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男子微微扬起嘴角,嗓音温柔得一塌糊涂,令人如沐春风:“不怕,没事儿了。”
听到他的声音,白灿紧紧绷起的神情稍稍放松了些,也慢慢缓过神来,松开了揪住他衣襟的手,这才抬眸望向救命恩人,强作镇定地礼貌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不客气。”男子淡淡道,却暗暗惊叹于他的冷静,将他放了下来。
双脚落地之后,白灿礼数周全地朝他行了一礼,年纪虽小,举手投足间却显出极好的教养,以及高门子弟的贵气。
就在这时,白煜和桓彻匆匆赶到他们身边。
怡宁公主看到白灿没事,也松了口气,在侍卫的护送下从对面小跑过来。
“灿儿,有没有受伤?”白煜神色紧张地看着白灿。
“我没事儿。”白灿直起身子,指着面前的男子,说道,“是这位公子救了我。”
“多谢……”白煜转头看向男子,声音蓦然一顿,喜笑颜开地拍了一下男子的肩膀,“景兄,原来是你。”
景元洲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与白煜重逢,想到他现在的身份,忙退开两步,深深一揖道:“草民参加……”
白煜忙伸手托起他的手臂,打断了他的话:“你我之间无需多礼。”
顿了顿,他纳闷道:“这两年怎不见你来京城?此次入京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爹近几年身子不大利索,我便留在扬州帮忙打理家里的生意,这次入京是来送贡品,因考虑到皇……您日理万机,便没有前去叨扰。”
“你家里的生意不是你哥打理吗?”
“我哥……身子也大利索。”
“这样啊。”白煜不经意转眸,发现他们正巧在京城最出名的酒楼门前,便说道,“走,我们进去喝两杯,边喝边聊。”
“好。”景元洲见他虽已称帝,却没有摆皇帝的架子,仍像两年前那般随和热情,也不再跟他太过客套,欣然点了点头。
说罢,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走进酒楼。
当白煜还是王爷时,便是这里的常客,一进门就被认了出来。
店小二眼前一亮,笑容可掬地上前招待:“小的参见皇……”
啪——
刘通一掌拍在店小二的肩膀上,提醒道:“准备一个大雅间,莫声张!”
店小二瞬间会意,笑道:“得嘞!几位客官楼上请!”
酒楼中的人一看他们的装束及气势,便知身份不凡,很自觉地退到一旁为他们让道。
景元洲是扬州人士,比白煜年长两岁,个子却比白煜还矮几公分。皮肤白皙,五官清秀,散发着江南一带的温和与文气,宛如一块无暇美玉,飘逸出尘,完全不像是商贾世家出身,与他们走在一起,倒也不怎么逊色,各有千秋。
上楼,走进视野颇佳的雅间,入座。
白煜看了坐在身边的桓彻一眼,介绍道:“这是两淮盐业总商之首景奕次子,景元洲,景公子。”
随即又看景元洲一眼,指着桓彻说道:“这是我的……朋友,桓阁老的长孙,桓彻。”
桓彻和景元洲皆起身,冲着对方拱了拱手,笑着相互问候。
“桓公子。”
“景公子。”
就在这时,怡宁公主忽然转过头来,微微蹙眉道:“皇叔,你怎么不介绍我跟小皇叔?”
白煜轻咳了两声,介绍道:“这是怡宁公主。”
然后指向白灿:“这是宁王府世子,方才多谢景兄及时出手相救。”
“皇上客气了,我只是恰好路过,没想到这么巧竟救了世子。”
紧接着,景元洲又对怡宁公主和白灿各自行了一礼:“草民参见公主、世子。”
“平身吧。”怡宁公主有模有样地虚抬一下手,笑吟吟地盯着他,“你说话真好听。”
“公主谬赞。”景元洲态度谦和,却不像其他人那般谄媚,一直都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舒服。
也正是这般随意舒服的行事作风,才让白煜与他一见如故。
白灿一直默不作声,只是用黑溜溜的眼睛打量着景元洲,明明看起来瘦弱得像手无缚鸡之力,方才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救了他,当真厉害得紧!
察觉到白灿的注视,景元洲也朝他望去,细长的眼睛微微上扬,感叹道:“多年不见,没想到世子已经这么大了,怪不得我方才觉得眼熟,原来是王爷的爱子。”
白灿不禁一愣,眨了眨眼睛:“你认识我?”
景元洲的思绪被扯到了很久以前:“上回见到世子,世子好像才三四岁,您应该不记得了。”
“嗯,三岁,那年正是我们初相识。”白煜想起以前的种种,内心唏嘘不已,“坐下说话吧。”
景元洲坐下来,这几天忙于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也没来得及拜访宁王府,还以为白灿是跟随宁王回京的,便问道:“怎不见宁王爷?”
“皇叔身子抱恙,今年没有进京。”白煜不动声色地答道。
只怕宁王再也不敢轻易入京了。
景元洲眸色微动,悄然瞥了白煜和白灿一眼,猜到宁王不入京应该不是生病那么简单,或许白煜与宁王之间的关系已变得有些微妙,自知不宜多谈,但话已至此,也只能继续问:“王爷怎么了?”
“皇叔来信说,他膝盖的旧疾又犯了。”
“哦……”
就在这时,掌柜的亲自端了美酒上来,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后,便下跪行了大礼:“草民不知皇上尊驾莅临,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赵掌柜,平身吧。”白煜抬手道,“有甚好酒好菜都端上来吧。”
“必须的必须的。”赵掌柜起身,点头哈腰地为他们倒酒,“皇上今儿到访,实在让小店蓬荜生辉啊,今年的生意必定是红红火火,今儿的酒菜小店请了。”
“让赵掌柜破费了。”白煜笑道,也是毫不客气。
“皇上哪里的话,能请皇上吃饭,是草民三生荣幸啊!”赵掌柜笑容可掬道。
不多时,一桌酒菜就上齐了,几乎都是其他客人先点了,却被他们先端到了这桌。
为了方便说话,白煜让酒楼的人全部退了下去,侍卫也全都留在门外守着,屋里只留了刘通一个人伺候他们。
刘通先拿银筷在每一道菜中先检查有没有毒,全部检查妥当后,他们才开动。
白煜与景元洲许久不见,有说不完的话,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已酒过半巡。
怡宁公主懒得听他们说话,只是埋头大快朵颐。
白灿则规规矩矩地坐在她身边,动作优雅地吃饭,与怡宁公主形成鲜明的对比。
桓彻本就话不多,又不大擅长与陌生人相处,只是坐在一旁边喝酒边听他们聊天,间或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们说话,同时暗暗观察景元洲。
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景元洲是在五年前跟随他父亲来京送贡品时,偶然与白煜和宁王结识的,此后每次进京,景元洲都会前去拜访白煜,又因之前宁王每年都进京拜年,所以他们仨经常玩到一起,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桓彻也能猜得到白煜以前过得如何恣意潇洒、畅快无忧,心中不免有些惆怅,遗憾没能参与他以前的人生中。
没过多久,白煜又灌了几杯酒下肚,已经微醺了。
桓彻夹菜到他的碟子里,看到他又准备端起酒杯,便伸手压了一下他的手臂,说道:“别喝太多,先吃点菜。”
白煜还没喝得尽兴,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我再喝几杯。”
桓彻一声不吭,压着他的手也没有松开,神情淡淡却坚定。
“好吧,我吃菜。”白煜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夹菜吃饭。
桓彻这才把手收回去,又默默地为他夹菜。
景元洲不由暗暗吃惊,没想到桓彻竟敢对白煜如此强势,白煜居然也乖乖听他的话。
手指无意识地转了转酒杯,景元洲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流连着,重新审视他们的关系,嘴角似笑非笑。
眼角余光察觉到景元洲嘴角稍纵即逝的笑意,桓彻眸色微微一深,很快又恢复自然。
“皇上不胜酒力,接下来便由我来陪景公子喝吧。”桓彻不动声色地说道。
“你才不胜酒力!”白煜表示不服,嗤了一声,“我哪次喝得不比你多?”
桓彻嘴角挂着宠溺的笑意:“嗯,你喝得最多,不过也要先填饱肚子,免得伤胃。”
这一招让白煜很受用,心情舒畅了,又乖顺地吃了一口。
景元洲不得不对桓彻另眼相看,主动举杯道:“今儿有幸认识桓公子,景某敬桓公子一杯。”
他浸淫商场多年,对于这种酒桌应酬早已应付得游刃有余,透露出商人特有的圆滑。
桓彻嘴角也扬起适当的笑意,举起酒杯,说了些客套话,便一饮而尽,亦是应付自如。
俩人你来我往地喝了几轮,景元洲也有些醉了。
桓彻虽然全程都在喝酒,却依旧很清醒,也不上脸,看起来跟没喝似的。
这酒量着实让人自叹弗如。
酒席结束后,他们在酒楼门口道别。
白煜得知景元洲明儿就要返程,略有不舍,真诚嘱咐道:“景兄,以后再入京,定要告知我一声啊,我们下次再喝个一醉方休!”
“到时一定正式拜访皇上!”景元洲笑着送白煜上车。
直到马车远去,景元洲才收回视线,翻身上马,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车上,玩够吃饱喝足的怡宁公主和白灿坐在一旁玩闹。
白煜则与桓彻贴身而坐。
看到白煜懒懒地靠在车壁上,随着车子颠簸,脑袋不停地咚咚撞在车壁上,桓彻伸手将他的脑袋往自己这边一拨,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白煜在他肩头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抬眸看到桓彻微蹙的眉头,问道:“你不高兴?”
“没有,只是在想事情。”桓彻轻轻摇了摇头,脑海里浮现景元洲的某些奇怪反应,再思及他与宁王的关系也不浅,今儿又救了宁王的儿子,是真的巧合,还是早已在暗中观察?他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你对景元洲了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