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命运的圆舞曲
游牧禾子2017-11-25 02:085,301

  林青雉拿出了公事公办的态度,她从进门就开始看表,直接说:“应总,我只有十分钟给你,所以麻烦你快点。”

  饶是知道林青雉平日里的做派,同为职场女人,应美云也是不喜欢她这个态度的,但现在是她有求于她,所以只能软下来了。

  她说:“林总,对不起,是我一时疏忽,没有管好下面的人,才导致货物流失,这个责任确实是我们的,我认。”

  “应总,这种事你应该知道并不是认个错的能解决问题的,目前‘山青’名誉受损,很有可能还会惹上官司,这个代价我也付不起。如果你当初遵守合约,就没有这么多事发生,我早就说过,我的分销渠道必须要明确,你这么做,无疑是打破了我的原则,现在后果你也看到了。我的公关部正在想办法补救,就算是错不在我方,也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的,你觉得我还能再相信你吗?”

  这些话,基本就是确定了死亡路线,“山青集团”是不会再需要这样的分销商了。

  “林总,我很抱歉,但是您可不可以高抬贵手,关于违约金……”

  应美云的话还没说完,林青雉已经抬起手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了,她很明白地告诉她:“对不起应总,我不能给你开这个先例,全国甚至是海外有那么多家分销商,如果我对你破例,我没办法向其他人交代。好了,我的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出去了,再见。”

  早就知道林青雉不好对付,应美云算是真的被逼到绝境了。

  从“山青集团”出来,应美云几乎是崩溃的,平日里打扮得再优雅的女人,这会儿整个人是狼狈的。她颤颤巍巍地走到路边,还没拦车,就差点被撞到了,司机骂骂咧咧地绕开了。天很快下起了雨,她就这么走在暴风雨里,雨水从头顶淋下来,将她整个人袭击得毫无反抗之力。

  林青雉的狠,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应美云病倒了,她的秘书把电话打到了尚家,应美心在赶她走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后悔了,这会儿听到姐姐进医院的消息,拿着手机的手都抖起来了。挂了电话,她拿了车钥匙就要往外跑,刚好尚少宗也在家,看到他妈神色紧张,便问她:“妈,您去哪儿了?”

  听到儿子问,应美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拉着他的手就说:“少宗,快,去医院,你大姨晕倒了。”

  尚少宗拧眉,接过妈妈手中的车钥匙就跟了上去。

  医院的病房里,除了应美云的秘书,其他人都被拦在外面了,当然也都是一些公司的员工。这个时候除了关心自己饭碗的员工,也没什么人真的来看她了,这就是世态炎凉,没把“大难临头各自飞”表现得太过明显,但是大家一样心知肚明。

  见到应美心和尚少宗进来,秘书很识趣地借口买水出去了。

  应美云看到他们母子来,并没有表现出异样,当然也没有开口说话,倒是应美心有些懊悔地喊了一声“姐”,就开始唠叨:“你都这个岁数,怎么也不知道注意身体,好端端的就晕倒了,上海的天气这么热,你怎么能一个人出门不开车呢?”

  应美云听到妹妹这么絮絮叨叨的,她本就不是心眼小的人,也没太计较之前的事,但是说话的态度还不是特别好。

  “别唠叨了,我头大,没什么大事。”

  “好好好,我不说话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应美心赶紧应着。

  应美云挥挥手,“啥也吃不下,你下去给我买点橙子上来,少宗,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你有什么话跟他说?”很明显应美云是要支开她,所以应美心立即就看向了她的姐姐。

  应美云不耐烦,“我不会让你干什么犯法的事,你放心。”

  都这么说了,应美心要是再问下去,估计真要翻脸,所以她看了看儿子,还是起身了,“那我买橙子去了,还有别的想吃的吗?”

  “没有。”应美云答得快。

  应美心一走,应美云就直接说:“少宗,大姨这次是真的过不去了,我破产了没关系,但是欠银行的钱和‘山青’违约金我现在无力偿还。我今天去见了林青雉,希望她能网开一面,在违约金上放过我,这样我银行的债务即使破产清算,我也是可以偿还的,但是她拒绝了我,这个女人,真的如传说中一样,没有半点情面可讲。这一次,我是在劫难逃了。”

  说完,她长舒一口气,还没等尚少宗开口,她又接着说:“如果我真的一无所有了也没关系,但是银行的钱,我一定要还,不然我不会再有任何机会了。”

  尚少宗当然是知道的,无论是林青雉拒绝她这件事,还是关于银行债务问题,他都清楚。这件事,即使是他来解决,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圆满的结局,但是涉及到钱,他还是可以帮到一些。

  “您的银行贷款还有多少?”尚少宗问她。

  “两百多万。”

  “违约金呢?”

  “一百多万,我是二级分销商,这个数等同于我一年的营业利润。少宗,我没有这么多钱支付。”

  尚少宗沉默了,他算了一下自己手里的股票和期权,还有一些存款,加起来最多也只能支付得了银行的贷款,至于违约金,他确实无能为力。

  “我是个生意人,现在等同于是落魄了,银行是不会再贷款给我了,身边的朋友,大多是商人,基本也不会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借钱给我了。这是个死结,只怕是过不去了。”应美云几乎是绝望了。

  一个女人年近六十,未婚,无子女,连努力了一辈子的事业也快没了,这种感觉,或许真的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尚少宗不会冷血到弃她于不顾,毕竟是亲人,他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保她,哪怕是违背自己的原则。

  “您让您的财务经理跟我对接一下,债务问题交给我,至于你的违约金,我试试,去找林阿姨谈。”沉默许久后的尚少宗突然说话了。

  应美云一时怔住,半天才说:“少宗,这样会让你很为难,你爸妈是不会同意的。”

  “钱是我自己的,至于林阿姨那边,我有分寸,您放心。”

  应美云欲言又止,却也只能对他说:“少宗,不要太勉强自己,如果过不了这一关,我不怪谁。”

  尚少宗点点头,看了一下时间,便说:“我先走了,您给您的秘书打电话,让他明天早上去公司等我。”

  “好,辛苦你了。”

  尚少宗马不停蹄去了“山青集团”的总部,前台看到尚少宗,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听到他要见的是林总,更是好奇,怎么以前没见过这么极品的客户呢?正好奇要问他的来历,林青雉的秘书送客人下来碰见了,看见尚少宗,心里有了几分疑惑,却还是很客气地走了过去。

  “尚先生,你怎么来了?”

  “你好,我找下林总,方便吗?”尚少宗被称为“尚先生”了,说明到了这里,谁都一样了,连称呼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所以他也必须表现出同样的姿态。

  林青雉的秘书非常欣赏这样的年轻人,笑着说:“跟我上来吧。”

  秘书让尚少宗坐在会客室,自己进去敲林青雉的门,告诉她尚少宗来了,林青雉倒是有些惊讶,应美云前脚走,尚少宗后脚就来了。

  “让他来我办公室吧。”林青雉应着。

  没一会儿尚少宗进来了,因为有秘书在,他很客气地称呼林青雉一声“林总”,然后在林青雉的示意下,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给尚先生倒杯水。”林青雉也坐下来了,顺便对秘书吩咐道。

  “不客气,我耽误您十分钟我就走。”尚少宗拒绝了秘书给他倒水。

  秘书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倒水给他,林青雉见状,摆了摆手,让她走了。

  秘书走了,尚少宗这才说:“林阿姨,您应该知道我来的目的,我就不拐弯了,关于应美云的问题,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谈一谈。”

  林青雉完全没料到尚少宗会有这样沉稳的性子,跟她谈公事丝毫不逊色她带了十几年的下属。

  “少宗,撇开私人感情,你应该知道我的做派,生意上的事,我有我的原则和底线,谁也不能开先例。”

  “我今天不是来求您开先例的,违约金我们一定会赔给您,但是账期能不能宽容一下,我手里的钱要先替应美云偿还银行的贷款,暂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支付和贵公司的违约金。”尚少宗说得直接。

  当然,对于林青雉来说,一百多万的违约金并不算很多,但是站在生意人的角度,这就是一个底线问题,如果是应美云来求这个情,她估计还是会拒绝,但是今天来的是尚少宗,她不可能完全不留情面。

  “于公于私,这个忙林阿姨是要帮你的,但是少宗,你也要明白一件事,就算是在账期问题上宽容,也一样是原则和底线的突破,你拿什么来跟我谈。”

  “我们不谈私事,我可以以银行三倍的利息来分期偿还,请您给我两年的时间。”尚少宗说得肯定。

  “那如果两年以后你无力偿还呢?”林青雉没有给他留余地。

  尚少宗并不生气,只是淡淡地说:“我说过的话是算数的,林阿姨,两年对我来说,是足够的。”

  “少宗,我不怀疑你的能力,但是这件事是涉及到私人感情的,你的父母未必同意。”

  “仅代表我个人,与他们无关。”尚少宗说。

  林青雉笑了一下,“那子赟呢?她是我的女儿,你们的事我从来没反对过,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跟她说?”

  林青雉了解她的女儿,她和尚少宗之间要是解决这个问题,必然是以公事的手段,但是到了覃子赟眼里,恐怕就不是公事公办那么简单了。她要是干涉,横生枝节,那也不是没可能。

  尚少宗当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所以他几乎是立刻就做了保证,“您放心,这件事不会扯上她。”

  “好,我相信你。但是我有一句话必须说在前头,我只有一个女儿,她要是受了委屈,我们之间也没什么情分可讲了,无论是你还是你们家其他人,我都会一视同仁。”

  她说完,看着尚少宗,淡淡地笑着,这个笑,但凡聪明的人,都看得懂。

  尚少宗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开始筹钱,用上了身边所有的关系,不到一个星期,把应美云欠下的银行贷款以及民间小额贷都偿还清了,但是他却身无分文了。早在半个月前,他把大部分的钱都投进了导师介绍的远在华尔街他朋友的项目里,剩下的这些存款和股票,期权原本是打算留着防患于未然的,这下是一分不剩了。

  他不得不开始计划去美国的事。

  覃子赟似乎有好多天没见到尚少宗了,打电话发短信他都回得匆匆,似乎是特别的忙,她有些猜疑,正打算去见他,在半路被应美心的一个电话叫走了。

  覃子赟以为是应美心病了,匆匆忙忙赶到医院,才知道是应美云。

  “我还是叫你子赟吧,是我让少宗妈妈叫你来的,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应美云的表情很凝重,不再是前几次见面时看到她时的热情了,似乎是真的很严肃。

  覃子赟也严肃起来了,她看着应美云,十分客气地说:“大姨,您说”。

  “你叫我一声大姨,我应得愿意,但是今天我要说的话,说完以后你可能就不会再这么叫我了。我不知道你看新闻没有,关于‘山青’的那个谣传,罪魁祸首就是我。”

  覃子赟一听,眼睛瞪得老圆,简直不敢相信。

  应美云看见她的反应,但依旧很镇定,她说:“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不久前你母亲拒绝了我,也算是把我逼上了绝路,我的公司就快撑不下去了,所以我和你母亲两清了。但是我很遗憾,我把少宗卷进来了,我知道他一直希望跟你们家没有任何利益关系,他跟你在一起,也不是为了你们覃家的任何东西,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这件事会让他很为难,但是我还是让他去做了,是想知道,于私人,你母亲会把他怎么样。结果很出乎我的意料,他们谈好的是两年的时间,少宗必须连本带息还钱。”

  两年,连本带息还钱……

  覃子赟几乎不敢相信她妈妈真的会这么做。

  “我知道不是你母亲的错,一定是少宗不想让你知道。孩子,少宗是真心喜欢你的,所以他和你母亲谈的是公事,用的也是公事的态度,但是他压上了他所有的钱,这就意味着,你必须要放他走了。”

  “放他走?”覃子赟不明白。

  应美云点头,“我一生无儿无女,少宗等同于我的半个儿子,我希望他有自己的抱负,做自己想做的事。我跟他父母不一样,我支持他做的那些,所以很早我就知道他有去美国的打算,他的导师也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特别交代过的,还有华尔街的这次投资,也有我的一部分原因,路不能算我铺的,但是头是我牵的,他应了,就必须走下去。”

  原来尚少宗已经准备好了去美国,连华尔街的投资都已经开始做了……

  这么多事,应美云做得不知不觉,尚少宗也准备得不知不觉,而她,居然是排除在外的……

  “接下来的一切我准备好了,少宗的事我也安排好了,没有遗憾了。子赟,你们的事,我从来不反对,但是人生在世,感情并不是一个人活下去唯一的依靠,有时候,责任比感情更重要。少宗需要什么,我或许比你更了解。”

  这是关于尚少宗,覃子赟第一次听到一个对他完完全全了解的人来讲述他,也是从这一刻开始,她意识到,或许这份爱情,远远不止执着,不止勇敢。两个家,两个家的亲人,还有他的尊严和抱负……

  应美云出院三天后在家打开煤气自杀了,死前给尚少宗留了遗书,那封遗书,让少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一个月后,他办妥了出国的一切事宜,从上海飞往北京,再飞往纽约。

  那个资本主义国家最嚣张的城市,他的到来,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

  分手是覃子赟提的,她甚至连见面的勇气都没有,从上海飞到了科伦坡,去到了那个小岛的国家。地图上,那是印度洋上的一滴眼泪,才二十岁,生命还不至于一无所有,但是失去一样宝贵的东西,她要把自己放到大自然来,这滴眼泪,就像是她在那一刻所有的映射。

  她犹记得亦舒的《圆舞》里说过,命运旅途中,每个人演出的时间是规定的,冥冥中注定,该离场的时候,多不舍得,也得离开。所以无论是她还是尚少宗,该离场的时候,即使心里流着泪,也依旧要笑着跟对方说,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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