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殊予整理完床铺之后自顾自躺到床上,看向还站在原地的叶亭渊,问道:“你今晚要留下来么?”
看上去特别真诚的邀请,但总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叶亭渊宁可他生气愤怒,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乔殊予。
叶亭渊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乔殊予松了一口气,朝里侧躺着,但是一颗心还没彻底放下来,便听到身后的房门又关上了。
脚步声一点点靠近,乔殊予也装作没听到般,没多会便感觉有人坐在了床沿边,乔殊予往里侧挪了挪。
“看来我还是挺有魅力的嘛~”
他朝着叶亭渊笑道,叶亭渊倒是没说什么,脱了外衫躺下,将人搂进怀里,之前那次眼睁睁看着乔殊予从眼前消失,翻遍整座山都找不到,心里那种慌张到绝望的感觉,再也不想尝试了。
现在人就在怀里,以后再也不要放手了!
“小予,之前在林子里就说好了,以后换我来爱你。”
乔殊予躺在他怀里,听到这话时感觉心脏都停了一下,他闭上眼睛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之前也不是没说过这类似的,明明说好了在一起的,但是到最后,还是乱了。
只要萧疏羽一出现,叶亭渊便会知晓他自己爱的到底是谁,他这个替身,就算当得再好也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他不想恨叶亭渊,因为恨一个人,就要记住,虽然人生本就没剩下多少日子了,可若是一直记住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真的很累。
他还有很多事要去做,要解决萧疏羽替乔竹报仇,要去找裴曜安,还要把幕后之人揪出来。
每一样对乔殊予来说都特别难,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应付其他的,叶亭渊说要爱他,就爱吧,反正也不是真心的。
原本夕暇城到泷弦城可能要差不多一个月的路程,但叶亭渊担心乔殊予,所以知道乔殊予在泷弦城之后便日夜不分地往这边赶。
硬是将要花费的时间缩短了一倍不止,现在人见到了,就躺在自己身边,终于觉得有些疲惫,没多会便睡着了。
乔殊予静静地听着他的呼吸声,感觉到他是真的睡过去了,才抬头看着眼前的人,眼下一片淤青,应该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叶亭渊,你总是这样,一方面给人希望,一方面又亲手送上绝望,我的悲和喜都是被你牵着走的。
但是摔下山腰那一刻,乔殊予便死了,现在活下来的是乔珒啊,是要将那些事都处理好的乔珒。
人最悲哀的莫过于,成为一个当初自己最不想成为的人。
乔殊予小心翼翼地从叶亭渊怀里爬起来,绕过他下了床,随手拿了一件衣裳披上,然后走到柜子边。
打开柜子拿出一个锦盒,锦盒里面躺着两个已经完成的小木雕,和一个半成品,乔殊予伸手抚上小木雕。
裴曜安,你想要的木雕我都替你雕刻好了,还不止一个呢,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取?还是说,你已经不想要了?
他转头看向安安静静睡在床上的叶亭渊,随后又低头看了看左手手臂上的刀疤,这么多疤痕,是还不够疼么?
明明每一刀都很痛啊,可为何,看到他来了,一颗心还是止不住地想靠近呢?竟然还会有那么一点点想法,觉得他跑这么远来找自己,或许存着一点感情吧?
乔殊予自嘲地笑了一下,抽出匕首在手臂上添上一道新的伤口。
“看吧,是真的疼啊……”
轻声呢喃了一句,眉宇微微拧着,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再相信叶亭渊说的任何话了,不过是仗着喜欢他罢了,便一次一次地戏耍自己。
匕首在新伤旁边再划了一刀,却觉得还不够,不够痛啊,到底要划多少道伤口,才能记住痛,才能不敢奢望呢?
翌日一早,叶亭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人了,他连忙起身穿上衣衫和鞋子,几步走出房间。
院子里的人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都纷纷转头看过来,柳煜桐倒是有些惊讶,看样子叶亭渊昨晚没走?
院子里包括丫鬟家丁都是一脸惊讶,但唯独正对着房门口坐着的乔殊予,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殊予,他是你朋友?需要重新安排一间房么?”
柳煜桐朝着乔殊予问道,乔殊予正低头在看剑谱上的一些招式的画作,闻言淡淡道:“不用,一间房就够了。”
“哦。”
柳煜桐想,这个人会不会就是乔殊予之前说过的那个,不该想起的人?可若是的话,为何态度会这般镇定冷淡呢?
他的视线停留在乔殊予的手臂上,今天用早膳的时候,他递给乔殊予一碗汤,很明显能感觉到乔殊予的左手在接过那碗汤的时候似乎抖了抖。
不禁有些担心,难道左臂上的伤口又添了一些了?如果这些伤口是为了忘却眼前这个人,那何不直接轰走,眼不见为净呢?
“煜桐,煜桐!”
柳煜桐回过神来看着乔殊予,神情似乎有些迷茫,乔殊予抬手敲了敲桌面,道:“我跟你说话呢。”
“哦,还要写什么?”
刚才乔殊予让他代笔帮忙写一封信,所以在叶亭渊出来之前,是乔殊予一边说柳煜桐一边写的。
“差不多了,反正就是要她直接赶往云烟城吧。”
“好。”
“你要去云烟城么?”
叶亭渊走过来问道,乔殊予点头应道:“是啊,蒋辉总是嚷嚷着让我去云烟城主持大局,我这个武林盟主也不能在其位不谋其政吧,总得装装样子啊!”
叶亭渊拧眉,乔殊予之前是那么不愿意当这个盟主,为何现在又愿意接下这个担子了呢?
“你若是不想当……”
“想,当然想了,这可是武林盟主宝座啊,江湖中多少人争着抢着想坐呢,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可能凭白放过啊。”
乔殊予一脸的理所当然,可叶亭渊看得出他根本不是真心想这么说的,微微握紧双拳,到底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吧,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柳煜桐,这柳家的大少爷,是他救的我。”
说着朝着柳煜桐说道:“煜桐,他叫叶亭渊,是祟洺书院的院长,你之前说你听过祟洺书院的。”
“嗯,听过,鼎鼎有名的学府。”
“我跟他呢,也不是朋友,准确地来说,应该算是夫夫吧。”
乔殊予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上去笑得还挺开心的,柳煜桐和院子里的丫鬟们都愣住了,似乎没反应过来。
“我跟他可是实打实拜了堂的呢。”
说着抬头问惊呆了的小夏,道:“觉得我们是不是很般配啊?”
小夏张了张嘴,点头回道:“般配。”
乔殊予笑起来了,眼角的疤痕看上去格外地显眼,只听他摇头道:“可我觉得一点都不般配,你看他长相好,学识好,家世好,而我呢,什么都不好,云泥之别,如何般配啊?”
“也不全看这些的啊,再说了,乔公子你愿意嫁给叶公子,肯定是因为喜欢他的吧?”
小夏觉得,一个男人嫁给一个男人,应该是喜欢到骨子里了,要不然怎么会愿意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呢。
要知道大家的观念可都是男子跟女子成亲的,男子和男子成亲,肯定会被一些人议论的。
乔殊予闻言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叶亭渊,笑道:“喜欢啊,喜欢到连我自己都要看不起我自己了。”
周围的气氛有些诡异,叶亭渊走过去将乔殊予拉起来,将人带到一旁低声说道:“我觉得我们之间,需要好好聊一聊。”
乔殊予收起脸上的笑意,回道:“没空。”
“小予,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可能不肯相信我昨晚说的话,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乔殊予看着叶亭渊道:“叶亭渊,你有心么?”
你的一颗心,不在八年前就都给了萧疏羽了么?所以到了他乔殊予这边,便什么都不剩了。
“之前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乔殊予,我们重新开始好么?你若觉得累了,那么这次,让我来好好爱你。”
“你要爱我啊?”
“嗯。”
乔殊予笑了起来,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笑到后面说道:“叶亭渊,你可也太倒霉了点吧?你说你爱谁不好啊你来爱我……”
“小予……”
看着他这样,叶亭渊一颗心跟着揪了起来。
“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快死了,没几天好活了,可能一天,可能一个月,不过也可能撑得过一年,但终究,就算一年也不久啊。”
他的语气很轻松,就像是在说着今早吃了些什么般,叶亭渊却愣住了,道:“这话什么意思?”
乔殊予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天灵盖,回道:“你最爱的那个人啊,送了我一份礼,叫灼骨噬魂针,听说在江湖上挺难找到的,他倒是大方,下次见到他,替我谢谢他啊!”
他说着准备走回刚才的位子,叶亭渊伸手拽住他的手臂,脸上满是错愕的表情,沉默了许久,见乔殊予似乎不像是在开玩笑。
灼骨噬魂针,一旦进入体内,无人能取出,每次发作的时候,如万针入骨,痛不欲生,叶亭渊的手有些轻颤。
乔殊予脸上已经没了之前那种嬉笑的表情了,眼眶看上去有些泛红,他咬了咬下唇,轻声道:“叶亭渊,每次灼骨噬魂针发作的时候,真的特别疼,所以我真的没多余的精力跟你耗着,你回去吧,别再来耍我了,行不行?”
这大概是重逢之后,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跟叶亭渊说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