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花走后,我临时接任了文艺队队长,因为临时少了一个人,很多动作都做了调整,刘队长也嘱咐我多发掘点新生力量加入文艺队。大家目送雪花走了之后,学员之间的关系变得融洽了许多。大概是想通了,本来就来到了社会的底层,何必还去人踩人。因此我的处境好过了很多,除了忙碌,基本一切都很顺利。我跟林韵商量着排两个新舞蹈,第一个舞蹈是组合舞,让十个学员跳伞舞,另外十个学员在一边表演茶艺,大家的服装都统一成上半身旗袍的款式,下半身是三层飘逸的长裙,跳起会如蝴蝶一般翩翩起舞,而这个舞蹈就叫蝶舞,寓意破茧成蝶,重获新生。第二个是《弟子规》,五十名学员成阶梯状排好队形大声诵唱《弟子规》,另外有八个学员在前面表演一些尊老爱幼的情景剧。这两个方案在队上很受好评,送到所里审核的时候也得到了高度的赞扬,不同于一般的扇子舞、灯笼舞、腰鼓等,两个节目推陈出新,既传达出所里的精神内涵,又符合中华传统道德观。大队长和刘队长被所长喊去办公室谈了一上午,回来后告诉我们,这次节目所里非常重视,如果表演得好,文艺队每个人都可以获得加分奖励。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振奋起来了,分数的高低直接影响你出所的日期,是每个学员都奢求的。刘队长很高兴却也压力很大,手一挥说:“排好队去训练室。”我赶紧出来整队,刚刚准备走,谢华在那边喊:“鹿曳,你有人接见,楚队长带你去。”我想了想,爸爸妈妈现在都还在老家医院,亲戚们对于有我这样一个吸毒鬼早就避之不及,来看我的,估计就是佘澄远了。之前他来过很多次,但是我们队上没有特殊情况一个月只能接见一次,加上我不想见他,两个人自从我被抓进来之后一直没有见过面。我知道他每次都好说歹说赖着接见室,希望我能去见他一面,有时候接见室的干部都说:“小鹿,你那个朋友好痴情勒,一直等到我们下班都不肯走。”这一次,我突然决定见见他,因为罗雪花,也因为我想通了很多事情。
我跟着楚队长一起走在路上,我们大队在院子最里面,而接见室在大门口,走过去也要二十多分钟时间,楚队长跟我聊天说:“这次文艺汇演你要加油哦。”我点点头说:“我会的,楚队你就放心吧。”看着楚队长和气的笑容,我突然大胆的冒出了一个想法,“楚队,等下,你能不能就在接见室等我?”“啊?”她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提这个要求。我索性坦白道:“里面那个人是我男朋友,我进来这里,也都是因为他,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怕他纠缠,到时候你就来喊我回队上可以吗?”说实话我提出这个要求是很没有道理的,我怎么能要求干部帮我这个私人的忙,我用求乞的目光看着楚队长。她显然是刚刚毕业没多久,对这种男女之间的爱情还很有感触,她想了一会点点头说:“行吧,我就到里面等你,你到时候说一声我就带你走。”往前走了一段路她又说:“有时候缘分说不好谁对谁错,是好是坏,你这个男朋友,现在是所里出了名的痴情人,自己好好把握吧。”我听着楚队长的话,看着接见室的门出现在道路尽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只要推开门,就可以看到我朝思暮想的人,也是辜负我害我到如此地步的人。我突然想起小时候佘澄远带我去防空洞,前方也是一路黑暗,但是那个时候他在前面等我,我就可以义无反顾的奔赴。而现在,我从黑暗中走出来,却是因为他万劫不复。
“入教中队鹿曳带过来了。”楚队长跟接见室的干部打过招呼,就示意我可以进去了。我走进去的时候佘澄远显然没想到我这次会来,他猛的站起来,用手拍着玻璃,然后又坐下来,示意我快过来,他很慌张,很忐忑,我走过去坐在他对面,他拿起话筒指了指,要我也快点拿起来有话要说。我定定的看了他一分多钟,这么久不见,他憔悴了好多,眉眼依旧是那么英俊,仔细一看却带有一种厌世般的疲倦。他努力想要表现的平静一点,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我发现他的手上还戴着那枚尾戒,而我的早就在入所那天丢掉了,想到这里,我拿起了话筒。“鹿,鹿曳,谢谢你肯来见我。真的真的谢谢你。”他有些语无伦次“你爸妈都好,我有定期去看他们,老家那边我也派了人去打点帮忙,你还好吗?我真蠢,你肯定不好,对不起,对不起。”说着说着他开始有些哽咽,我心里也有点难受,他曾经是多么意气风发的人啊,校园球场上的人气王,商界新生的新星,黑白通吃的大哥,哪一个身份不是让他光芒万丈,而现在他在我面前,畏畏缩缩,像个做错事了的孩子。我有些心软,低语道:“我还好。”他听到我的声音,更加激动了,提出一大包东西说:“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一些衣服,别的东西送不进来,冬天了我知道你怕冷,这里面有羊绒毛衣,毛背心,羽绒服,保暖的衬衣我都给你带了,你里面不方便洗衣服,你就穿一件丢一件,我会再给你带的。”我看着他手里的大袋子,才发现他身后还堆了好几个,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把这些扛进来的,估计接待室的干部看到会头疼死去,这么多衣服,每一件都要做安检。“你留一包就可以了,我在里面有时间洗衣服。”“好好,你说什么都好。”他不住的点头“鹿曳,我一直在想办法让你能早点出来,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听着这话没有丝毫反映,李雪花临走前对我摇头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我站起来说:“我要进去了。”“再等等,还没到时间。”他很着急,我没有理会,示意楚队长可以了,楚队长走过来说:“要接见等下个月再来,今天要走了。”佘澄远脸上涌现一股力不从心的颓废,他无力的用手搭着我们之间的玻璃隔板,一遍遍重复“我爱你,我爱你。”我放下听筒准备走,在听筒离开耳朵的那一瞬间,我听讲他说:“九色鹿,原谅我。”这从小的昵称,让我瞬间泪涌心头,以前两个人要好的时候,他就喜欢喊我九色鹿,在一起恋爱的时候,每次拥抱亲吻,他最后都喜欢捏着我的耳垂轻轻的说:“九色鹿,九色鹿。”这个昵称,成了我们之间的魔咒,无数次情意绵绵的低喃,无数次紧要关头的呼喊,无数次起死回生的感叹,无数次,尽弃前嫌时的密语,都是这一声:“九色鹿。”我好想去拥抱他,因为我听出了这声呼喊中他的忏悔和落寞,带着汹涌的情意向我袭来,我从不怀疑他爱我,可是在戒毒所的日子,我一遍遍去回忆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想要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到底哪个环节,我们太大意。最终我认可了吴心伊的说法,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跟橙子两个人之间,都会错了意,造成了日后的悲剧。
回去的路上楚队长看我情绪低落,她也看到了一切,叹了口气说道:“别难过了,先把心思放在里面,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去。”虽然是套话,但我知道她是真心实意的。“楚队长,文艺汇演结束后我来这里也有一年了,把分加上了之后,你能不能把我诊断评估的分数告诉我,我好知道大概出所时间。”见了佘澄远之后,我不想再像一个失败者一样蜷缩在这肮脏的角落里自暴自弃,我想要回去,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行,到时候我第一个做你的测评。”楚队长边走边点头“你那个男朋友,我看你都出去了,他还站在那里看,感觉不是什么坏人啊。”楚队长的心思永远那么单纯,非黑即白。佘澄远自然不算一个坏人,可是在黑与白之间,还有那些深深浅浅的灰色地带,佘澄远因为自身的一些原因,一直徘徊在灰色地带,他固执的认为只有我能救赎他,只要我陪着他,他就会有云开月明的那一天,但那些灰色犹如泥沼,他拉着我越陷越深,我没能救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