在襁褓中的孩子都没能幸免。只有我将长生和秋莲带了出来。当年若是侧妃举报，便可以免死，但是两个侧妃却一个也没有说出来，你可知为何？”
林清漪摇摇头，看着柳氏。
“因为，当年的淮王妃极其大度，对两个侧妃并她们的孩子那是没的说。因此，到最后，她们宁可牺牲了自己也要保留王爷的血脉！”
林清漪不说话，她明白了柳氏的意思。她是顾长生明媒正娶的媳妇，可是他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大信皇帝北宫宸，那么她到底应该算是什么呢？
柳氏是个好婆婆，但思想未免有些迂腐，林清漪知道她想要劝自己，容忍顾长生的其他女人，但心里总归是不好受。
“娘，我明白的，我心里有数，让您担心了。”她乖巧应对，柳氏满意地点点头。
看着手里的宏福团，林清漪一口咬了下去。味道还是过去的味道，只是那个精心雕刻模具的男人，已经再也不会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