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趴倒在水晶上,心也碎成一片片的残屑,每一片,都沾着温热的血,但,没有泪。
在宾客诧异的目光中,他将她从地上捞起,紧紧地抱着她,在她耳边不停地低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颜,对不起!不是你想得那样!”
在拥住她的那刻,他的手抚上她流血的伤口时,指尖粘腻缠绵血的温度,让他再一次地明白,自己害怕失去她的念头,甚至远远超过所有复仇的念头。
但,在此刻,他只想抱紧她,只要她永远在他身边,或许,这世界,真的有他可以为之放下所有担负的人,就是,他怀中的女孩。
他唯一愿意娶,并给出承诺的女孩。
在预谋接近她,付出的虚情不知不觉中转成了真心,他没有后悔。
他拥着她,那么紧,紧到让他能自我安慰,她还是属于他,并未因刚刚的一幕有所改变,但怀中的人,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愈渐担心,生怕是自己的紧拥将她闷坏,忙稍稍松开,凝视她的小脸。
“颜,我和纪如初已经结束了!”他用只有他们俩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
结束?所以那个是GoodbyeKiss?这样的话,或许欺骗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是绰绰有余的,但毕竟,他刚刚是那样温柔地吻着纪如初,而并非是在她唇上接近惩罚的噬痛,辰颜的脸上没有泪水,反而唇边带着一抹讽刺的笑意望着他,这样的笑,让他有发狂的感觉,她没有流泪,已让他有种莫名的惧怕,她可以冷漠,她甚至可以骂他,但,他接受不了她这种笑,这种在外人眼中看起来很美,但让他彻底心寒的笑。
一边有侍应生上前收拾地上的狼籍,沈傲也快步走到俩人身边,关切地问:
“小颜,没事吧?”接着不悦地转向司徒霄,替他解围:“你们怎么回事,平时嘻闹惯了,今天这种场合也不分轻重。”
“外公,是我不好,不该逗颜。”
司徒霄早改口称沈傲外公,他试着将辰颜扶起,但辰颜象从前那样,不露痕迹地避开他的手,自己用包里的手帕擦拭手腕上的鲜血,一边,司徒家的私人医生何琳早走上前来:
“夫人,您这样处理,会感染的,交给我吧。”
辰颜的唇边收回冷笑,对着一边方才惊愕,继而因沈傲的解释当作他们小夫妻嘻闹的宾客,淡淡道:
“失陪。”
然后,回身,跟着何琳走进司徒大宅的医疗室,服饰师和化妆师也放下手中的餐点,紧随不离。
手上的伤虽是皮肉伤,但有几块尖利的水晶还是略深地嵌入肌肤内,何琳小心翼翼地将它们钳出,用酒精棉花消毒后,仔细上药,因为顾及到婚礼还在继续,所以她采用的,也是白色的药粉,碰到皮肤,很快就被吸收,在伤口上形成保护膜。
医疗室的后门是直通休息室一侧的新娘更衣间,所以辰颜可以不经过外面的花园,从里面进入到更衣间。
她在服饰师的帮助下,将那件惹祸的鱼尾裙换下,只穿着贴身的塑身内衣,坐在软椅上,神情却骤然变得冷若冰霜。
服饰师和化妆师跟了她半天,也知道这位新娘虽然漂亮得让她们都赞叹,但脸上一直是没有任何表情的,嫁入豪门,或许对她这种本生就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女孩,不过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也就不会有丝毫的喜形于色。
何况,她们现在担心的问题,是因为刚才的突发事故,所留下的后遗症该怎样完美地弥补,才对得起司徒家封给她们的红包,虽然她们在HK彼此的行当中都是数一数二的顶尖人物,平时,请得动她们的豪门也屈指可数,可,这个红包,实在是她们从业以来,可以留下深刻印象的数字。
故而,力臻尽善尽美是她们唯一的追求。
服饰师皱着眉头,按着婚礼流程,接下来换的衣服是一套宝石蓝侧边分叉的晚礼服,但因为是裹胸款式,辰颜的手臂势必要露在外面,手上的伤痕虽经处过,但看上去还是失去应有的美感,犹如一条条蜈蚣爬在雪白的肌肤上,固然上了药,短期内,红肿估计是不会消退的。
化妆师先在辰颜的脸上将残妆用绵片擦去,连同刚刚出汗导致的眼影晕开,假睫毛也一并取下,做完这一切,她等着服饰师的决定,最后才能决定搭配哪种适合的妆容。
服饰师思忖半天,从一侧的衣橱内寻找灵感,这个衣橱是司徒霄事先就准备好的,放着的都是适合辰颜尺码的礼服及一些配件。
然后服饰师的手指停在其中一个用水晶串成的流苏交叉网状披肩上,上好的奥地利水晶编织成鱼网,烁烁地闪耀着七彩的光芒,末端处各以绿幽灵水晶做为坠尾,晶体内,一丝丝的绿色蜿蜒出生气的昂然。是HK的一位本土珠宝设计师03年的得意之作,命名为璀灿星夜。如果把这配在宝蓝礼服的外面,则垂下的流苏不仅恰好可以遮掩手臂上的伤痕,同样,可以淡化视觉对伤痕的冲击度,起到另外一种效果,更何况,她觉得,这位冷若冰霜的新娘,真的与水晶的气质很符合。
辰颜起身,换上服饰师新的搭配,她的心中,回复到最初的清冷,她没有母亲的幸运,至少,有人曾经真真切切地爱着母亲,哪怕这么多年都没有改变这份爱。
可她呢?
这十多天,对她而言,仿佛一生的感情都被耗尽,她的骄傲原来敌不过沈氏企业继承人这五个字,所有的一切,因着这五个字,才有人施舍爱情给她。
不是怜悯,更无关怜惜,仅为着,她的外公是沈傲。
迟到了二十三年的亲情,得到的同时,也是失去。
失去她曾经拥有的关于爱情所有美好的憧憬和期待。
化妆师换用带着晶莹水钻的假睫毛粘在辰颜的眼敛处,配上在眼角处晕染的渐灰烟熏眼影,衬托出另外一种风情万种中带着我见犹怜的视觉效应,她很满意这样的构思,并将辰颜的头发盘成稍歪的一个髻,随后她从摆放在一侧的鲜花中挑取一朵百合,才要替辰颜插上,辰颜用手捂住鼻子,手一推,将那朵百合花推开,淡淡道:
“我对百合过敏。”
说完,她拿起一边的纸巾轻轻咳了一下,百合是她会过敏的花,平时她只要和它保持一定距离,便不会有不良的反映,因为这个原因,她对这种看似高雅纯洁的花,没有一丝好感。
但,哪怕在叶府十五年,这件事,一直不为人所知。
这是她完美中的一丝缺陷,她不喜欢将缺陷无限地放大,在自己可以避免的情况下。
可,从叶风的婚礼开始,叶仪便洞悉了她的弱点,所以借着百合来讽刺她。
这花是叶苍霆喜欢的,呵,现在看来,是多么可笑的讽刺,他眼中的纯洁,却是她的避之不及,他们的结局,在彼时就已注定吧。
化妆师忙将那朵百合扔到一边的废物筒内,脸窘迫地有些涨红,她看着那髻,寻思该用什么代替百合。
她毕竟是国内一流的化妆师,脑筋飞快地转动,马上想出更好的办法,她从首饰包中取出几枚水晶制成的星星,将这些小星星零散地用夹子固定在髻中,随着走动,暗暗地在黑色中折射出和披肩相衬的光泽。
做完这一切,服饰师和化妆师都十分满意自己的创造,这使得眼前的女孩在她们无懈可击地妆扮下,更显出别样的风情。
更衣间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辰颜反射性的皱起眉,没等她阻止,服饰师已走去开门。
门外,并不是司徒霄,而是他的助理Tracy,这让辰颜皱起的眉松开,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司徒霄,心中对他的厌恶以前所未有的包围占据她所有的感情。
Tracy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精致的几样点心:
“辰小姐,先用点心吧,午宴结束,一会是舞会,您用点,稍后领舞体力才够哦。”
昔日她对辰颜的态度在今日转成恭敬十分,做为助理,她见风使舵的本领一直很快,现在的她,很清楚,辰颜不仅是她未来的老板夫人,也是对冥远财团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沈氏企业的继承人。
况且,她现在对辰颜印象也开始慢慢转好,大家闺秀的气质毕竟是不是那些明星可比的,就如同现在,她看到辰颜的打扮,眼前不禁一亮。
不同于主婚纱的高贵,金色礼服的妩媚,这身装扮,风情中,透着怜惜的婉约。
“放下吧。”辰颜的语音没有任何感情。
Tracy识趣地放下,以为辰颜是为了保持身材,所以才不用,毕竟,这类紧身的礼服,对于身材的挑剔程度很高,哪怕穿真塑身内衣,稍稍多喝一点,小腹的曲线还是会显现。
可她怎么知道,辰颜是没有心情用餐呢。
在Tracy退出更衣室后,辰颜对房内的另外俩人道:
“你们用吧,刚刚发生这样的意外,你们一定也没好好用餐。”
她的话语虽然平淡,但是却有着让人不能拒绝的诚恳,化妆师和服饰师笑着接受她的这份好意。
辰颜的眸光落在洁白纤细的无名指上,那枚硕大的钻戒,Tiffay的六爪戒,切割工艺乃至纯度都是极品,但,此刻,在她的眼里,只觉得生生灼疼她的眼,她将手缩在水晶的披肩中,然后缓缓站起,不管怎样,她已做过一次落跑新娘,今天,她不可能再落跑一次。
该面对的,始终还是要继续面对下去。
她走出更衣室,花园中,随着她的出现,轻柔的音乐响起,香槟台早重新摆好,晶莹剔透地仿佛一切都未发生,但,当辰颜触到宾客中,一袭红色低胸礼服的纪如初时,她明白,她不可能装做没有发生,她的手,在水晶披肩下,瑟瑟的颤抖,但,没有人会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