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天的环境真是养人,葛秋秋除了右臂偶有瘙痒之外,其余都恢复得极快,才第二日便能活蹦乱跳地去花坛追兔子。躺在花坛里睡觉的灵狮慵慵抬起一只眼皮看了看她,又闭上,似已经习惯了这个宝光殿的新住人。白兔们被她吓得四下逃窜,好不容易让她扑到一只,便得意地抱在怀中揉了又揉,喜欢的不得了。
不经意间又瞄到殿内静坐如石像的天君,葛秋秋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是这么无趣的人,为什么养了那么多兔子?”葛秋秋看了看怀里毛茸茸的兔子,又看了看天君,喃喃。
这银华天君,回到清天,便是静坐,清修,除了清修,还是清修。
看来又是个心中只有道法的人。
揉完兔子,葛秋秋顿觉无趣,便进了宝光殿,围着意无晴转了一圈,小声问:“天君?要喝茶么?”
“不用。”意无晴道。
“那要看书么?”葛秋秋又问。
“不用。”意无晴又道。
“那要出去走走么?爬爬盘天树什么的。”
“不用。”
“那……”
“若是你没什么事,便不要来扰我。”意无晴突然道。
葛秋秋一下被断了话头,心中甚不是滋味。一时也不知要如何回话,低下头,声细如蚊:“是。”
葛秋秋讷讷走出殿外,走回花坛,见那巨大的灵狮正卧着睡觉,直接扑倒在它身上,将脸埋进它的白毛中。灵狮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似是知道是那小丫头又淘气了,便眼睛都懒得睁开。
真是太胡来了,人家不过是救你护你几次,便真当自己是这宝光殿的半个主子了?一切只不过因为天君仁慈,留你在宝光殿,若是狠一点儿,早已将你的命取走以绝后患了,区区仙童,有吩咐便做,无便老老实实待着,总去扰他给他添烦做什么?
想到这,葛秋秋只觉得心里越来越不舒服。本想睡一觉了事,那灵狮却突然起身,轻轻吼了一声。
葛秋秋这才注意到,是有人来访了。
她忙起身要去迎,意无晴已不知什么时候跨过琉璃台阶行到她身旁,葛秋秋看了他一眼,自觉退到他身后去朝来人行礼。
“拜见圣君。”葛秋秋恭敬道。
“恢复的不错呀!”莲觞笑着打量了她一下,“看来无晴还是很会照顾人的嘛。”
听他这么说,葛秋秋也没有觉得高兴。
“还是多谢圣君的莲池。”葛秋秋道。
“圣君来此何事?”意无晴问。
“倒不是本君要来,是本君池子里养的那个小家伙,今日无论如何都想来找你这仙童。”莲觞说着,往他身后看了看,道:“都到宝光殿了,你还躲着藏着做什么?”
忽地,一个人形慢慢出现在莲觞身后,抓着莲觞的衣袖,从他背后怯怯探出半个头来。
“冬冬!”葛秋秋看到向秋冬,自是开心得不得了,同样地,向秋冬看到她,方才的怯意竟一扫而光,也欣喜叫了声:“姐姐!”
“原先我日日求他显身给我看,他都不肯,这次一说要来看你,立刻就愿意显身了。”莲觞笑道。
“谢圣君!”向秋冬忙给莲觞谢恩。
“不用。”莲觞将他扶起,轻道。“若是真要谢恩,以后在我通明殿便以真身侍奉本君就是。”
“这……”向秋冬低下了眼眸。
莲觞见他犹豫了,眼中的光芒黯了黯,又笑道:“本君跟你开玩笑呢,既然好不容易来一趟,那你们便叙一叙吧。”
说罢,又看向意无晴:“银华天君不也邀本君去叙一盏茶么?”
意无晴见葛秋秋已经自顾自带着向秋冬去花坛了,便只能对莲觞躬身道:“圣君请。”
“姐姐你看,兔子!”这九霞圣君虽养了不少的仙童,但向秋冬成日在莲池中泡着,任凭圣君如何哀求都不愿显身。好不容易能来宝光殿见葛秋秋,还能顺带活动活动筋骨。同她跑到花坛中,向秋冬便一下放开来,明明二十好几的人,却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小饿鬼的样子,虽然一直饿着怎么也吃不饱,但跟着葛秋秋和恽青城,他倒也过得开心。
“冬冬,我可想你了!”葛秋秋蹲在他身边,同他一起逗弄着院内的兔子。“你不知道,我那个时候看到你一身是血挡在我前面,我都要吓死了。”
“我听圣君说了,是姐姐一直求圣君收留,他才肯带我回清天。”向秋冬道。
“这清天上的神君们都是大好人呢,九霞圣君肯定待你很好!”葛秋秋道。
“嗯,圣君是好人。”向秋冬点点头。“他为了不让我这一魂魄被清天圣气所伤,便将我寄在莲池中,如此日日以莲池圣气净我,我才能显形。”
“可我看,你却是不常在通明殿显身呢。”葛秋秋笑道。“方才看圣君求你多显身,便知道了。”
“姐姐就别取笑我了。”向秋冬也笑了。
宝光殿的门大敞着,意无晴和莲觞坐在殿内向外观望,不知几时,葛秋秋与向秋冬已经和那灵狮打成一片,在花坛上互相追逐嬉笑,惊的院中白兔四处蹦跳。
意无晴默默饮了一口茶,看着院中如此嬉闹的景象,他或许是第一次知道,他这灵狮竟是如此活泼。
“真是世事难料。”莲觞笑了笑。“谁能想到银华天君的宝光殿还能有这样嬉闹的光景。”
意无晴又喝了一口茶,没有回话。
“老实说,”莲觞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看向葛秋秋。“你就真的打算这样将她一直放在清天?”
“嗯。”意无晴点头。
“魔戟以及失窃的神器,你还是得早些寻回。”莲觞道。“虽说没有那丫头,君寂灭便无法入世,但神器长年在魔界手上,也是不好的。就算是为了金元真人的面子,你也得将玄冰壶拿回来才是。”
“嗯。”意无晴淡淡应了一声。
料到他必是这样的反应,莲觞无奈摇摇头,不知说他什么好。
“哎哟!”忽听得院内葛秋秋一声叫唤,二位神君同时望了过去,只见葛秋秋与向秋冬嬉闹追打,像两个野孩子,打着闹着便抱作一团在花坛上滚了几滚。
“啪!”一声,两位神君竟又同时站了起来,险些碰落几上的茶杯。
“向秋冬!”莲觞对着他沉沉叫了一声,“给我松开她。”
向秋冬不知圣君怒从何来,但心中还是有几分畏他,便立刻松开葛秋秋。
葛秋秋见莲觞身边的那个天君脸色似也不太好,也只能乖乖跪坐在花坛上。就连那今日异常活泼的灵狮,也马上安静下来,摇尾坐好。
只不过葛秋秋的右臂突然又作痒,她不由得偷偷将手伸进衣袖里抓挠。
“玩够了?那随本君回通明殿去。”莲觞走过去欲拉向秋冬起来,向秋冬却自己站了起来,退至莲觞身后。莲觞见抓了个空,怒意又多一分。
不经意间瞄到一旁还跪着的葛秋秋专注地挠着手臂,不由得往她右臂多看了两眼。
这时,意无晴快步走过来,挡住了莲觞的视线,躬身道:“恭送圣君。”
莲觞看了看意无晴,又看了看向秋冬,加之莫名生怒,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莲觞走后,意无晴才转过身去,看着正在挠着右臂的葛秋秋,葛秋秋一见意无晴看过来,便住了手,将袖子拉好,跪在原地不敢出声。
“《道德经》,十遍。”意无晴突然道。
“十遍?”葛秋秋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她看的出,意无晴似有些不高兴,尽管他的脸上还是没有太大的波澜,可葛秋秋还是感觉到了。也不知道今日这天君是怎么了,脾气古怪的很。无奈,葛秋秋也只能乖乖进殿内抄书。毕竟抄书还是要比无所事事好的多。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宝光殿又恢复以往的清静,银华天君还是每日坐在炼丹炉旁闭眼冥思,葛秋秋也是学乖了,坐在案边一遍遍抄着《道德经》,不吵不闹。她偶尔抄得累了,便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炼丹炉边静坐的天君出神。胡思乱想许久,又重新提笔继续抄。
当殿内的天君终于缓缓睁开眼,结束今日的修行,站了起来,转身便见到那抄书的仙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在案上睡着了。葛秋秋将头枕在自己的臂弯,手上还紧紧握着笔,纸上的字迹抄得歪歪扭扭,像虫子似的,大概是抄得太累实在是撑不住便不知不觉睡着了。
意无晴手中拂尘一挥,那白氅又变了出来,轻轻走到她身后给她盖上,忽听得殿外他那狮子一声低吼,只见一个黑袍仙童恭恭敬敬站在门口,看到银华天君,正要行礼,却见天君竖指于唇边让他噤声,那仙童心中领会,便垂首站在殿外等。
“何事。”意无晴走出去,问。
“回天君,圣君一千年前埋入莲池底的兰泣露已酿成,特命我每殿送一坛。”仙童双手递上一只紫晶酒坛。
“嗯。”意无晴接过酒坛,“可还有别的事?”
“回天君,圣君还命我请您去通明殿一趟。”仙童道。
“不去。”意无晴回绝。
“天君!”仙童跪了下来。“圣君说,若是请不到您,便要罚我的,求天君去一趟吧。”
意无晴皱了皱眉,回头望了一眼殿内的人,对那仙童道:“你太大声了。”
“啊……是……”仙童伏在地上,声音立即放低许多。
意无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仙童,进殿去将酒坛随意放在地上,复对那仙童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