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靳薄言,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她跟别的男人殉了情,还留下遗言要跟那个男人合葬。她的娘家人觉得她既然嫁到靳家,死了也应该回到我父亲这里。可我父亲捧着她的骨灰,只说了一句,既然这是她最后的心愿,我们没有理由不成全她。”
“所以……那天您在墓地是来看……她?”顾明月小心自己的措辞,尽量不提“母亲”这个称谓。
靳薄言将头深深地埋进自己的手掌里:“我只是遵照我父亲的嘱托。可是,她和那个穷疯诗人葬在一起,我一看到就……”
顾明月哑然。
她自然不会想到靳薄言会有这样一段难以启齿的过去。
竟比她还要凄苦许多。
至少,她在被收养之后,得到的是养父养母全心全意的爱。
可他……或许活到现在全部都是恨了吧。
难怪他之前从不交女朋友,肯定是对男女关系失望了。
“如果不是我爷爷力挽狂澜,把我送去国外读书,恐怕我也到不了今天。”靳薄言突然抬头,结束了自己的自怨自艾,“但我对她的恨,一点也没有减少。今天,她去世二十年,每一年,我的恨都增加一点……”
顾明月怅然地点点头:“靳总,您真的不容易。”
“你是不是也同别人一样,以为我是仗着家里的背景,轻轻松松把公司做大?”靳薄言又要去倒酒,顾明月顺手接过他摇晃的酒杯,说了句“我来”。
“这些年,我父亲与我的关系一直紧张。我恨透了那个女人,可我父亲却还一直思念着她。”靳薄言说到这里,双拳颤抖。
“可能……您父亲是真的爱她吧。”顾明月听下来,既同情靳薄言的童年阴影,也感佩他父亲的心胸和情意。
“真的爱?什么是真的爱?无底线的容忍和原谅难道就是真爱?他这样的爱,又将我置于何处?他有没有想过我怎么办?我内心世界的秩序怎么办?”靳薄言突然激动起来。
顾明月将酒递上,自己也端起酒杯:“什么也别说了,喝酒吧。”
“是啊,别说了,喝酒吧。”
两只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种同病相怜的情感,将两人联结在一起。
这么多年了,靳薄言第一次感觉到与人喝酒的痛快。
或许,他选择将这些年压抑在内心的秘密说给顾明月听,并不是因为酒醉,而是他认为,顾明月,可以懂他……
酒瓶里的酒已经空了,靳薄言的醉意已深。
如果不是父亲的一通电话,或许这一夜对他来说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夜晚。可偏偏,事与愿违。
非得要让他记起这不堪的日子——她的二十周年忌日。
顾明月摇摇晃晃地坐到靳薄言身边,试探着轻拍他的背,好让他觉得舒服一些。
靳薄言也没有拒绝。
“事情都过去了,忘了吧。记着太痛苦了。”
靳薄言这才褪去眼中的狠意,重重地叹息:“有些事,就是越想忘记,才记得越清楚……我也想忘记……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