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上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那我所在的地方,绝对是江湖中最波涛汹涌的一处。在外面时,大家对吸毒的印象大概就是恐怖,禁区,远离毒品等。而当你身处期间,你会真的觉得周围的不是人,是鬼。毒品早已榨干了她们的灵魂,良知早就在吞云吐雾中消失,只要给她们毒品,要她们做什么都行。我身处期间,看着一个个表面驯服内心却阴暗的面孔,苦苦的挣扎保持着,坚守着,内心那一点点圣洁,所以我是异类,大多数学员的眼中钉。
“今天可以去超市啊,一个个排队,我喊到名字的就过来。”谢华站在车间门口大喊。一种愉快的情绪瞬间在车间蔓延,在这里,最值得高兴的就是可以去逛超市了,所里有一个还算大的超市,基本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最主要的是,还提供烟和槟榔。这两样算是学员之间的通行币,有货的人,不管求人办事还是日常生活都会顺利、舒服得多。所以每个学员都盼望着能多去几次超市,第一个补充点货,第二个,当在超市那两个房间提着篮子选购的时候,大家可以短暂的麻痹自己,想象着这是在外面逛超市一样,体味着难得的自由。我默默听着谢华喊着名字,我们寝室的已经全部叫过了,却没有我,我知道这是故意的,但是却不能打报告给干部,首先这是很小的事情,你不能因为这些琐碎的小事总去找干部。第二就算干部来,谢华也准备好了一肚子理由,比如熄灯没有按时就寝啊,在房间不服从管教有违规违纪现象等等,所以我只能另寻办法。我走到了邓菊香边上,对她说等会喊道你,你拿我的卡去购物,随便你刷,只要把我需要的带回来就可以了,我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购物单塞给她,她兴高采烈的答应了。邓菊香是这里一个特殊的存在,我们一般喊她邓姐。首先她已经是就九进宫了,资历非常老,谢华她们也不得不尊重她,一般没人去找她麻烦。其次是她年纪很大了,已经57,身体也不好,干部平时也很关注她,怕她一下生病之类的出大问题,这样学员们更不敢惹她了。曾经有人问她:“邓姐,出去之后再不搞毒吃了吧。”她眯起眼不屑一顾的说:“出去就是一剂还魂针!”大伙轰然而笑,笑久了却渐渐觉得悲哀,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日思夜想出去之后怎么办,但每一个人都会惧怕自己忍不住,再进毒窟,那诱惑却黑暗的存在,瘦骨嶙峋病怏怏又众叛亲离仿佛行尸走肉般的邓菊香,似乎就是自己的明天,想到这里谁又能笑出来呢。
邓姐提着大包小包的回来了,她对着我露出贪婪的笑容:“小鹿,别说姐姐欺负你啊,我可是冒着跟谢华作对的危险帮你。”我一边连忙点头说:“是的是的,谢谢邓姐的仗义。”一边从那一大堆东西中翻出了我需要的。邓菊文看我态度如此恭敬,非常的满意,嚼着槟榔走了,还喊着:“下次需要帮助再喊我啊。”我默默的把东西分成了几份,有一条烟是我准备拿去送给谢华的,这算是非常重的礼物了。在这里的学员,大多没钱,家里人很多都不想管了,顶多每个月给点基本的生活费,所以有钱的学员在里面还是吃得开,你有了烟和槟榔,等于拥有了差使别人的工具,一条烟,是极少见的重礼。我这样向谢华示好不代表我怕她,但是也不想跟她继续作对,毕竟她能害我的地方太多了,不是朋友不代表必须是敌人,至于钱,我凄凉的一笑,我倒是很多,除了父母给的,佘澄远每个月给我打七八千,在这里根本用不完,但是他一直很坚持,以为这样就可以弥补我。
中午吃完饭,我瞅准一个间隙,把烟恭恭敬敬递给她,另外我临时想着还加了十包槟榔,送人礼就要一次性让人印象深刻,这样才会让人记住你,之后才好打交道,这是曾经佘澄远教我的生意经,我决定按他说的试试,毕竟论社会经验,他早就是老油条了。谢华明显很意外,她眯着眼睛看着我,不说话也不接东西,但是我看出来她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于是我趁热打铁,蹲下身子讨好的说:“华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是我孝敬你的,希望以后大家姐姐妹妹的行个方便。”谢华明显很满意我伏低做小的示好,她一拍我肩膀,亲亲热热的说:“哎呀,大家都是共患难的姐妹,搞这么客气做什么。我谢华最讲究的就是一个义气,有什么事以后说一声就可以了。再说了,你跟干部关系那么好,我们还要巴结你是吧。”我连忙摇头说:“哪里的话,我就是做点死活,哪向华姐你,干部的心思你都能猜透。”谢华哈哈哈大笑,收下了礼物说:“行,以后你就甭担心有人欺负你,任何人都不会了。”我连忙点头哈腰表示感谢。两人正在互相恭维之间,李队长在外面喊:“来新学员了,给她们留点饭菜,李雪花,曾容出来帮忙收治。”大家面面相觑,最近收人收的很频繁啊。
这次来了一个人,她是被父母举报而关押进来的。虽然刚刚经过净身入所,她换上了这边的衣服,头发也被几剪子剪得短乱还滴着水,整个人苍白而纤细,她面容很白,眉眼很淡,像水墨画上随意而又点睛的一笔。显然她还没有适应环境,怯生生的站在宿舍门口,干部给她分配了寝室,之后就有寝室长把她领走,顺便教她一些基本常识。“喂,我说,这妹子颜值只在你之下啦,最近来好多水灵灵的小妹子哦。”肖君在我耳边鬼鬼祟祟的说,“做好你的事,瞎操心什么。”我懒得理她,准备去午休了。
新进来的学员叫林韵,她给大家带来的惊讶远不止美貌,首先她是唯一一个绝对不吃槟榔不吸烟的学员。我虽然也不爱好这些,但是有时候为了显得合群也会偶尔吃一点,这样可以拉近跟大家的距离以致于不被孤立。但是林韵很坚持,她的倔强配上她永远笔挺的身姿,让很多学员看不惯,都在背后说,她装什么高尚,不吃烟只吃毒吧。其次她的舞跳的特别好,一进文艺队就受到重任,刘队长甚至要林韵晚上喊上我和罗雪花一起自己排舞,最后就是大家都在传她是有后台的,父母举报进来但是也在外面打点关照了,所以队上的学员大多看不惯她,但也不敢惹她,而她,就像一支洁白的花一样,来到这恶臭的淤泥堆里,沉默的坚持着自己,你如果看到她,就会忍不住疑惑,这样的人,怎么会在这里。我看着她,想着自己,嘲笑着命运的无情。
“报告!”“进来。”“报告谭队长,我想打这个月的亲情电话,我妈妈最近住院我想问问情况。”我毕恭毕敬的请求干部,还好谭队长是很通情达理的,她对我点点头。我抓紧时间拨通电话,一遍没人接听,两遍没有,我心里开始着急。一旁的楚队长看到了轻言安慰我:“别着急,或者等会再来打,楚队长给你记着。”我感激的点点头,却仍然不死心,终于接通了,电话里传来爸爸的声音:“是曳子吧?”“爸······”我哽咽道“妈怎么样了?手术还成功吗?”“成功,这里都好。”爸爸的声音永远那么稳重给人力量“前阵子老佘家的孩子还来了,丢了大几万块钱,我们没要他的,把他赶走了。”我听着点头:“恩,我们不能要。”“孩子啊,你在里面好好改造,爸爸知道你是好孩子,遭这个罪我跟你妈心里痛啊,又帮不上你。”“是我不孝顺,爸妈你们放心,我会争取早点出去。”打电话时间每次只能三分钟,我又咨询了一下妈妈的病情然后挂断了,出去之前楚队长喊住我,“两个事情交代一下,第一个新来的林韵很多学员反映她不合群,你多多照顾一下。第二个最近政策很好,诊断评估合格的学员比之前还可以多提前一两个月了,你要好好把握机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