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也不止一次地建议他把肿瘤切除。
但沈泽风执着地不愿意做手术。
从前，他只觉得顾明月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他把顾明月当做是收拾靳薄言的工具。
但几次三番接触下来，沈泽风开始喜欢她，并不是因为她有多漂亮，或是性格多好。
沈泽风为什么喜欢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或许是因为顾明月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劲，有一股跟命运抗争的劲，让沈泽风欲罢不能。
因为他的人生，并没有太多可以让他流连的东西。
他没有亲情，也没有爱情，有的只是多到用不完的钱，还有环绕在身边的女人，还有那些永远也喝不完的酒……
本来，他觉得人生就是这样了。
直到顾明月的出现……
毕竟，他都快忘了要怎么跟命运抗争……
顾明月走进观察室的时候，靳睿已经躺在病床上。他半闭着眼，就像睡着了一样。
与其说是睡着，不如说是因为刚才疼得太厉害，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所以瘫在了病床上。
医生护士都走了之后，顾明月看着他躺在那里，口鼻上罩着氧气罩，手指上连着心电检测仪。额上分明还有汗液，脸色如土。
顾明月心中一动，鼻子微酸：“爸……您吃苦了。”
没想到看似睡着的靳睿居然眼睛缓缓眯出一条缝来：“还好。”
“爸……您没睡着？感觉怎么样？”顾明月关切地伏在床前。
“还行。”靳睿伸手，想要拿掉氧气罩，却没什么力气。
“我来。”顾明月小心地把氧气罩取掉。
“我刚才听到你在外面跟人吵架？”靳睿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一次性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嗯……我刚才……有点激动。那些医生……说话实在是太尖刻了。”顾明月在靳睿面前根本无从掩饰 。
即便他现在病着，眼睛还是能透出那种令人生畏的眼光，仿佛能够看透一切。
“只是因为他们说话尖刻？”靳睿手指微动，示意顾明月过去。顾明月颤巍巍地靠近靳睿的嘴边。
他吃力地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明月，你跟阿言最近怎么样？”
顾明月不假思索：“挺好的啊……”
“……”靳睿顿了顿，“你确定要欺骗我这样一个将死之人吗？”
“我……”顾明月还想说些婉转的说辞，但抬头看到靳睿泛黄的眼白中透露出的病态，她有些后悔自己撒了谎。
“我跟靳薄言之间……的确出了点问题。”顾明月低头，不敢再看靳睿的眼睛，“可是，您怎么知道……”
“年轻小夫妻……吵吵闹闹都是正常的。”靳睿安慰，“听爸的话，好好过下去。”
“嗯。”顾明月咬牙点头。
“千万别像……我跟……我跟……”靳睿一口气没接上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婉玗一样……”
“我知道了，爸，您别再说话了！”顾明月抚着靳睿的胸口，帮他顺气，“您放心，我跟靳薄言……会把问题处理掉的。”
“记住，相爱不易……”靳睿突然间开始剧烈咳嗽，整个人震颤地不行。
“爸，您怎么了？”顾明月想把氧气面罩重新戴在靳睿的脸上，却被他一把拂去。
“明月……”靳睿两只眼睛睁地老大，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青筋尽爆，整张脸都通红了。
但他还是挣扎着伸手，拉住顾明月的手。
他的手握得如此紧，以至于顾明月都要咬牙才能不让自己痛地喊出来。
“爸，您说……”顾明月只能反握住靳睿的手，“我听着呢！”
“觉得遇到困难的时候……多想想以前……以前你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是靠着……这个……过了那么……那么多年……”靳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整个状态看上去像是个将死之人。
“爸，您别说了！我听您的，我都听您的……”顾明月都快急哭了，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不，你让我……让我说完……”靳睿的手指，就快要把顾明月的骨头捏碎，“一定要……一定要……照顾好阿言……替我……我对不起他……这些年……我对不起……他……”
“爸！对不起，我不能任由你那么下去了！”顾明月按响了床头的铃，然后强行把氧气面罩覆在靳睿的口鼻上，“爸，这句对不起，我不会替您说的。要说，您自己跟他说！”
顾明月话音刚落，医生就过来了。
“病人什么情况？”医生问。
“刚才他想说话，把氧气面罩拿下来之后就开始大喘气。情绪有些激动。对，他刚才情绪很激动。”顾明月脑子有些乱。
“可能是药物过敏，我们要对病人再次进行检查，请家属到外面去等着。”
医生疾言厉色，顾明月不敢多逗留。
她站到门外，不断地踱步，时不时往门里面看一眼。
见里面的医生护士极其忙碌，顾明月更加着急，全身开始出汗。
“冷静，冷静，冷静……”顾明月自言自语地在走廊里踱步，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思绪却忍不住在神游。
这个场景，顾明月并不陌生……五年前，也是在这样一个深夜，她守在医院抢救室的门口，看着医生护士在抢救室里忙碌。
一会儿，就会有一个医生出来报告给她最新的消息。但这些消息，一个比一个差。
直到一个医生突然间走出来，缓缓地在顾明月面前摘下口罩，嘴里吐出父母亲的死讯……
一场车祸，无一生还……
顾明月只记得，那个医生走后，她一直站在那里，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她不相信，自己好不容易考上了一个好大学，可以开始回报养父母了，他们却在此时全部殒命。
他们的养育之恩，顾明月这辈子都没能回报。
这种遗憾的感觉，一直伴随着她。
午夜梦回，常常突然侵袭，让顾明月从梦里惊醒过来……
观察室的门，霍得打开，顾明月紧张地回身，看到医生走出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脸上已经全是泪水。
“怎么样了？我爸他怎么样了？”顾明月紧张到开始咬指甲。她多么害怕，五年前的场景再一次重演。
“家属别着急，刚才病人有气胸的情况，所以我们对他进行了插管，现在病症已经缓解了。但还需要密切观察。我留了一个护士在里面，对病人进行监管。插管之后，病人是不能说话的，家属要有心理准备。我把明天的住院单开出来，你们明天一早转去住院部。”
医生说的医学术语，顾明月一概没听进去。她只晓得，医生说病症已经缓解了。
“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顾明月擦去脸上不知是泪还是汗的液体，匆匆走进病房。
只一眼，顾明月就脚下不稳，全靠扶着门框才不至于倒下去。病床上的靳睿，喉咙里被查了管子，管子直接连接到一个复杂的机器上，在给他供应活命的氧气。
而他这次，躺在病床上，眼睛紧闭，再看不到一丝神采……
“爸……”顾明月的脑子里，靳睿和顾泰平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让她的情绪，走在崩溃的边缘。
她颤巍巍地走到病床前，按住靳睿接近冰冷的手，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落下，滴在衣服上，湿了前襟。
“爸……”顾明月再次呼唤，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回忆冲击，五年前发生的事情，与今天发生的事情重叠在一起，顾明月开始心慌，因为她分不清到底哪些是五年前，哪些是五年后……
“我这是怎么了？”顾明月突然觉得天旋地转，接下来，胃里翻江倒海。
顾明月捧住胃，赶紧往外头的卫生间冲去，但还是没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