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沐云这个女子,即便受过这种常人所无法忍受的侮辱,却能这么短时间恢复,并会将这种不幸转化成幸运,一步步,接近她所要得到的,这个女子,不能不说,是值得辰颜去钦佩的,哪怕这种钦佩带着不屑的鄙夷。
“那个记者就是你派去陷害二哥的!”叶仪的脑袋有时象榆木,被别人蓄意一点,立刻灵光得不行,安沐云做了叶仪家教这么多年,最大的收获,怕就是对这位叶家大小姐的脾气了如指掌。
辰颜冷冷点出话中的疑点:
“我自己策划绑架自己,再找记者陷害你哥,这条新闻真不错,叶大小姐可以考虑发给报社”
“对啊,你完全做得出来!你这种女人,为了得到叶家的家产有什么做不出?让二哥坐牢,不就少了一个人和你分家产!”叶仪冲昏脑袋地把什么都吼出来。
“那我干嘛要拖累安小姐呢?”辰颜恢复原来对安沐云的称呼。
安沐云小巧的瓜子脸因这句话微微抽搐一下,但回答依然平静:
“或许本来我也在辰小姐的盘算中呢?”
“对啊,这叫一箭双雕!你得不到大哥的爱,所以真正想绑的就是安小姐,再把罪名嫁祸给二哥!”叶仪越来越气愤,脸涨得通红。
“哦,我才明白什么叫一箭双雕。”辰颜冷冷地望着安沐云,轻轻吐出下一句:“这罪可以判十年以上徒刑,我还犯不着去冒这么大的险。”
“轮?”叶仪疑惑地问。
原来,叶仪并不知道绑架后发生了什么事,叶苍霆还是隐瞒着她,辰颜本想用这话激痛安沐云,但当她发现,这是属于叶家刻意隐藏的秘密时,叶风的声音同时响起:
“够了!”
安沐云听到辰颜的话时,脸一僵,眸底燃起一种火焰,是关于恨意的,旋即在叶风喝止的声音传来后,她的眼神变成一泓秋水般楚楚可怜。
“风……”安沐云哭着扑进叶风怀中,在扑进的瞬间,谁都没看到她唇角得意的笑容。
趁着叶风回房拿手机的空档,她走进厨房,上演这幕好剧,当她从橱柜反光的玻璃中看到叶风推开餐厅门的刹那,她适时地收了声,让辰颜说出最不该说的话。
这,都是辰颜欠她的,知道叶昊出事后,她一点都没有怨恨,因为,叶昊针对的人是辰颜,并非是她,是辰颜连累她受到这种不该有的侮辱!
冤有头,债有主,她,安沐云,从来只会明明白白地恨。
如果不把辰颜赶出叶家,她哪怕嫁给叶风,都会没一刻不安宁,所以,现在,让这个惺惺作态的养女滚出叶府是她最大的目的。
叶仪的表情由疑惑转为惊愕,接着是茫然,然后怜悯地望着安沐云。
“小颜,你不觉得,你需要检讨一下吗?”
叶风又开始指责她,辰颜的眉头在刹那拧紧,她最受不了就是他总不问青红皂白,就摆出一副一切都是她的错的样子。
“风,你不觉得,你看问题的角度同样有不正确吗?”
“如果一定要伤害到别人,才能让你痛快一点,那请你将所有的话都冲我来,小云,她受不了再多的刺激!”
“那你就受得了你的亲弟弟,亲手毁了你的未婚妻!”
“啪!”清脆的耳光声响起,辰颜白皙的脸上印现红色的掌印。
这一次,她没有闪开。
这一次,她根本不会去闪。
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终于打了她。
一直以为,他心中最疼的,最爱的是自己,随着这一声干脆的耳光,瞬间烟消云散。
脸颊很痛,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打,会是他,她真的没有想到。
她望着他,四周,突然一片寂静,就只她和他。
这一望,心里某种最后残留的东西,终于渐渐冰住。
回身,慢慢走出厨房。
大厅内。
第一次,没有打开顶部璀璨华丽的吊灯。
第一次,晚上空落得没有一个人。
走出这座死寂的白色别墅,没有人追出来,她一个人沿着林荫小道,一直走到铁门前,门卫看到她,还没说话,她的声音就飘飘地响起,没有任何的情绪,也不带任何的力气:
“开门。”
“是,颜小姐。”
她该去哪里?她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一晚,她必须要离开叶府,不然,她会再次流泪。
而她,不要这种懦弱的表现。
雕花沉重的铁门缓缓开启,除了一辆停得很靠后的出租车,有一辆跑车停在正对门的路边。
宝蓝光泽的车身在路灯下滟滟地泛着不同日间的珠光。
司徒霄从车中走出。
司徒霄快步走到辰颜面前,道:
“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打了你很多遍,一直到你关机!我以为你又出事了!”
“我出事,和你有关吗?”她就象只刺猬,浑身竖起刺,伤害一切此刻想接近她的人。
她怕再受伤。
这一次,司徒霄没有象以往那样冲动,他的唇边勾起好看的弧度,语音温柔到如同春风一般:
“你没事,就与我无关,如果你出事,那就一定和我有关。”
辰颜望着眼前这个男子,他笑得更加深,也更加充满一种俊雅的魅力,但他的眼睛隐藏在镜片后,让她什么都看不清:
“因为,是我没保护好你,你才会出事!”
说完这句话,他的手轻轻的揽住她的肩部,然后,在他试图将她拥进怀中时,她突然挣开,力气很大,带着一种绝对的坚持。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我真的不明白,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喜欢你!”辰颜向后退着步子,喊着。
一边的门卫有些不明白地看着他们,但,常年的职业习惯,让他还是最后回身走进叶府。
“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如果找得出理由,那是不爱。”司徒霄的声音清澈坚定。
如同彼时雨霁初开的月华,有种沁入人心的魔力。
可,辰颜早过了相信童话的年龄。
她开始笑,笑得让她有种错觉,之前的一切事都没有发生,自己还和叶风在梧桐树下量着身高。
她笑着回身,对停在那边的出租车招手。
出租车开到她跟前时,她上车,离开。
司徒霄没有紧跟,他洋溢在脸上的笑意,化成一种犀利的冷酷。
可,辰颜并没有回头看,所以,她不会发现。
她更没有看到,司徒霄冷酷表情迅速转变成一种紧张,但也只是一瞬,他恢复平静,返身走回车内。
“师傅,麻烦,旭日电台。”
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在鹏城,是孑然一人,除了电台,竟无处容身。
自父亲死后,辰家的亲戚对她有如瘟疫般避之不及,母亲家的亲戚远在沪城,而且,当初,母亲嫁给父亲,也是不被家庭所祝福的。
所以这么多年,她连外公外婆都没有见过。
祖父祖母虽见过,但看到的只是墓园中冰冷石碑上的照片。
也许,从那时开始,她就明白亲情于她,是种奢侈,即便得到,失去,是唯一的结局。
在叶家这十五年,虽然感受不到亲情,但仍算是属于她从童年到青年的最美好的一段回忆。
可,今日的这一巴掌,终于将这梦打醒,是梦,终究要醒,醒后,回忆也变得不真实起来。
窗外还是连绵的树荫,路灯也看不到,只有车前灯在不知疲倦地探照着,按道理,叶府虽在半山上,但鹏城的半山不比HK的,不过几分钟就能开到山底的。
“师傅,路没错吧?”她望着前面开车的司机。
这时才发现,司机戴着一顶很低的鸭舌帽,闷头开着车,并不理辰颜。
“师傅——”她用手拍着司机后座的安全防罩,只拍了一下,她就无法再拍第二下。
后视镜中,鸭舌帽下,抬起的那张脸,赫然是叶昊。
“叶昊?你已经取保候审了?”辰颜惊讶地问,刚才听到安沐云提到这四个字,但没有想到这么快。
“很失望?”叶昊脸上的笑或许不能称之为笑,带着令人发酥的阴冷。
“你要带我去哪?”辰颜往后靠了一靠,但她知道,是徒劳。
叶昊取保候审出来并未回叶府,反而不知从哪里找来这一辆出租车,目的显然并非仅是愿意做她的司机,送她去想去的地方。
叶昊并不回答,加大油门往前开去。
“你怎么知道我今晚一定会打车?”辰颜换种方式问,希望从他口中套出一些事。
叶昊阴冷地一笑,从后视镜中望向她: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设这么多套对付你?”
“是你,还是另有其人?”辰颜突然发问,犀利地单刀直入。
一切的一切,在今天看来,清晰得就如同几个圈,环环扣着,丝毫不差,她不相信,这一切,单靠叶昊一个人能够完全筹谋得出来,她更加不相信,今晚的出租车又是巧合!
叶昊收住笑意,并不回答她,眼底逐渐积蓄起一种恨意,嘴里挤出三个字:
“贱女人!”
“你如果再执迷不悟,连取保侯审都会被解除!”
他并不回答辰颜的话,猛踩油门,出租车飞驰在越来越昏暗的林间小道上。
辰颜用手去开车门,却发现,早被他反锁上,她开始摇车窗,但车窗也被自动锁住,他看到她不安份的动作,又开始笑,并把一个小小的瓶子放到车前的空调扇下,随即拧开了空调。
熟悉的甜味越来越浓,是那晚酒吧后廊闻到的味道,辰颜意识到这点时,已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