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陈海上飞机后,我一个人折回停车场取车,一路边走边哭,边哭边抹眼泪,几次因为泪眼婆娑看不清路差点撞到面前的柱子上。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在哭什么,哭得好像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样。以前陈海还在C市的时候,我有了麻烦总是习惯去找他,那时候对他的感情不见得那么深,只是恰好熟悉而他又很热情罢了。而现在他离开了,我才恍然发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巨大的孤独感像蛛网一样包裹着我,我被困在其中,却再也没有人会在我需要的第一时间不顾一切跑来帮我解决了。
这样悲伤的痛觉持续到我回了工厂,当坐在办公桌前面对着邓园和陈宇严肃的面孔时,才被迫从中间拔了出来。
“什么事啊?”我看他俩严肃得过了头,耸耸鼻子疑惑地问道。
陈宇把手上的文件往我面前一摊,愤愤地说,“下周公司就要上市了,小东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讹公司的钱中饱私囊,要不是之前我们对他留着个心眼,可能连他做了手脚都不知道!”
“哦,原来是这回事啊。”我翻开陈宇摊在我面前的小东做的假账看了看,抬起头来平静地说,“一百万,他下手还不是很猛嘛。那些钱都被他转到哪个账户上去了?”
邓园站出来说,“我每个银行都去查了,在通惠查到是王艳萍的账户。”
“呵,”我情不自禁发出冷笑,这王艳萍和小东两个也真是挺逗的,竟然这么相信自己的手段,认为别人都傻不拉几的不会发现吗?还是我、邓园、陈宇三个平常表现得太好,装得对小东无比信任,委以重任,他才会胆大到稍微的掩藏一下都不用?
不管怎样,他做出这种事情来对我们和王艳萍的这一战是有好处的,我吩咐陈宇继续监视小东,又让邓园把陈宇搜集到的罪证整理成册,留到将来上庭用。
然后,我们仨还是继续保持着之前对小东那种放心放任的态度,暗地里等着他下一次上钩,转走更多的钱。因为小东越是敢下狠手谋钱,王艳萍今后要吃的牢饭就越多,离东山再起的那一日也就更远。我当然是希望她彻底跌入悬崖永远都翻不了身的,但是,凡事都应该往最坏的方面打算,不是吗?
五天后,陈宇果然又查到小东偷转公司的钱到王艳萍账上,而且这一次他下了狠手,竟然转了八百万!这些钱相当于海女制衣厂投入一个新项目时同时开放十条生产线的成本费,而我们上批生产的衣服回款还没有到手,是根本没有足够的钱进行下一轮生产的。
当然,这只是小东所看到的财务报表上的假象,海女制衣厂其他的钱都掌握在邓园手里。他先是让一批员工暂停工作,惹得他们怨声载道,天天跑到我和小东面前诉苦,实际上背地里还有几条生产线根本没有停下来,对外面宣称是在维修,不让别人接近,是以小东只能看到工厂糟糕的状态。
上市在即,我知道他这么心急着搞垮我的公司,就是为了阻止我们成功上市。小东大学本科学的就是金融,当然知道企业上市的必备条件之一就是公司股本总额不少于人民币三千万元。他认为他架空了公司我们是肯定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的,可是恰恰令他想不到的是,工厂缺钱瘫痪的一切混乱景象都是我们故意做给他看的。钱,都掌握在邓园手中。
当公司成功申请上市的那天,小东站在台下看着,眸子里的盛满的惊奇都快要溢出来了。后来回到公司,小东便立刻跑来跟我请假,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可能要休息一个星期,连庆功宴都参加不了。
这回,我没有再答应他,因为收网的时间到了。在走廊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步伐声后,我办公室的大门突然被推开,十来个全副武装抢单荷实的警察冲了进来,有两名警察一人按着小东的一边胳膊,押着他坐上了警车。
小东整个人都被吓傻了,从警察逮捕他到上警车的过程中,浑身处于瘫软状态,连站都站不稳,而且还流了一裤子的尿。他大概连做梦都想象不到警察会这么快赶来吧,短短几分钟内,他还没来得及喘息,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像这么大的经济转移案,等待他的将是长达几十年的铁牢岁月。
与此同时,被牵扯到的还有小东的背后主使王艳萍。听说她被警察带走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是疯狂而又崩溃的,双手死命扒在门上大喊,“不可能,你们抓错人了,都周诃那个贱人算计我,你们这些做死的要抓也应该抓她啊!”然而,她的嗓子都喊哑了,莫黎申也没有站出来说过一句话,全程就站在旁边围观。
我猜,他这个时候一定在暗自擦汗,思索着怎么才能让这个案件牵扯不到自己和莫氏集团头上来吧?
法院开庭的时间是一个周二的下午,我开车从公司里出来,看到人民广场上在放一个人的访谈录,而且是央视的采访。那个人就是霖少彦,没想到才短短几个月不见,他的媒体资源就已经从C市扩张到全国了。视频中的他剪了清爽的短发,穿着一件黑色的西装,还打着蓝色条纹的领带,一本正经地坐在记者对面诉说着自己对乐衫资本未来发展的期望。别的我都没记住,也没在意,就记住了那条蓝色条纹的领带,因为那是在我们俩感情最好的时候我给他买的,他曾经说过只要自己的事业上了一个新台阶,就一定会戴着这条领带去庆功,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成功里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当时我只是当做玩笑话,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从他接手乐衫资本到现在,他取得的成就已经不可与当年同日而语。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付出了如此多的心血,所有的一切都他应得的回报,可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从法庭作证出来后,我辗转开车去了莫氏集团,去找莫黎申谈谈。
莫黎申即使再不想见我也不得不见,因为那笔巨额赔偿金足以架空他公司一半财力。见了面,三句话不到他就开始来试探我的口风,想让我少要点赔偿,我直截了当地说,“我呢,也不是你养大的,从来没受过你一点恩惠,也没听你叫过我一声女儿,所以打这种亲情牌就不必了。我们还是把话摆在明面上来说吧,我可以减少你们那边的赔偿,但是那些减少的赔偿必须作为我在莫氏集团的股份,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商量余地。”
“不行!”莫黎申气得一拍桌板,吼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已经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再添点股份进去不就可以接管公司了吗?莫氏集团从前是我的,现在是我的,今后也会是我的,我绝对不会容忍任何人来打莫氏集团的主意,更不会容忍任何人来挑战我在莫氏集团的绝对领导地位!”
“是吗?”我发出一阵冷笑,“莫黎申,我愿意跟你商量是因为我看得起莫氏,而不是为了和你争个什么鬼的地位。你考虑一下现实,现在的你已经是五十多岁了,没有多少精力和我这种年轻的后辈争的,而且最近你老婆刚被关进监狱,莫氏集团的股价大跌,难道你想看着你辛辛苦苦创立的公司在你垂暮之年活生生垮在你的手上吗?”
“就算我年龄再大,精力再不济,我也可以在外面聘请职业经理人帮我管公司,而不是把上好的东西交到你这个仇人手上!”莫黎申横眉冷眼,和我争锋相对,“你别忘了,王艳萍被关进监狱可是你的一手功劳,你是我莫氏集团的仇人,我怎么可能再让你从我这儿捞到一点好处?”
听了这话,我只能冷笑,这个莫黎申真是太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了。他不想让我从他那儿捞到好处,可是他阻止得了吗?再过不久等法院的判决书下来了,他要赔我一笔巨款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我现在跟他提的是双赢的主意,等到了那个时候,哪里还容得他再来跟我求好商量?
我知道自己单凭一张嘴说服不了一个固执没远见的老头,看来只能使出杀手锏,逼他不得不答应退位让权。
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砰”地一下拍在莫黎申面前。他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刚想发怒,却一眼瞥见那文件上的标题,登时睁大了眼睛,傻傻地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怎么会……你怎么会有这,这份文件?”莫黎申惊吓得说话吐词都有点不清不楚,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就这么一个劲地往下掉,他着急地抓着头发,不知道不觉间已经把头发抓乱,瞬间像老了十岁一样。
我双手抱胸,冷嘲热讽地道,“怎么样,你也觉得很眼熟是不是?你现在打开它看看里面内容,一定会觉得更加眼熟呢!哦,对了,我忘记你早就在媒体面前捏造了一个谎话,把你第一桶金的由来说得多么伟大艰辛,可是谁能想到,这一切都是假的,你的第一桶金分明就是偷来的!”
“哐当”一声,莫黎申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双手捂着耳朵,朝我疯狂地大喊大叫,“别说了,别说了!”
“你知道怕了?”我蹲下身,伸出食指轻轻挑起他散落在额前的乱发,帮他拨到脑后,可我一靠近他他的身体就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还一直往后退,直到被后面的柜子挡住才被迫停了下来。
面前的人,活脱脱一个崩溃了的小老头,但是难保他是装出来的,我还得把厉害关系跟他挑明了。
我看着他说,“莫黎申,如果当年不是你为了和王艳萍私奔,跑到白梅山庄偷了一尊价值4.8亿元的翡翠白菜,那么赵凤的父亲也不会把王艳萍的父亲和哥哥以及霖少彦的爷爷抓去警察局关起来,他们也不会被牢里关的犯人活活打死,后面也不会牵扯出如此数不清的仇恨来。这一切一切的错,全部都是由你而始,就连王艳萍都知道自己罪孽深重跑去信佛,怎么你就从来没有过良心发现的时候?”
莫黎申停下手里伪装的动作,盯着我,冷笑道,“你以为你了解我?呵呵!我也是人,也会有担心害怕的时候,多少次我梦到那些枉死的冤魂回来跟我索命都会从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这么多年我受到的折磨已经够多了,哪里还要你来跟我强调!”
“是啊,你受着噩梦的折磨就可以认为自己偿还了一切罪债,可是那些经历丧父丧兄丧爷爷之痛的人呢?他们就活该受到你带来的这种折磨吗?”我抓住莫黎申的肩膀,指甲插进他的肉里,瞪着他质问道。
莫黎申仍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他甚至双手抱在胸前一脸冷嘲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傻瓜。
我感觉自己的胸口都快要被愤怒冲破了,拳头都捏了起来,恨不得一拳往他脸上挥去。可是,理智告诉我这个时候绝对不能乱了分寸,我要拿到莫氏集团控股权,就必须集中精力一点一点攻破莫黎申的最后一道防线。
我大口大口深吸了几口气,稍稍恢复了平静,脑海里盘算出一些话来。
我瞅着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那么讽刺,“哦,也对,王艳萍当年和你一起偷的翡翠白菜,她的父兄之死是她亲手造成的,她良心过意不去,为了推卸责任就把一切都怪在赵凤身上,跟你一起害了赵凤和我那么多年。可是,你以为你就真的掌握了王艳萍吗?别忘了她可是因为这件事情死了父亲和哥哥,而你什么都没失去!”
“那又怎么样,我相信艳萍,相信她对我的真心不比赵凤那个女人的少。”莫黎申厚颜无耻地昂着头说,“再说那么多年她在我的照顾下不是一直都过得很好吗?如果她不爱我,又怎么会帮我生下莫铭?”
“你终于说到了点子上。”我戏谑地看着莫黎申,“你怎么知道莫铭是你的儿子?”
“莫铭当然是我儿子。”莫黎申无比自信地说。
我又从包里掏出一张莫铭的照片和他的整容报告扔到他脚边,用嘲笑的口吻说,“你看看吧,莫铭整容前可有哪点和你长得像?你是不是也曾经惊诧过莫铭小时候不像你,长大后却越来越像你?其实这一切都很好解释,莫铭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是王艳萍和她司机生的。她为了蒙骗过关,让莫铭继承你莫黎申的家业,从小到大特地带着莫铭整了无数次容,就是为了避免引起你的怀疑!我想,如果今天我没把这件事情捅出来,没准你就算是死都还是蒙在鼓里,到时候自己打拼一辈子的公司就可以更名改姓了!”
莫黎申拿着照片的手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我还没确定他是不是装的,就只听见他“啊”地大叫一声,死死捂住自己的心口,那拧成乱麻的脸和身体如同簸箕一样翻来覆去在地上打滚,一下子撞上桌脚,一下子撞上柜门,就连桌子上的电脑、电话一系列东西都被他的身体东拉西扯带到地上,发出震天彻底的巨响。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先是慌了一下,马上联想他没准是心脏病犯了,赶快拿出电话拨打120。
等医生护士来后,我跟着莫黎申上了救护车,又跑前跑后帮他去办住院手续交费,忙活了几个小时,等一切都处理完后,我便连招呼都没打就一个人离开了。
莫黎申因心脏病发住院的消息传遍了整个C市,在莫氏集团人人都在担忧着未来的出路时,我突然接到个电话,是莫黎申打来的,他让我去医院,想跟我谈谈股权交接的问题。
我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所以一直在等,没想到终于让我等到了。
莫黎申是如何地爱王艳萍,就是如何地恨莫铭,他给我的第一个要求,就是收回莫铭手里所有股权,并且把他赶出公司。我欣然同意。像莫铭这样人品的人,就算莫黎申不说,我也不会留他在公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