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风不明就里地看着他毫无形象地放肆大笑，心里一紧。他估计，这次他真的惹毛这个阎王爷了。
许久，靳薄言终于收起笑意。拿起手边的湿毛巾，擦去眼角的一点点笑泪。
“对不起，原谅我的失态，只不过……你碰到了我的G点。”
“呵……”沈泽风端起杯子喝一口，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虽然放浪不羁，但却也不会在公共场合如此豪不含蓄地“高谈阔论”。
“沈泽风。”靳薄看似玩笑，实则认真，“你居然也爱上了她……这个游戏突然变得好玩了。我喜欢竞争。我以前只在商业上竞争，而且从来不输。现在终于也可以在感情上跟人光明正大地竞争一回，是个不错的体验。”
沈泽风敛起方才的不羁脸，认真道：“你说真的？”
“真的。”靳薄言拿起手边的水杯，对着沈泽风，“干一杯吧，竞争对手。”
“干杯……”沈泽风警惕地跟靳薄言碰杯。
靳薄言把杯子里的水喝完。
正好，服务员上餐，靳薄言看了看面前的一桌餐点，缓缓道：“边吃边聊？”
沈泽风拿起刀叉：“边吃边聊。”
一开始两人还有些许拘谨，十分钟之后，两人居然能够面不改色地如老友般交谈了。
这是五年来的第一次。
两人都是生意场上的老手，即便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是可以应付过这一场“谈话”的。
但偏偏，两人都用了真心。
反正，两人都已经互相亮出了底牌，那么除了“公平竞争”的标的物，其他都是浮云了。
所以，除去顾明月，其他也就没什么是不可以谈的。
“还记得我第一次跟你对坐在谈判桌上吗？”靳薄言喝一口象拔浓汤，随意地就好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当然记得。那时候你刚回国，每句话里都夹杂着英文。正常谈判我都在暗自嘲笑你：拽什么拽？以为我们都没出过国么？”沈泽风笑言。
“这样说来，那时候是挺狂的。”靳薄言含笑。
“所以没说几句话，我们就谈崩了。”沈泽风靠在椅背上，中午的阳光正好打在他的右肩，扫掉了他身上的阴郁。
“是啊，后来你就总也不肯放过我，总是跟南都投资作对。”靳薄言放下调羹。
沈泽风皱眉：“你不会以为我为难你就只是因为那一场谈判吧？”
“当然不会。我又不傻。”靳薄言用纸巾擦擦嘴，“你父亲跟我父亲的过节我还不知道吗？你想打败我替你父亲正名，这很好理解。如果换成我是你，我也不会放过那个当年把我父亲打到一败涂地的人的儿子。”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坐着跟我吃饭？”沈泽风敛住脸上的狐疑。
“父辈的恩怨，是父辈的恩怨。”靳薄言放下纸巾，“而且，我根本就不想护着我父亲。只要是踏入了生意场的人，谁都不是清清白白的。我父亲他当初在生意场上，也不能出淤泥而不染。他那些手腕我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如今他老了，心也死了，我为什么还要为他当初在生意场上的恩怨埋单？”
沈泽风看着靳薄言的潇洒，内心某块阴暗而不能触碰的地方，被重重一击：“你怎么能……如此随意地谈起自己与父亲的隔阂？”
“呵……”靳薄言深吸一口气，然后呼出，“时间久了，就习惯了。我听说，你跟你父亲的关系也很紧张？”
沈泽风不语。
“作为竞争对手，你的家事，我也调查过。”靳薄言摊手 ，“不过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提。”
“说说吧。”沈泽风眼神直愣了许久，才突然请求，“说说你是怎么做到跟一个你怨恨的父亲和解的？”
“和解？”靳薄言无奈地笑，“我根本就没有跟他和解。只不过是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相安无事罢了。”
“相安无事……即便我想，我父亲也不会就此放过我。”沈泽风拿起水杯喝水，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沈黎川向来是个强硬派。”靳薄言絮絮地说着，“我小时候，他到我爸的公司来过。他的咄咄逼人，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你居然还记得。”沈泽风不再掩饰，“这些年，他在生意场上折磨对手，在公司里折磨员工，回到家折磨家人……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战备状态，随时可以出口伤人。”
靳薄言提醒：“那你为什么不干脆跟他决裂？以你现在的实力和心志，是完全可以不用对他毕恭毕敬的。”
“我……”沈泽风思考着措辞，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不想？你还惦念着父子之情？”靳薄言点点头，“你还挺重情义的。”
“我不是为了他，他早就已经没什么可以让我记挂的了。”沈泽风的脸色由晴转阴。
“那么……是因为你母亲？”睿智如靳薄言，一下就猜到了沈泽风的隐忍。
沈泽风不敢置信：“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对吗？”靳薄言轻叹一口气，“相信我，对于家庭问题，我经历过比你难堪百倍的境遇。”
“我知道那年你家里发生的事情。我父亲曾经当做笑柄说来给我听。”沈泽风在靳薄言变脸之前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但当时我并没有觉得靳睿这样做不光彩。我反而觉得……夫妻之间，应该存在这种重于自己生命一般的爱恋。虽然这样的话，从我这样的人口中说出可能有点矫情。”
沈泽风挑眉，用进食来掩饰自己说出这番话的身份不符。
“你居然能理解？”靳薄言不住地摇头，“真是奇迹。”
“为什么不能理解？如果但凡我父亲对我母亲有百分之一的，像靳睿一样的爱恋，恐怕我就不会陷在如今这样的状态中，进退两难了。”
“看来你跟沈黎川的隔阂也不小。”靳薄言适可而止，端起杯子，“看来我跟你还可以干一杯。”
沈泽风端起旁边的酒杯：“也只有我跟你，可以这样互揭伤疤才不会觉得违和。这次要用酒才够意思。”
靳薄言换了酒，跟沈泽风干杯。
“没想到我跟你还能这样坐下来聊天。”靳薄言摇头叹息，“还是在经历了昨天那样的风波之后。”
“竞争对手之间的聊天，有意思。”沈泽风又欲喝酒。
“别喝了。”靳薄言放下酒杯，“我可不想我的竞争对手还没上场就先因为伤口感染而退场。”
“你也太小看我了。”沈泽风抿一口酒，“靳薄言，你不会以为这样’推心置腹’地与我谈话之后，在顾明月这件事情上，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吧？”
“当然不会，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强劲的对手。所以才会让我提起兴趣来战斗。”靳薄言基本上用餐完毕，“开战之前，你可以告诉我林浩是怎么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的么？”
沈泽风不无得意：“关于林浩你倒是真的应该反省，为什么他逃出来之后，来找我而不是找你。显然他不信任你。”
“这无关于他信不信任。”靳薄言拿出钱包，“他问你要了多少钱，我付给你。”
“不用。”沈泽风制止他，“别忘了，从现在开始，林浩是谁的妻弟，还不一定。”
靳薄言眼放寒光：“看来，我要全力以赴了。”
“谢谢你肯全力以赴。”沈泽风伸手。
靳薄言握住。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我觉得你可能有必要知道一下。否则你大概觉得你跟顾明月之间存在着某种心有灵犀，从而有一种先天的优势感。”沈泽风适时一顿，“我觉得不应该给你这种错觉。”
“哦？”靳薄言本来已经准备起身，又重新坐好，“愿闻其详。”
沈泽风故作神秘：“靳薄言，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在酒吧遇见顾明月的场景？”
靳薄言皱眉，那时他并不愿意被提及的一段记忆。
“怎么？”
沈泽风悠悠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天晚上，你跟顾明月相遇在舞池边。顾明月开口索爱，你稀里糊涂地就跟她纠缠在了一起。然后……”
“你到底想说什么？！”靳薄言的拳头越来越紧。
沈泽风扬起下巴：“靳薄言，你还记不记得，在你遇见顾明月的那天晚上，你先遇见的人，是我。”
“你什么意思？”靳薄言感觉被扒光了一般难堪。
“在那晚之前，你是禁欲系高冷总裁。无论是生意场上的对手，还是各个年龄层的女人，都对你趋之若鹜。但后来……你就自以为是宿命地陷入了顾明月的感情漩涡。你甚至不惜把她留在公司，就为了搞清楚那晚你的情欲到底是从何而来……”沈泽风似乎还不肯罢休，絮絮地把靳薄言的私事抖搂地干干净净。
“沈泽风！”靳薄言一拍桌子，桌上的餐具都跟着弹起，“你不要得寸进尺！”
“放轻松……”沈泽风满意于靳薄言气急败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