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汹涌,温青青脚下一个踉跄便险些摔倒,但是周围的人哪里管的上她摔不摔倒?一个个被士兵的长枪驱赶疲于奔命,有些高烧不退已经染上瘟疫的,倒在地上绝望等死。
温青青踉跄过后好运没有摔倒,但是人群一下子涌动,她被推挤着,想出去都来不及了,只能跟着人群被一起驱赶。
这种情况下,温青青被挤的头昏脑涨,险些眼前一黑晕过去。
但是她到底没晕过去,而是一路推推挤挤的,跟着所有难民到了城北青山脚下。
襄城的城北背靠一座山,那上不算险峻,长着一些常年青翠的植物,因此被称作是青山,但是这一代曾传出有凶猛的野兽出没,死过好些人,因此基本属于襄城中的禁地。
本地人鲜少会出现在这里,这里也成了靠近襄城最为人迹罕至的地方。
教头领着长枪队,发着指令:“全部进入青山,否则,立即杀无赦!”
难民们早就没了反抗的力气,士兵逼迫着,手边连武器都没有,想要反抗却是力不从心,只得一个个进入青山范围内。
围绕着青山三面环水,贯穿襄城,只有原本修建过的一座古桥,后来人迹罕至之后这桥破败也没有人修理过。
所有难民被赶至青山方向,人人都过那座古桥,温青青被人群推搡着过了桥。
身后还有好几十人。
她过了桥便被身后的人推了一把,措不及防,整个人向前倒去,一下子扑倒在地,原本受到过创伤的胳膊再次被蹭到,伤口的地方痛的她一瞬间咬牙,脸色都变了。
但是随即而来的是身后一声巨响。
‘轰隆’一声,那座方才他们踏过的古桥,居然一下子倒塌了。
或许是年久失修,或许是方才一下子那桥过了太多人承受不住重量。
后面还有十几个人在桥上,却感觉到桥一阵摇晃,紧接着,那桥轰然倒塌。
桥上那十几人大声惊呼,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桥飞快的倒塌,石桥倒塌石块砸入水中,运气不好些的,当场被砸中了身子,落水的一瞬间,惨叫声惊叫声交织一片。
过了桥的难民一个个面色惨白如纸。
看着被砸到沉没的几人,河面缓缓冒出点血红色……
温青青看着河面上的血迹,她的视线越过宽广的河面看到对岸依然举着长枪的那些士兵。
她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是这一刻她感受到一股凉意,从心底蔓延出来。
她从来是相信祁国士兵不会伤害百姓的……但是就在这一刻,他们被从襄城内部驱赶,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就在前一刻,有好几个,不,大抵有十几个人,就在这座桥上,因为他们的肆意驱赶,而丢了性命……
林教头的目光淡然的看着水中的血色:“天也要收了这些人,这桥榻的及时,还有漏网之鱼吗?”
副官回答:“没有了教头,落入河中的那几个,要找出来吗?”
林教头的视线转向副官,冷冷一扫。
副官心中一凛:“属下明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教头捏着缰绳勒马掉头,一个人先行离去,其余士兵奔跑着跟在他身后。
青山多是密林,三面环水,水深且有暗流,别说是不熟悉水性的人,就算是熟悉水性的人也是游不到对岸去的。
而那不是环水的那一面后面是荒地,就算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这些难民越过了仿佛迷宫的树林,也回不到襄城中去。
此一举动,看似流放,实则,这里所有人的性命,全部被放弃了。
难民们早在看到桥塌掉的时候就面如死灰,不止那些已经出现瘟疫症状的人,连带着那些没有染上瘟疫的人,心头也遍布绝望。
“我们会死的。”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完了,我们回不去,他们就是要逼死我们,之前为什么要相信那个该死的……”
话还没说完,他在这一瞬间看到了温青青,他的表情,一下子狰狞无比。
“是你!是你!你居然也在这里!”
这小伙子一出口,其余人的视线也像温青青转过来,所有人同时想到先前温青青的言辞和举动。
如果,如果不是温青青那些话,那些举动,他们或许早就趁机暴乱四散逃走了,又怎么会流落到现在这样?
被困在青山中等死的地步?
这一瞬间,所有人心中的恨意盖过了一切,他们怒火中烧的看着温青青,离温青青最近的人立刻企图去抓温青青。
温青青心头大震,她看着眼前的局势,知道自己百口莫辩,但是她就要在这里任人宰割吗?
不可能!
温青青到底不是普通弱小女子,她连战场都上过,军中各种格斗技巧,即便不会,也看了许多,她虽打不过那些壮年男子,但是运气非常好的是,现在她身边围着的,不是什么强壮的人。
而且刚才那一阵骚乱让人员分散开来,温青青慌乱之际将身前的人猛地推了一把。
她趁着那人往后倒的功夫,冲着那个方向用吃奶的力气冲过去,撒腿就跑。
她这一跑,完全便是坐实了那些难民的臆想,离得近的难民全部大喊:“抓住他!抓住那个大夫!杀掉他!为乡亲们报仇啊!”
温青青心头震动,一股酸涩在心中蔓延开来,她咬紧牙关,只在脑子里告诉自己,如今保住性命重要,先保住性命,其余的……
她想着鼻头却也开始发酸,用尽了力气狂奔,难民们追了一会儿,眼看着追不上,又被眼前的绝望打击到了,没有再追。
这让温青青有了喘息的机会,但是这时候,她已经因为要逃离那些难民,而深入青山了。
不知跑了多久,温青青喘着粗气,回头看过去身后已经没有人追她了,她周围一片茂密草丛,连路都没有,那些草都长得很高,直有她小腿这么高,若是里头有什么蛇虫鼠蚁什么的也根本看不见。
温青青回头好几次,也没见有人再追来,她蓦然停下了所有动作,压抑在心头的情感一下子爆发出来。
泪水一下子决堤,模糊了视线。
为什么会这样?分明先前在功德堂的时候,难民们已经安抚下来,为什么官府的人要赶尽杀绝?
她的手掌掩住自己的脸庞,任由自己哭了很久,周围寂静一片,许久之后,温青青哭够了,她才抬起头来。
看着周围陌生一片的密林,她抹了一把眼泪。
不行,她不能这样颓废,她要出去,吴庭一定很担心的,他一定在等着他回去。
如今他孤身一人,她如今还活着,无论如何人活着便有希望。
温青青深呼吸好几次,将心头所有不安委屈压了下去,在心里警告自己无数次,擦了好几次眼泪,才重新振作起来。
她站了起来,打量了一眼四周。
方才胡乱跑的,也不记得自己是冲着那个方向跑了,难民们也不知道去往哪个方向了,她看看四周,除了树木就是杂草,简直与当初同裴季礼被困雁荡林的时候一样。
不同的是,当时裴季礼还说有人救援,如今……
温青青攥紧了拳头,一样的,当初裴季礼受伤,他们也支撑下来了!
温青青振作起来,但是她从早上被摇醒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的肠胃却在这时候抗议了起来,胃部饿的抽痛,温青青捂着胃部,四周看着,想要找到什么吃的,好在眼下这个时节,她又在青山上,青山常年青翠,野果什么的倒是不缺。
温青青也不敢多吃,而且她知道自己眼下空腹,只吃野果肠胃会受不住,所以虽然饿急的,但是吃的细嚼慢咽的。
一共采到了五六个野果子,味道都不算好,酸涩酸涩的,但是温青青没有别的选择,先吃了下去,只是虽然肚子里有了东西,那酸涩留在口中难受非常,时不时便有些想呕吐。
温青青是大夫,她知道自己眼下是什么情况,她如今首先的任务是先找到一些正常可以吃的东西,而且必须是要点火做起来的熟食,否则以现在这个情况,她过不了多久便会饿的没了力气。
想起那些难民如今对她的怨恨,若是不小心遇上了,她再没有逃脱的能力,恐怕真的会命丧在那些难民手中。
这样想着,温青青加快了找寻吃食的脚步。
温青青不知道,在离她不过数十里路的地方,一支军队缓缓向着襄城靠近,仔细看便会发现,那只军队的军旗上面是熟悉的图案。
行军一阵主帅传令全军暂时休息。
裴季礼缓缓饮了一口水,他行军打仗许久,心头也从未有过忐忑的感觉,如今很奇怪,只觉得心中有些异样,下意识手摸到胸前。
那里是一块玉,当初与温青青交换的那块从温青青那儿得到的玉,捏着,咯在手心。
他眉头微微一皱,看向副官:“还有多久抵达襄城?”
副官道:“还有三十里路,若是没有意外,天黑之前,我们便能行至襄城了。”
裴季礼点头,看着远方,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