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秦墨白都秉持沉默，眼睛平视着前方在专心开车。好几次莫小陆想开口，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揭开这个话题，她不知道，秦墨白到底了解了多少。
车子稳稳地停在一幢别墅前，秦墨白提醒：“到了。”
门口站着一位约莫五十岁的男人，卷翘浓密的棕色长胡子特别吸引眼球。他是知道秦墨白他们会来，所以一直等着。
勤快地上前为莫小陆开车门，然后做了一个毕恭毕敬请的姿势，“莫小姐请。”
“……这里是？”秦墨白不是有话要和她说吗？怎么来到这里了？莫小陆看了一眼站在车前位置的秦墨白。
“我家。”秦墨白随即将目光看向大胡子，“老温，我妈在房间吗？”
老温不急不慢地回答：“应该在花园里。”
莫小陆不明所以地跟着看着眼前这被青山绿水围绕的别墅。墙面上的爬山虎一半绿到发黑，一半绿到透明。盛开的蔷薇，一簇一簇地相依偎着，晕染开淡淡的粉色，徘徊在明暗之间的分界线。
一步一步走上石阶，她一抬脚，感觉半个身子被黑暗吞噬，犹如中古时期，欧洲城堡，带着诡异的力量。
从炽热的、强烈的光照下走入这幽深的、寂静的城堡。莫小陆屏着呼吸，紧紧追随着秦墨白的脚步。
很显然，秦墨白带她来这里要见的人，和他要问的话有关系。
从大厅里走出一条甬道，温度仿佛骤然间降了许多。两旁低矮的灌木丛一直将这条甬道无尽延伸。
“她来了。”秦墨白忽然停下脚步。
莫小陆迟疑半响，才明白秦墨白是在和别人说话，而这个“她”指的是自己。于是她也慌忙抬头，寻找对方的身影，最终视线定在那个拿着剪刀修剪花枝的女人身上，可是诡异的是女人的双脚带着脚铐。
她还没有来得及明白这前因后果，女人便蹒跚着冲过来，吓得莫小陆节节败退。双腿一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脚铐撞击的声音叮当作响，让人心神不宁。
“你这是做什么？”莫小陆寻找秦墨白身影，发现他正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这一幕。
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地上跪着的这位是秦墨白的妈妈。可是为什么——
“六公主殿下，我终于见到您了。”
她叫自己六公主。
莫小陆倒吸一口冷气，堪堪站稳脚跟，“你说什么？”
自称何绵绵的女人双腿往前挪动，一直挪动到莫小陆跟前，然后朝着她磕头，“六公主殿下，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何绵绵。”
“何绵绵……”莫小陆重复着，在脑海里搜寻这个名字。
对，她想起来了！
在镜子国的历史传记上，曾经用十多个字寥寥草草记载过这么一段失踪案例，语焉不详，只提到少了一个臣民，但具体是谁，又是如何失踪，并没有深究。
莫小陆连忙伸出双手拖着何绵绵站起身，又听到叮当作响的撞击声，随看向她的脚部，疑惑不解：“你这脚上的镣铐是怎么回事？”
她的脚踝几处发黑的地方又有血流出来，一定是刚才她拖着脚铐跪着过来，结痂的地方又被磨得破掉。仔细看，这石子铺陈的小路还能追踪到血的痕迹。想了想，她向秦墨白投以质问的目光，“是你给她戴上的？”
“这脚铐，是我自己戴上去的。”何绵绵忙解释。
对，在她向秦墨白坦白的时候，在秦墨白要抓她去鉴定的时候。她用一双脚铐，换来秦墨白的一次信任。
莫小陆更觉得不可思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何绵绵苦笑着，视线又重新放到秦墨白身上，“为了证明我不会逃走。儿……”她的“儿”字刚刚咬出一个音节，又咽了下去，换成客套的称呼，“秦墨白先生，你相信我了吧？我说过在得到你的同意之前，我不会逃走。”
秦墨白一直没说话。
何绵绵又强调了一遍：“你现在相信我说的话了吗？你的妈妈她早就离世了，早在七年前。”
这句话戳中了秦墨白的痛楚，他终于从面无表情变成了悲痛无比，双拳握得紧紧，表情痛苦得几乎要撕裂。不，应该说是正在撕裂，连同胸腔里的那颗心。
他靠在墙上，地面拉出一条斜斜的影子，单薄又孤寂。颤抖着唇瓣，极力隐忍着，可是还是控制不住，声音沙哑：“她怎么死的？”
“她是在睡梦之中离开的，很平和安静。我陪她度过了最后三天。她知道我的来历，嘱托我一定要再陪你一年，至少等你成年再告诉你真相。一开始的一年，我对于做人这件事充满了无限的新鲜感，但是慢慢地我发现要做好一个人，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容易。对不起，我做不到你妈妈那样……每每看见老秦和你，我都有些无所适从的慌张，因为我不是一个人，我永远学不会人类的情感。你们对我的好，总是让我很沉重又压抑。我每天晚上想的就是第二天要和你们坦白，可是一到第二天，我又说不出口，这一拖就是七年……”
秦墨白没有说话，失魂落魄地朝着甬道走去。他很早的时候，就发现妈妈不对劲了，可是他一直都没敢往其他方面猜想。爸爸和妈妈在别人眼中一直是模范夫妻，他们这个三口之家也是为人称道的幸福家庭。
其实一切都早有暗示，从何绵绵替代妈妈的第一天，从她问了第一句“你是谁”开始，他就应该怀疑的。只不过——也许人都喜欢自我欺骗。
“孩子……”何绵绵正欲追出去，被莫小陆拦住，“让他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吧。”
要面对这么突如其来的真相，换做谁都接受不了。
何绵绵抓着莫小陆，滚烫的眼泪汹涌而来，“六公主，我想回家。能够再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
“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何绵绵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粉红色的小珍珠，举到莫小陆面前，“这是当初我来到人类世界时，捡到的粉色珍珠，当时没太在意，只觉得好看，不过现在想想，也许能够回到镜子国与否和它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