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
明玉秀不悦地看向娄氏，这个贪财的老婆子！眼里就只有钱钱钱吗！
本来只是自己随口一说的托词，想等到慕汀岚帮黑虎看好以后伤以后，再让他们找个借口离去，没想到现在却叫娄氏一番话说得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玉秀尴尬得面色有些微红，作为被讨钱的正主，慕汀岚反倒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他很配合地从怀里掏出一两碎银递给娄氏：
“这是我们兄弟俩的饭钱，麻烦您招待了。”
“慕公子！”
明玉秀见慕汀岚真的给娄氏银子，连忙就要出声阻拦，娄氏却已经快她一步兴奋地上前抢过了慕汀岚手里的银两。
枯树枝般的手指小心肝儿似的摸着手心里的一两银子：
“哎哟，好好好！秀姐儿啊，快快，好好招呼客人啊！”
明玉秀翻了个白眼，心里不免替慕汀岚肉疼，这钱算是白给了，虽然才一两银子，但是肉包子打狗，这感觉能舒坦吗？
果然，娄氏话说完再不打算理会院子里的几人，用一口黄牙咬了咬那锭碎银，喜滋滋地溜进了屋。
孙女婿什么的，找王敛那样的就已经顶了天了，这两个公子从衣着谈吐上看，比王敛不知道高了多少个层次，不是她们这样的人家能高攀得起的。
她虽爱财，但是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有时候身份地位悬殊太大，许多概念就容易被模糊，就像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谈嫁娶那就像是做梦一样。
只是……这有钱的公子哥儿出手也未免忒小气了些吧，才一两银子！抠抠搜搜！
“玉姐姐，那是你祖母啊？”
慕汀珏张大了嘴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呢，变脸比翻书还快，跟他们府城里那些天塌下来都要强装着面不改色的老太太们一点都不一样！
明玉秀的脸色黑沉沉一片，感觉真是丢人！但她现在更苦恼的是：
娄氏把银子都拿走了，压根没有给她一文钱去买菜，她们家又收了慕汀岚的饭钱，这叫她去哪里变出一顿像样的饭菜来？
慕汀岚和涉世未深的慕汀珏不一样，到渝南郡驻守之前，他是跟他爷爷慕老将军一起上过战场历过生死的，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的人间百态世事万象也有许多。
见明玉秀脸色阴沉，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
“刚那是人工费，这是菜钱，姑娘去买菜吧，我进去给黑虎看伤。”
慕汀岚说着不再理会明玉秀，提过装着黑虎的竹篮就在院子里随意找了个小马凳坐下。
“……”
***
出了院子，明玉秀一个人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恍恍惚惚，她现下着实是有几分难堪的，本来是叫人家过来帮忙，怎么最后还反倒拿了人家的钱？
更奇怪的是，她怎么就那么乖，稀里糊涂地就踏上了去买菜的路了呢？
明玉秀捏了捏手里的银子，垂头丧气地踢开脚边一块石头，现在也真是话赶话把她这只倒霉的鸭子赶上了架。
原来一个人没有了钱，什么气节礼数统统都要靠到一边，这就叫一分钱憋倒英雄汉啊！
算了，既然现在也别无他法，不如就权当自己还是前世那个拿人薪水替人做菜的小厨娘吧。
***
明玉秀出门后，留在院子里的明小山和慕汀岚兄弟俩开始大眼瞪小眼儿。
“去给我拿把剪刀吧。”慕汀岚淡淡地看着明小山圆圆的小脸，闲闲地开口。
“我才不去！你这个登徒子！”明小山鼓着腮帮子怒视着眼前这个占他姐姐便宜的大个子。
……
“那黑虎不治了是不是，我看你也没听见它在喊疼。”慕汀岚咬牙，到底谁是登徒子了！他也没做什么啊！
“哼！你是坏蛋！”明小山骂完慕汀岚，气鼓鼓地转身就跑进了屋。
慕汀岚以为这小萝卜头是不高兴，躲进屋里生闷气去了，无奈一笑，正准备起身自己去找，谁知道又看见明小山捧着剪刀屁颠颠地从屋里出来了。
“哈哈，大哥，这小家伙真可爱啊。”慕汀珏被明小山傲娇的小模样逗得开怀大笑。
慕汀岚的嘴角也噙了一抹温柔，他伸出手去揉了揉明小山的小脑袋，明小山噘着嘴巴想躲却没躲掉，只能一脸愤愤地任由这个登徒子胡乱蹂躏他。
***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四，村里许多人家都在置办今晚的小年饭和除夕晚上的大年饭。
村里屠户家的生意非常好，明玉秀挤进去买了一板猪板油，五斤五花肉，又去村里的渔夫家买了十条黄颡鱼和一些小虾米。
看了看天色，已过了申时（下午三点多），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家里大扫除没做不说，她连午饭都没吃，现在回去做晚饭倒刚刚好。
明玉秀琢磨着蔬菜家里有，于是又去村里的杂货铺子里买了些灰面，鸡蛋和各种调料，手里的一两银子还剩下七百多文。
她想了想，感觉村里实在也没有什么别的食材可买，于是又打了点梨花酒，便匆匆回了家。
明家小院儿里，慕汀岚用剪刀将黑虎伤腿上的毛都剪了个干净，慕汀珏在院子里架了个铁锅，将铁锅里煮好的纱布在火边烘干，明小山围在两人身边紧张地看着黑虎。
“诶诶，你俩要干啥呀？”
几人正在忙活，陆氏提着绣篮进了门，一眼就看见两个陌生男子正在自家院子里又是拔毛又是煮开水的，她心里猛然一惊！
这两人不会是婆婆找来要杀她家黑虎的吧？
陆氏正欲上前阻拦，明玉秀已经提了满满一篮子的食材走了进来。
见到娘亲误会，她连忙上前跟她解释：
“娘，这两位是我请回来给黑虎治伤的客人，他们不会伤害黑虎的，别害怕。”
明玉秀用眼神瞟了瞟娄氏的屋子，示意她娘不要声张，然后小声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跟陆氏讲了一遍。
知道自己刚才差点闹了笑话，陆氏连忙拍着自己的额头，好笑地看了慕汀岚和慕汀珏两人一眼道：
“这俩孩子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他们是来吃狗肉的！”
慕汀岚和慕汀珏也早就站起身来，礼貌地朝陆氏打了声招呼：
“大娘好！”
明玉秀不希望她的家人知道他们哥俩的身份，所以他们俩也很配合，并没有多做自我介绍。
“娘，我刚去买了菜，今天晚饭我来做吧，您去歇会儿。”
母亲身上还有伤，现在自然是要趁着娄氏得了银子心情好，能多歇会儿就多歇会儿了。
明玉秀将陆氏朝东屋的方向推了推，见自己的贴心小棉袄这么体贴，陆氏心里暖暖的十分受用，不过她还是坚持要去厨房给女儿打下手。
招待客人的饭菜，跟他们平时吃的可不一样，得多费心多费力，一个人做起来太累了，她可不忍心让女儿一个人受累。
母女俩一个要孤军上阵，一个心疼不舍，拉扯了个来回，明玉秀实在是拗不过自己娘亲，也只好无奈妥协，陪着母亲一起去了厨房。
***
“汀珏哥哥，我姐姐做饭可好吃了，你待会儿不要跟我抢！”
院子里这三人方才围着黑虎培养了好一会儿感情，明小山这时候也放松了警惕，很自来熟地拍拍慕汀珏的肩膀，细心地“嘱咐”他。
“诶我说臭小子，你这话怎么不跟我大哥说，干嘛就认定我会跟你抢？”
哼！这小东西！刚才还瞪他来着，这会儿又想冤枉他！太气人了！
“唔——那是因为汀岚叔叔是大人了，不会跟小孩子抢了呀！”
明小山理直气壮地昂首挺胸，他才不会告诉慕汀珏，他是因为——还是觉得很讨厌占他姐姐便宜的大坏蛋，所以才不想和坏蛋说话的！
“噗！汀岚叔叔？啊哈哈哈！”
慕汀珏听见明小山对自己大哥的称呼，立刻忍不住俯下身子捂着肚子大笑。
一旁的慕汀岚嘴角抽了抽，斜着眼朝明小山看去：
“我有那么老吗？”
唔——老吗？要是跟爹爹比起来的话，这个登徒子好像是要年轻那么一点点喔。
“那——那你多少岁了呀？”
明小山觉得这年不年轻老不老的还真不好判断，于是掰起自己笋尖儿似的小手指，准备依靠数据来说话。
“二十。”
“二十？一，二，三……哎呀，汀珏哥哥，借你的手给我用一下啦。”
十根手指不够用，明小山看了眼自己穿得鼓鼓囊囊的棉鞋，想也没想就放弃了脱鞋子挨冻的念头，转头拉起了慕汀珏的手。
慕汀珏一愣，手指被一双柔柔暖暖的小手猝不及防地抓住，然后一根根掰开，他的心中忽然划过一道暖流，有一种被人单纯地信任和亲近的感觉让他觉得无比的舒心。
他从来都没有跟自家的几个庶出弟弟们这样亲近过，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好像还真的有点不错。
慕汀珏抬头看了眼埋头认真数数的明小山，忽然觉得，这只软糯的小包子似乎也不是光会惹人生气。
“哎呀，你都比我大十六岁啦！汀岚叔叔！”
慕汀岚额角青筋猛跳：
“你叫慕汀珏哥哥，却叫我叔叔，你不知道我是他亲大哥吗？叫哥哥！”
“唔——我知道呀，可是……你明明就很老嘛！”
明小山气结，扭过头去小声嘟囔，这个老男人为什么非要自己喊他哥哥，明明都可以当他爹了，凑不要脸！！
明小山纠结了半天，终于想出和平解决的办法：“那我们石头剪子布吧！”
慕汀岚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他将黑虎腿上的毛发和血渍都清理干净，又仔细接好它断裂的腿骨，抹了续骨膏用纱布包起来，送到避风的地方安顿好，然后慢步回来朝明小山淡淡应道：
“也好！”
额？
慕汀珏愕然，自家光风霁月，腥风里来血雨里去的大哥，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居然答应跟一个四岁小孩儿玩石头剪刀布？
哈哈哈，回去以后他一定要说给祖母听！保管祖母能笑上三天三夜！
“来吧，我们一局定输赢！”
慕汀岚居高临下十分不屑地瞥了一眼站起来才到他膝盖的小矮子，坐到小马凳上撸起袖管，大有跟明小山决一死战的架势。
“好！那你输了不许赖！”
明小山也不甘示弱，捏起小拳头朝慕汀岚扬了扬，登徒子！大变态！我一定不会让你得逞的！
“石头——剪刀——布！”
气势已经酝酿起来，两人出手第一招便是势均力敌！！
“咦——怎么都是石头啊，平局平局，再来一把！”
慕汀珏见这两个幼稚鬼正在进行巅峰对决，乐得主动在一旁当起了战场裁判。
“石头——剪刀——布！”
两道“凛冽”的目光在半空中雷霆相接，大手对阵小手，电光火石间战斗瞬间升级！
“咦——怎么又都是剪刀啊，再来再来！”
哈哈哈，真有意思！慕汀珏握着拳头掩住嘴边的大笑，这种奶娃娃玩的游戏，他已经好多年都没有玩过了！想必大哥也是吧？
“石头——剪刀——布！”
第三次短兵相接，暗潮汹涌，火花闪耀，慕汀珏这回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报道战场，厮杀中的双方低头一看，原来胜负已分！
空气中安静了片刻，慕汀岚得意洋洋地举起自己手中的“剪刀”，朝明小山的“破布”无情地剪去：
“哎呀，我是不是赢了呀？小山弟弟，承让了！”
慕汀珏睁大了眼睛：“大哥你……！”
他没眼花吧？大哥刚才是使诈了吧？他明明看见大哥在小包子出了布以后迅速将自己的石头变成了剪刀！
这也就算了，他现在居然还在这里厚颜无耻地欺负起一个四岁的小奶娃？还有他那脸上阴谋得逞的笑意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嗯？怎么了？”
慕汀岚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盯了自己弟弟一眼，眼里噼里啪啦闪着温（wei）柔（xie）的火光：臭小子，你敢出卖我试试！
“额——没，没什么！我是说，大哥你刚才好威武啊！”
好无耻才对！居然仗着自己一身御阵杀敌的武艺欺负一个乳牙都没长齐的奶娃娃！
“呜呜呜——坏蛋！”
明小山不甘心地噘着小嘴，恨铁不成钢地揉着自己那块不争气的“破布”伤心欲绝，他才不要叫那大坏蛋做哥哥！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不会是要耍赖吧？”
慕汀岚见明小山一副不情愿的小模样，立刻鄙视地看着他，丝毫没有出“老千”的负疚感。
“才不是呢！”
叫就叫，哼！他明小山可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才不会耍赖。
“汀岚哥哥！汀岚哥哥！”
为了证明自己是个言出必行愿赌服输的好孩子，明小山不仅立刻兑现了承诺，还特意大着嗓子叫了两声。
“嗯，乖！”
慕汀岚点点头，一脸“慈爱”地摸了摸明小山的头然后站起身来。
明小山梗着脖子一脸倔强地仰望着比他个头高了好几倍的慕汀岚，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大坏蛋！登徒子！你给我等着，等我长到了比你大，一定要让你把这声哥哥给我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