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潘峥峥和谈应初,那是很多年以后,姝棠才知道,当初谈应初找自己拍的那个电影的原型就是潘峥峥,或者说准确的讲她后来叫卸峥峥,而手写的剧本正是出自她之手。
潘峥峥原本姓谢,说起来也是个命苦的小丫头,人生的最初十五年在一个小镇里长大,跟着自己喜怒无常的妈,每天过着心惊胆战的生活,一边自立,一边还要照顾自己总是长不大的妈。
潘峥峥没有爸爸,从生下来就没有见过,知道她懂事了,见到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她才怯生生的问妈妈,为什么其他的小朋友都有爸爸,这时候潘虹总是不说话,然后就吼她,让她以后别再提这件事情,后来潘峥峥就真的没有再提过,就算学校的同学隔三差五的就问,潘峥峥你是不是没爸爸啊,她也只是低头不说话。
从小懂得隐忍的孩子,大都不会快乐,潘峥峥也是这样的,她后来回首自己人生中的颜色,大概可以全部用黑白灰来概括,唯一让她心动的都是十五岁之后,她遇见谈应初之后的事情。
潘峥峥比一般的女生要高,总数梳着高高的马尾,不爱跟别人说话,于是班上的男生爱拉她的辫子,说她是灭绝师太,她很多时候都是沉默,只有一次,班里有个霸道惯了的男生要拉她的系在脖子上的内衣带子,被潘峥峥一巴掌打出了鼻血。
后来潘峥峥被拉去办公室教育,那个男生带着自己的家长趾高气扬的问罪,并声称自己儿子的小动作不过是跟同学闹着玩,没有恶意,可是潘峥峥不觉得,那不是他第一次那么做,或许是很多次,甚至等在楼梯口扇起女老师的裙子,没人敢拿他怎么样,第一因为他还是个孩子,第二是因为他爸是镇上的书记,谁见了都要点头哈腰的问声好。
这件事情最后的结果是被潘虹拧着耳朵带回家,一阵打骂,她蜷在肮脏的地板上,抱着头,只希望疯女人潘虹不要踢到自己的头,后来那个男生变本加厉,在潘峥峥离开这里之前,成了全镇家长教育的对象。
都说:“好好学习,别跟书记家那儿子一样,小小年纪欺负女同学进了少管所。”
后来大家都不议论施害人,开始议论被他毁了一生的女孩子,那时候大家对女性尤其的不宽容,即使是被伤害的那一个还是有很多人指指点点,风言风语,后来在风言风语之中,女生从高楼坠下,再也没有来生。
“你是不是就希望我现在就死。”潘虹隔着房门,在外面疯狂的捶打,吼叫,潘峥峥坐在床上不为所动,这是潘虹每天的固定节目,撕心裂肺的,她早就习惯了。
后来捶得邻居又找上门投诉了,潘峥峥才拉开门,冷着脸说:“是的。”
“我养了你这个白眼狼。”潘虹手指着她,气得发抖,潘峥峥还真是一白眼狼,那也是潘虹一步一步教出来的。
潘虹真死了,死在南方小镇不轻易下雪的傍晚,潘峥峥正在教室里上自习课,班主任过来叫她,满脸愁容,很久才说:“节哀。”
一开始潘峥峥还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跟自己说这两个字,班主任解释:“你母亲在家里去世了。”
潘峥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底是一阵冷笑,怎么可能呢?潘虹昨天还说了,这辈子都要缠着她,让她不得安生,好好的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班主任拍拍她的肩膀,潘峥峥眼眶里有东西在打转,冲出校门的时候,还隐约听见后面任课的语文老师在讨论。
“这孩子真可怜,从小没爸爸,现在没了妈,还这么小。”
潘峥峥不觉得自己小,她恨不得自己一夜长大,可就算是潘虹平时对她再不好,她也不愿意就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回到家,门口围了很多人和几个派出所的民警,潘虹躺在地上,身边是一滩血泊,她脸上的表情凝固成痛苦的形状,捂着胸口的一把刀,很久之后她再回忆起这个画面,总是斑驳的,她潜意识里只愿意承认潘虹赌气离家出走了,至于死亡这个不可挽回的事,一直是她心里的疤。
入室抢劫变成了入室杀人潘虹就这么死在一个平静的傍晚,甚至没来得及跟潘峥峥再吵上一架。
潘虹死后的那一周,是她人生中最难捱的时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就连潘虹也没有了,她坐在原本就狭小的家里,看着充满油污的四面墙,发呆,房东已经来过很多次了,让潘峥峥准备准备,这个月月底就搬出去,他是不指望一未成年的孩子能交得起房租,就连大人在的时候还连着欠好几个月呢,这事儿也就不跟一孩子计较,但自己也不是慈善家,现在屋子里发生了命案,怎么着都不吉利。
在她打算搬去孤儿院的前一天,楼下停了一辆平时很少见的车,车上走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敲开潘峥峥的门,跟她说:“你愿意跟我走吗?去找你爸爸。”
潘峥峥从来不知道自己有爸爸,还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一个人说带她找爸爸,她不相信,后来又带着亲子鉴定找过来,居委会满脸是笑的说峥峥福气好,现在找到爸爸了,要过上好日子了。
她从来没停潘虹提起过自己的父亲,以至于说起这个词的时候,脑子里面是空白的一片,她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个狗血的一天,认亲这种在八点档剧情上演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我没有爸爸。“潘峥峥看着眼前西装革履的人,咬着嘴唇,眼睛里全部是倔强和不妥协。
“别瞎说,你爸爸能给你很好的生活。”那时候潘峥峥听到很好的生活这几个字,总是在想能有多好呢,肯定比跟着潘虹好,可是现在潘虹走了,她真的要成孤儿了。
潘峥峥没奢望过,过什么好日子,她第一次离开小镇,到四九城是十五岁,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还不知道那背后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