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少宗出了警察局的门就开始接电话，他脸上的表情和平常无异，但是陈儒了解他，所以她冲身边的女人使了使眼色，饶是那女人现在多想辩解，看到陈儒的眼神，也只能乖乖地任由陈儒将她塞进了车的后座。
“少宗，对不起，不该在这个时候把你叫出来。那位唐小姐是我的病人，痊愈后约我吃饭，没想到会在饭店发生这种事，好在现在没事了。”尚少宗挂了电话，陈儒就走过来了，她向他道歉。
“没事，你没受伤就好。先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去。”尚少宗替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陈儒点点头，上车等尚少宗发动车子，她才问：“子赟那边应该没事吧？我觉得你还是打个电话给她吧！这件事跟她没关系，她也是受害者。”
“她们会是受害者？陈医生，你别被人的皮相给骗了，那个姓方的女人就是个狐狸精！她的朋友能是什么好人！”陈儒的话刚说完，后座的女人就跳起来了，特别激动。
听到这话，尚少宗的目光闪了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俊朗的脸上闪出了几分的嫌恶。别人看不出来，可陈儒不一样，她是医生，还辅修过心理学，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唐小姐，你别激动。覃小姐是我的朋友，我可以保证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你的私事我无权过问，但是我朋友的情况，我也可以跟你澄清，请你别误会。”陈儒的态度很平和，她是医生，知道病人的心理，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也必须要实事求是的来给一个交代，所以她试图劝解她。
“陈医生，我不是冲你发火，但是有些事，你们不知道，我也没办法跟你们解释，可是姓方的那个女人，我跟她之间，是一定要算清楚这笔账的。对不起，前面停车，我要下去。”姓唐的女人明显情绪很激动。
陈儒跟尚少宗对视了一眼，她点头，示意尚少宗路边停车。车子一停稳，后座就被拉开了，陈儒见状赶紧抽掉安全带，对尚少宗说：“我去看看，你先回公司等我消息。”
尚少宗确实有事，刚才展岩的电话打了三次，目前这里的状况他留着也帮不了什么忙，所以他嘱咐陈儒：“你自己小心点，有事打电话给展秘书，我现在要去开会。”
“没事，你放心，我走了。”陈儒说完就追了上去。
尚少宗在回公司的途中接了三个电话，全都是展岩打来的，挂了电话，他想了想，还是给覃子赟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
“尚少宗，什么事？”覃子赟的语气很平常，就好像刚才的事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样。
尚少宗的语气淡淡：“晚上回静安一趟，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现在说。”覃子赟态度不好，她很讨厌尚少宗这种态度跟她说话，就像一个家长管束孩子一样，告诉她什么不行，什么必须这样子。
尚少宗把电话挂了。
覃子赟看着电话盲音，气得差点砸了手机。方芷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这会儿看到覃子赟的露出真实面貌，心里还是有点小窃喜的。
“我就说尚少宗不会不管你的，你呢，也别端着，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我刚才说的话是逗你的，谁是小三谁清楚，我只是有点搞不懂尚少宗在想什么。”
覃子赟现在在火头上，也不想跟她争，收了手机就往前走，打算拦车直接回家收拾东西去机场。
“喂，覃子赟，你怎么什么时候都犯怂啊！尚少宗叫你见面你都不敢了是不是？你说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啊？他敢明目张胆找女朋友，你为什么不敢单独见他？你在怕什么你！”方芷追着她，字字戳心。
覃子赟现在是火憋到了头顶，这会儿转身就指着方芷吼：“方芷，我告诉你，你别再用激将法，老娘我不吃这一套！还有，别再跟着我了，惹我真发火，后果自负！”
方芷到底还是了解她，没跟上去，看着她栏了出租车扬长而去，她也只能摇摇头，表示无奈了。
覃子赟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在去机场的路上给父母打电话告别，没想到一下楼就看见了尚少宗的司机小谈。
“覃小姐……”司机小谈看见她的脸色极差，还拎着行李箱，有些小怯她。
“来了正好，送我去机场。”覃子赟什么也没说，打开了后备箱，把行李塞了进去，拉开后座的门，准备坐进去，却没想到尚少宗在车里。
她一只手扶着车门，半天没动。
尚少宗把电脑关了，这才抬起头来看她，语气平常：“上车。”
覃子赟恨得牙痒痒，就差没摔车门走人了，可是尚少宗的车在小区门口太扎眼，还有小谈立在她面前，像个保镖一样，路人都已经纷纷侧目了，她只能隐忍。
她摔门坐进去，直冲冲地对小谈说：“去机场。”
小谈从镜子里看了一眼老板的表情，尚少宗没说话，他有些举棋不定，不知道该听谁的。
一路上，尚少宗的电话就没停过，覃子赟看着他拧起的眉毛，心头的火也渐渐下去了，车子抵达机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四点多了。小谈去买机票，尚少宗和她坐在VIP候机室里，他也不说话，就静静地陪着她，偶尔回一两个电话，说的也都是公司的事。
小谈办完登机牌回来，离登机还有半小时，尚少宗让小谈去车里等。司机一走，他这才开口说话：“张淮已经把具体的实施方案发给我了，你自己回去研究，有什么问题打电话给他。”说着他把U盘递了过来。
这的确就是尚少宗的性格，什么事都可以一笔带过。
覃子赟没接，转而问他：“尚少宗，如果没有你，是不是张淮根本就不会搭理我？”人家的东西都是直接发给尚少宗的，这个做法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没有尚少宗，她覃子赟拿不到这么完美的方案。
“这重要吗？”对尚少宗来说，他愿意做的事，从来不存在问题。
说得这么云淡风轻，覃子赟始终是难过的，就好像她拼命逃离了一个陷阱，却依然要去防范下一个陷阱一样。尚少宗于她而言，就是那个布陷阱的猎人，她每走一步，都好像是在森林里，她要小心翼翼。
“行，反正我欠你的也不止这一次，不在乎再还多一次。尚少宗，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十二岁的时候，我没有从南城老家转学来上海，也没有住玲玉阿姨的家里。”
岂止是泄气，她都有些绝望了。十五年，原来逃也逃不走了。
她说狠话的时候，也是尚少宗最难过的时候，但他只能说：“对不起。”
对不起？
到底是谁对不起谁？
说不清楚。
机场大厅的天花板高到看不清，一层又一层的自动扶梯上去，也许就能看见了。覃子赟看着天空，她感觉到了眼里的湿意，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自控能力，这个代价，她付不起。
“尚少宗，你结婚吧。我不讨厌陈儒，就像以前的吕书茵一样，你们在一起，我看得下去，而且你爸妈也是喜欢她的。她二十九岁了，一个女人的最好的青春就快没了，别太把自己当回事，看看别人吧！”
她说出这些话，已经异常平静了。
机场大厅人来人往，尚少宗可以看见候机室里来来往往的人，熟悉的，陌生的，在这一刻，其实都已经陌生了。
“尚少宗，你结婚吧。”
这句话就像咒语，让他的大脑一下子陷入绝境，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有疼痛，轰炸一样。
“我喜欢云城多过上海，那座城市没有故事，每个地方，每个人，都是新的。无论在哪里，遇到什么样的人，我都有勇气重新来过。我已经决定要给自己一个机会了，你也看到了，我比你们想象中过得要好。所以，你没什么不放心的。”
“还有，别让玲玉阿姨难做，她信佛，本应该无欲无争的，别让这些事去扰她清净。曾经的我们给她制造了太多的假象，也让她误会了太久，就算她现在不说，你我心里都明白。他们都老了，我只希望，将来无论我在哪里，都能看到你们所有人健康平安，和和睦睦。”
“少宗，结婚吧，我祝福你。”她把U盘攒在手心里，起身拉起了箱子。广播里开始提示旅客登机了，这些祝福的话，这些积压在她心里许久的话，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祝福，是真的。
“子赟——”尚少宗拽住了她的手腕。
这一刻，世界是哗然后的寂静。人潮拥挤，我能感觉你，就在我的手心，三十七度的温暖，这是世间，最幸福的温度。
“我走了，再见。”她挣脱了他的手，戴上墨镜，大步流星地离去。
“好，我答应你，我结婚。”
不知道，这句承诺，是否沉没在人潮里，她，是否还能听得见？
爱情，没有不得已。
可婚姻，有。
飞机升上高空，覃子赟俯视这座城市，黄浦江，东方明珠塔，上海滩，还有分散在这片土地上每一个角落的教堂，都会一点点，消失在她的世界。
再回来，她就不再是这座城市的主人了，会是一个过客。
她想起了三毛《万水千山走遍》中的一句话：世上的欢乐幸福，总结起来只有几种，而千行的眼泪，却有千种不同的疼痛，那打不开的泪结，只有交给时间去解。
如果时间能改变，那多久，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