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米之外，赫连川急急忙忙赶来会见的，正是失踪了两个多月的裴菲菲。
赫连川一直觉得，再见到裴菲菲，应该是想念吧？
可是，在裴菲菲忽然扑上前吻住自己的唇瓣的时候，他没有任何欣喜，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想要抗拒。
敷衍地配合着裴菲菲完成这个重逢之吻，他双手握住裴菲菲的肩膀，将她推开，面对那狐疑的目光，他竟然有些不自觉的心虚。
像是做了亏心事。
“我、我已经结婚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强调这件事，其实他和莫小陆之间，不过是法律上的夫妻而已，不久的将来，这层关系总是要斩断的。
可他又说不上来，欲言又止。
“川，你知道吗？我重获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你，因为我想见你。”裴菲菲站定，深情地望着赫连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是她控制得很好，委屈和隐忍的复杂心情交织在脸上。
她似乎没听到赫连川前面强调的那句话。
或者说，是选择性地避开了。
赫连川的一再缄默，让她的情话得不到回应，显得自作多情。
裴菲菲喁喁细诉，“川，茂老爷想将我送到丹麦，是我偷偷换了飞机票，要是他知道的话，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我真的很怕再被他抓回去……”垂下眼眸，眼泪将滴未滴，一只手偷偷攀附在赫连川手臂上，小心翼翼地揪着他的衣服。
她只剩下眼前这座靠山了。
在这场倾其所有的赌局里，她不能输。
赫连川眉目凛凛地看着裴菲菲泪眼汪汪，紧抿着嘴，无动于衷。如果是从前，他会对她产生一些愧怍之情，可一想到这张无辜的面孔下极有可能隐藏着巨大的谎言，他就拾掇不起那份怜悯。
虚虚实实，谁能分辨？
可是他更没有揭开真相的勇气，因为真相一旦被揭开了，就无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伤害是必然的。
于裴菲菲而言，是伤害，于他而言，何尝又不是呢？
他必须面对自己识人不清的错误。
裴菲菲抬起头，那眼泪就顺着划下脸颊，她更局促不安了，战战兢兢地，连抓赫连川衣角的力量也没有，眼神渐渐黯淡，下了很大的决心，“如果你让我离开，我就离开。”
背水一战。
“离开，对你比较好。”赫连川轻锁着眉，视线落在裴菲菲身后，那些化为背景的交叠人影中变得虚无。
赫连川答应得很快，让裴菲菲骇然失色，她显然是没有预料到这样大的反转。
可是赫连川的眼里竟也找不到丝毫转圜的余地。
不甘心，还想再最后努力挣扎一下，她又楚楚地哽咽，“在离开之前，能不能再给我最后一天？可能我这次离开，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就当是，给我们之间，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卑微到了极点。
毕竟是曾经最靠近心的人，赫连川又想起第一次见到裴菲菲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楚楚地哽咽。
都说女人的眼泪是有力的武器，能杀人于无形。
可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并没有丝毫动容，相反地，他最讨厌的就是女人楚楚可怜的眼泪。
稀薄的记忆中，那个他恨透的女人，也是用两行眼泪，轻而易举带走他的父亲，拆散他的家庭。
是在她哽咽之后吧，他逐渐想起来了，当时她擦了擦眼泪，努力挤出笑容和那些蛮不讲理的人抗衡。瘦弱单薄的身形，故作倔强的姿态，隐隐约约让他想到年幼的自己。
说不清到底是喜欢还是别的什么，反正他伸手帮助了她，然后相依相伴。裴菲菲知道他不喜欢眼泪，所以从来不哭，总是隐忍着，这一点他很清楚。
赫连川动容了，又想到她从无所求，这是唯一一次。他抬手将裴菲菲的一缕发丝别到耳朵后，微微点头，是应允。
不管怎么样，这巨大的漩涡，是他将她引进去的，也该将她带出来。
另一边，莫小陆拉着秦墨白一路往前走，穿过大街小巷，停下脚步的时候，环视四周，眼前皆是陌生的景色。
“糟糕，也不知道这是哪里……”莫小陆懊恼地抓头，“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一回头，赫然发觉自己还紧紧地抓着身后的秦墨白，连忙松了手。
秦墨白桀桀地笑了，明眸如含了蜜糖似得端详着眼前人，仿佛看她成为世界上最紧要最专心的事情。
命运总是一而再再而三挑起他颓然的心，碰撞，又生出希望之火，怂恿他冒险。
他不敢想象，还能在这个地方，重逢。
可真的重逢了。
他在那么多模糊不清的背影之中，一眼就发现了她。或者说，当她靠近的时候，他便已能从嗅觉上感知到她的存在。
莫小陆又提议，“你应该会说什么德育啊、法语啊什么什么巴拉巴拉各种语言吧？这样我们可以拉个路人问一问。”
秦墨白摇摇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莫小陆只好自己摸索，但是她又不能带着秦墨白原路返回，就怕会不凑巧地遇见那对还在亲热的情侣。
说不定赫连川和小三聊得热火朝天，你侬我侬，直接买票私奔。
也好，那就省事儿了。
正在想入非非，忽然觉得肩头一轻，秦墨白正单肩拎着她的书包，腾出一只手作出邀请，“要不要私奔？”
莫小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被秦墨白拉住。“你不是让我带你走吗？”他不依不挠，“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走得远远的。”
莫小陆好半响才想起来，私奔的源头是她自己。在和赫连川的婚礼上，她提出来的。
可是那时候和现在是完全不一样的状况。
现在，她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眉目，或许能追着这条线索找到回镜子国的办法。
如果现在和秦墨白走的话，一来她是以赫连家进门儿媳妇的身份私奔，赫连茂爷爷一定会十分生气，二来这秦墨白对莫陆陆的感情似乎非比寻常，别到时候再惹上什么情债，脱不了身，再者，赫连川对她是没有一丝一毫兴趣的。综上，还是留在赫连家最为妥当。
思前想后，莫小陆否决了这个建议，“我不愿意。”
就连拒绝的时候，眼神也是澄清无波。
秦墨白牵强地笑了笑，不作回应。只顾着扣着她的手腕子。
“你……”莫小陆被拉着。
他们又继续穿越人流，在人来人往之中前进。不知道哪里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