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芷和纪嘉明,大抵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坐在T大图书馆的咖啡厅里,往来的都是学生,青葱少男少女,方芷托着下巴目不暇接地看着这些孩子,突然就觉得自己老了。
“有些博士生也不比你小,别这么挫败。”纪嘉明被她那一副神色逗笑了。
方芷把手拿开了,听他这么说,忽而就一笑,问他:“你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自己老吗?”
纪嘉明笑,“我的学生从来不会觉得我老,他们觉得我这个年龄刚刚好。”
那是,三十岁,品相好,学识渊博,还有钱,能不是“刚刚好”吗?
“说说吧,纪老师,你为什么喜欢我们家覃子赟?”方芷把手一摊,有些八卦地看着他,似乎是做好了准备来打听隐私一样。
猛然被这么问,自诩情商和智商媲美的海归博士有点措不及防,却也只能低头闷笑,然后饶有意思地看着方芷,揶揄道:“我怎么觉得方小姐不是来帮我的。”
“我当然不是来帮你的,我这个人拎得清,在这个问题上,谁都一样。”方芷答得又快又坦然。
她这么坦荡,让纪嘉明都有些忍不住想好好和她聊聊了,于是也很爽朗地问他:“你觉得我追不上她吗?”
方芷想了一会儿,却是摇头,“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但是覃子赟这个人吧,在感情上没什么主见,用我的话说吧,容易犯怂,她心里想的和做出来的事有时候很容易背道而驰。但是尚少宗不一样啊,什么事情他都能掌控得那么好,典型的霸道总裁啊!他们这种组合,如果感情不牢固,从覃子赟下手还有希望,但覃子赟死心眼啊,她的眼里除了尚少宗,谁也看不见,所以你啊,放弃吧,再好也是别人的。”
再好也是别人的,就好像是小时候父母之间互相聊天的时候常常会感慨谁家的孩子聪明懂礼貌,又勤奋好学的时候,就会有一方说,你就认了吧,再好也是别人家的。这大概就是说,这是宿命。
可是,很多人其实是不信命的,不信命的,决计不会认命。
纪嘉明依然是笑的,他晃动着手中的咖啡杯,就像在酒吧喝酒的时候看玻璃杯里流动的红色液体一样。每一杯酒喝下去就会有故事发生,而每一杯咖啡,就是这个故事开始的导火索,多有趣的比喻。
“方小姐是信耶稣的,但是我不信,我信的是佛祖。”
话说出来,方芷一愣,是在说他们的观点有冲突,还是说他们之间有各自的信仰?或者说,这是一场耶稣与释迦牟尼的较量,可好像怎么比,都没有意义。
方芷第一次觉得和人聊天会头疼,因为对方实在太聪明。
“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方小姐还记得这句话吗?”纪嘉明突然笑着问她。
她怎么会不记得,不久前她送给唐筱静的话,没想到纪嘉明居然会记得这么清楚。
“可是我的信仰里,说的却是,命由己造。”
方芷再度愣住了。
冲突吗?方芷觉得自己应该重新审视一下自己了。
纪嘉明只是笑,并没有接下来的漫长解释,仿佛他已经笃定了方芷能听得懂他的意思。
覃子赟下班后和方芷逛商场,两个人从二楼到四楼,几乎把所有的品牌店都逛了一遍,想试的都试了个遍,大大小小的袋子,拎得两个人左手右手全都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袋子搬上车后,方芷叹了一口气,“有钱就是好啊!”
覃子赟早已经口干舌燥了,她猛地喝了一口水,说:“我一年难得认真逛一次街,平均下来其实还没你厉害。”
“得了吧你,在云城的那三年,你可没少去香港败家,我三年没买过香水,你每隔一段时间寄两瓶给我,还有彩妆,成套成套的,我真怕你把尚少宗的家当给败光了。”方芷嗤笑。
“那是我的钱,我那三年什么时候花过他一分钱。”覃子赟急着辩解。
方芷斜眼看她,“没骗我?”说完她就摇头了,“谁信你,从我认识你开始,你那些名牌包包和护肤品可都是尚少宗买的,从纽约买到巴黎,从香港买到吉隆坡,作为男人,可真够细心的。”
“拉倒吧,那能是他买的?都是每次我给他列清单,他立马就给秘书了,你以为他有那个闲心去帮我买东西?”
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方芷觉得自己特别想抽她,“你就可着劲儿在这秀吧你,全是男人给宠的,毛病!”
覃子赟懒得理,正要拿钥匙点火,突然想起还有东西没买,转头就对方芷说:“你等我一下。”
“干什么去?”方芷眼睛一动,盯着她。
覃子赟立马就解开了安全带,打开车门就跑了。
方芷若有所思。
十几分钟后,覃子赟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方芷一眯眼,看到是药盒。
“我怎么觉得你买错东西了?”她没伸手去拿,只是仰着头,淡淡地说了一句。
覃子赟脸红了一点,赶紧把东西往包里一放,把包丢到了后座,系上安全带,快速把车子驶出了停车场。
方芷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摇摇头,想笑,硬是生生的憋住了。路过街口的便利店时,方芷突然摆手,“停停停——”
“干嘛呢?”覃子赟疑惑。
“买东西啊!”方芷说着就开始解安全带。
“还有什么没买齐吗?刚不是对过清单了。”覃子赟明明记得她和方芷是按顺序买的,最后还对了一遍清单,不会错啊!
“备点货。”说完方芷就下车了,刚把车门关上,又打开了,伸手就说:“给我两百块。”
覃子赟愣了一下,默默地把卡递了过去,方芷眼皮一掀,“人、民、币,OK?”
覃子赟又默默地低头去翻钱包,刚好两百,还真是没有带现金的习惯,看来应该学学尚少宗,在包里多放点现金了。
方芷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一打开,花花绿绿的,覃子赟一看,无语至极。
“来,送两盒你用用,试试效果。”
覃子赟:“……”特么有你这么送东西的吗?送这玩意……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方芷把那两盒东西塞进她的包里……
她在想,身边要是有个直接的女人,是不是会衬托自己特别作呢?
覃子赟终于知道方芷每次骂她作的时候是什么心态了……
那个夜晚,尚少宗似乎是特别感谢方芷的“礼物”,一切结束后,他居然笑问她:“效果好吗?”
好你大爷啊!
覃子赟觉得自己可以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男人这种动物,在某些事情上表现出来的成熟度并不是女人可以想象,还有一点她也有了认知,就是平日里表现得再正经,再冷酷的男人,一旦上了床,那就是衣冠禽兽。
“你要是迈不开腿了,那就对了。”方芷在电话里笑着说。
这样露骨的话,大概就是方芷这种人能说了。
覃子赟脸红到不行,眼看着尚少宗换好衣服出来,她还在床上磨蹭,确实是腰酸背疼。如果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肯定不来尚少宗的家里,来一次,她就觉得自己整个人要瘦三斤,太折腾了……
“晚上七点我让小谈接你,我六点半有个客户,到时候你们直接去酒店等我就好。”尚少宗也没注意到她的脸,一边戴腕表一边交代。
覃子赟突然就有点不想去了。
“能不能展岩陪你去啊?我浑身没力气,怕晚上出洋相。”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脸红到不行。
尚少宗莫名的就扬起了笑,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居然俯身说了一句:“以后不会了,我尽量。”
还以后,以你大爷!
覃子赟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到底是磨蹭到了十点钟才去公司,出门前她几乎是把自己剥光了去照镜子,生怕哪一处没遮住,遮瑕霜和粉底用了半打,好不容易把自己拾掇正常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真的好想给自己丢在床上……
秘书瞅着她看了半天,她心中一滞,第一个念头就是,是不是脖子上的粉掉了?
她有些不自然地缩了缩脖子。
“覃小姐,你今天换了香水啊!”秘书笑着说。
香水?
她松了一口气,扯出笑回话:“鼻子真灵。”
“天地间,你就是奇迹嘛!我喜欢这款香水的广告语,要是男人送给女人的话,那这个男人一定是深爱这个女人的。”秘书似乎是若有所指。
覃子赟:“……”好想说你真浪漫。
秘书有些讪讪地笑了,把文件递给她,就走了。
天地间,你就是奇迹。
覃子赟反复念着这句话。这些年她用过的香水不计其数,无论是香奈儿还是迪奥这种国际大牌,她都不曾想过它们的由来,关于那些浪漫的理念,在她的世界里,大概就是收到这些作为礼物的瞬间,女人会怦然心动。但是她却没有,那些从头到脚的配置,在她眼里,只是尚少宗出差顺手带回来的礼物,不稀奇,也并不特别。
方芷曾经说过,女人是一种得寸进尺的动物,唾手可得的东西从来不会去在乎,反而会去追求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比如“我爱你”这种空口无凭的话。
有逻辑吗?
她终于有一种明白过来的感觉,对,后知后觉。
他曾经走过那么多的地方,却从来不会忘记她想要的每一样东西,那些唾手可得的礼物,就是一种存在,她在他心里的某个地方,固执地存在着,年年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