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死了,饿死了,姆妈不给人家吃饭,我饿!”
沈振业晃动着肥白的脑袋,拽在地上,就开始大哭大嚷,本来那些宾客的干嚎倒被他的哭嚷给盖住,大部分宾客都知道沈家这个孙子的智障,所以也就远远地看着,并无人上来劝。
苏盈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没料到这小祖宗竟不肯和她去后面吃,过于肥胖的身体死赖在地上,她拉也拉不动,不由唤一边的佣人:
“还不上来,带少爷去吃东西。”
她的语声不复方才的甜糯,带了一丝厉责,颇有沈家大少奶奶的风范。
辰颜站起,不愿在这嘈杂的灵堂待下去,转身,走出门口。
今天是回到沪城的第二天,也是外婆最后一天停灵,也是在这一天,她才以外孙女的身份,正式来到这样的场合,代表沈家唯一正常的第三代,跪在家属区。
可,她的心里,并没有充斥多少的悲伤。原来,即便是亲人,长久的疏离也会导致陌生。
灵堂外,风很大,因殡仪馆地处郊外,四周并无建筑遮挡,呼啸的风便从她的脸上刮过,带着些刺疼,不过是十月初,想不到江南的天气已是秋意渐起。
甬道两旁的悬铃木都开始掉叶子,突厄的裸露着伤口。即便起了风,阳光却是大片大片的,很温暖的溶进人的肌肤的。
这种温暖,让站在这里的人,更深地到生和死之间最基本的差别。
身后的灵堂幽暗冰冷,她看着过往带着悲伤神情的人们,合着一缕随风幽幽传来的檀香味道,淡淡的,让心沉静下来。
她信步走下台阶,听到有凄利的哭喊声,这种哭喊声突兀地撞进耳中时,是关于生离死别的,她循着声音望去,在一旁普通的灵堂中,一个年轻的男子在一边长跪不起,头沉沉的低着,双肩微微颤抖,那样让人悲伤的姿势,而另一个女子正被亲友拉着拖扯出来,女子在拼命挣脱着这种善意拉扯,硬要往里再奔去。灵堂外的照片,恍然是一个中年男子的样子,如此,是失去丈夫吧,所以才会这样的悲痛。
倘若,有一日,霄离她而去,她又会如何呢?
也会这样吗?
这个念头出现在她脑海时,她浑身不由起了一个冷战。
为什会突然这么想,真的太乌鸦了。
不光他身边的老徐都带着敌意对待她,连他都准备放手。
只等她签上那个名字,他和她便再没有夫妻关系了。
在一个小时前,他在病床前对她说爱,一个小时后,因为纪如初的意外,他决定放手。
在他心里,是否因为纪如初的死,才蓦然发现,谁是他真正的爱呢?
所以,她刚刚这么想,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一个人坚持多久。
她同样不知道,该怎样去解开一个一个谜底。
更怕解开谜底后的真相如叶苍霆所说,其实,本没有真相。
真相背后,不过是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罢了。
她拢紧披肩,却清晰地感到,一阵无助的颤抖。
“小姐,外面风大,您要去哪吗?”
她抬眸,莫青站在她的面前,黝黑健康的脸上,布满一些碎碎的伤口,象是玻璃割破一样。
上了红药水后,看起来,反象一条条蜈蚣爬在脸上,有些狰狞。
“青叔,你的脸怎么了?”
莫青粗糙的手不在意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讪讪道:
“昨天喝酒撞到了店铺的玻璃门上,结果就变成这样。”
“有去医院处理过吗?伤口发炎就不好了。”
“没事,小伤。小姐,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这里的气氛太压抑吧?不如我带你出去兜下风?”
莫青,是唯一从她童年陪伴到现在的人,看着他,她心里是安宁的。
自那天高尔夫球邀请赛,她入院后,他就跟在她身边,没有再回过司徒大宅。
从小到大,他都如同影子一般,跟在她身边,保护着她。
辰颜在他面前,总是做出坚强的样子,缘于,她不希望他担心,长久以来,名为主仆,但,实际的感情,却是如亲人一样。
“不用了,一会还是得进去,不然,总不太好。”
“何必在意他们呢?小姐,你太委屈自己了。”
“怎么会委屈呢,我的性子,青叔还不了解,我从不会让自己委屈的。”
“但愿小姐真的还是这样。”
辰颜展颜一笑,拢紧披肩,继续回到灵堂。
花圈,和白色菊花烘托出肃穆悲凉的气氛,依然,还有人在干嚎,但干嚎声中,已听不到沈振业的哭嚷。
辰颜复跪到家属区,等着一个个陌生的脸从外面进入,按规行礼。
思绪,重归于淡薄。
但,此时,有人的思绪,却是带着兴奋的。
“大嫂,你知道吗,蓝皓在HK呢。”
叶仪兴冲冲地奔到花园中,安沐云正坐在花园的椅子上,因为怀了孩子,她从上个月起就不再去叶氏上班。而专心致志做起叶府的大少奶奶来。
四多月的身孕,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她安然地抚着小腹,神态,温柔静好。
一边的桌上,放着精致的糕点,还有上好的脱脂牛奶。
这样的日子,确实是惬意舒适的,连娘家的亲戚,现在看到她,都带着艳羡的目光。
她明白这种艳羡背后的意思,那就是时至今日,她终于是叶府的大少奶奶。
纵然没有一纸婚书,可,这又何妨呢?
纵然叶风下落不明,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楚彤说得不错,失去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得到一个可以帮助她在叶府立足的宝宝,整天,就不会再担惊受怕,若得若失。
看来,这个狠毒的女人,还是拥有大智慧的。
对于叶仪打断她的平静,她并没有多大的介意,仅是有些不解地反问:
“蓝皓?”
她显然对于这个名字和叶仪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很清楚。
“是啊,蓝皓!你知道吗,他真的很帅很帅哦,也是我见过最年轻有为的人了。从那年,在慈善晚会,我见到他第一眼,我就知道,这辈子,我跟定他了!”
“小仪,你是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不矜持呢?”
“这有什么关系?当年纪如初也是主动,才会和他在一起拍拖的,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俩人就分手了。那个纪如初跟了司徒霄,现在落得个红颜薄命下场。”
“纪如初红颜薄命和司徒霄有关?”安沐云的眉尖稍稍颦起,前日的报纸娱乐版上,并没有任何隐射是司徒霄的原因导致纪如初车祸。
“报纸上能看到的东西,还算是小道新闻吗?别忘记,我可是出名的八卦通。”
“我只知道八达通。”安沐云调侃着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的叶仪,“你的八卦带多少真实性呢?”
“大概百分之八九十总有的,这可是内部消息,资深的狗腿记者告诉我的。”
“倒看不出,我们叶大小姐还有这么大的能耐。”
“那当然,我的法语难道是白学的啊,呵呵,谁都知道蓝皓擅长四国语言,中文,英语,德语和法语,尤其法语,是平时最爱用的,为了他,我才学的哦,这个,我可只告诉了你。”
“小丫头,怪不得当年英语不好好学!”安沐云轻轻捏了下她凑过来拿糕点的脸。
叶仪笑着避开,语音里酝着甜甜的味道:
“你知道吗,父亲和蓝皓现在有生意上的合作了呢,沧海新城,最大的投资方就是蓝皓。十月三日,也就是明天开始在沪城举办的房交会上,他们有一个展位,并且还会共同举办一个大型的酒会。所以到时候,我就又可以见到蓝皓了,这次,我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就是怕父亲不带我去。”
“你对让蓝皓动心这么有信心,怎么反倒对公公没有信心了呢?”安沐云斜睨着这个春心大动的叶大小姐,心里,浮过一丝哂笑。
她早改口叫叶苍霆‘公公’,两个字的转变,叶苍霆没有反对,意味着她在叶府的根基又稳了一步。
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想问题,总是这么简单,比如这个叶仪,就是一个冲动头脑,四肢发达的典型。
“那是,难道,你认为本姑娘不漂亮吗?不过父亲的心,现在确实很难琢磨。”
“呵呵,除了辰小姐外,你倒确实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
“哼,她,少帮和她比,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靠勾引男人为生的狐狸精。”
叶仪说着,恨恨地走到前面的梧桐树下,狠狠踢了一脚。
“拿那棵树出气干嘛,它又没惹你?”
“谁说的?”叶仪气鼓鼓地指着树上,深深浅浅的八道痕迹,“这是当年那个狐狸精迷惑哥哥时留下的,她们每年生日都在这里比一次身高,一直到你出现,才挽救了哥哥。”
安沐云望着那树上的痕迹,恍然记起那年,她第一次主动和辰颜说话,辰颜正站在这棵树下,神态若有所思。
原来,这是她和叶风的爱情见证。
安沐云的眼底,唇边都带了笑,语音愈加轻柔:
“既然大小姐不喜欢,一会就让花匠把它砍了,不是省事?”
还没有等叶仪欢呼响应,后面传来一个女子声音:
“这树长这么大,也有些年头了,何必因为一时喜好,就毁了它呢,万生皆有命,树不会说话,但也有生存的权利。”
叶仪眼角瞥了一眼来的那人,轻蔑地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倒是安沐云,仍旧笑着,站起身,扶住来人:
“婆婆来了,赶紧坐下,小心身子。”
Anna已有六个月的身孕,身子显是臃肿的,她笑了笑,才要往椅上坐下,忽然椅子往后一移,她整个人,径直就摔到地上。
“啊!”
惊呼声响起时,把叶仪吓了一跳,她才要去扶,安沐云的脸吓得煞白,盯着叶仪:
“你——”接下来的话却再是说不出。
“好痛!痛!”Anna的额上迅速有冷汗滴下,孕妇裙下隐隐有蜿蜒的血迹渗出。
“愣着干什么,快去叫李管家!还有打电话叫急救车!”安沐云对已经惊呆住的叶仪道。
叶仪忙应声往别墅里一路奔喊着过去。
安沐云俯低身,搀扶起Anna,她的眼底浮过一丝得意的神色,这个叶苍霆的前任秘书,枉想用一个孩子,来分得她孩子的继承权,她怎么可以让这样的事发生呢?
她的孩子才是叶家唯一继承人,这点不会因为任何情况所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