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端午过后周昱已经许久没有来到咏荷轩,玉兰知道他定是在为荆州的事焦头烂额,期间遇到过两次苏昭也是行色匆匆,远远看到她便调转了方向。在周昱特意提醒她之前她其实并没有察觉苏昭对她有何特别,如今细细想来他确实待她与东宫的其他人不一样。想必周昱也同他敲过警钟才让他对自己避之若浼。
玉兰也不知道自己送去的消息对周铎有没有用,但他传信来让她别再以身涉险,她也领了情不再打探这事了。
这几日盛京也连下了几日小雨,本已是春光渐老,可风一吹还是有些薄凉。细雨绵绵如银丝,院子里树叶上的积水滴答滴答落下扰了一室清静。
暮色四起,周昱陪陈香楚用了晚膳便在东厢暖阁下起棋来,途中周昱无意想起和玉兰下过的五子棋,不禁勾唇笑了笑。
陈香楚见他执子在手却不落下,抬头便看到他忽来的笑容,不知为何心里一刺:“殿下想到什么开心事了?”
“没什么。”
周昱回过神来回了一句,手上的黑子在他指间把玩了许久,最后又放回棋瓮:“这局你赢了。”
陈香楚知道他一向让着自己,可今日却让她察觉出些许敷衍之意来。周昱抬眸看了眼窗外天色,暮色中依旧是一片水雾朦胧,他起身掸了了掸衣袍:“你早些歇下吧,我也回去了。”
说罢举步出了暖阁,毓秀阁外的太监见周昱出来立时撑开了手上的油纸伞上前为他遮雨。
陈香楚不由跟着到了檐下了,周昱的身影已经消融在这漫天水色之中。一直以来周昱对她的宽容与忍耐她并不是全无感受,就连大婚那日她以死相逼要见周铎他也真的把人给她找来了。
当日她只顾着逼问周铎爱不爱她,只顾着问周铎为何不救她,只顾着因为周铎让她安心成亲而伤心欲绝,全然没有顾忌到周昱。可现下她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竟想起那日他就站在门口看着她和周铎,眼眶微红,双拳紧握。
毓秀阁离周昱居住的正阳殿并不远,在花园路口转弯的时候周昱犹豫了一下便举步往相反的方向去。随侍的太监欲提醒,抬头一看周昱去的是咏荷轩的方向便也垂下头不再多话,他伺候周昱这么久也摸清了他的习性,他总是在见过陈香楚之后就会去咏荷轩。
刚走出两步就听闻背后传来隐隐的呼唤声,周昱脚步一滞回头就看到陈香楚在绘秋的陪伴下站在不远处。风雨沾衣,有风吹乱了陈香楚的头发,雨雾氤氲中犹如画中仙。
见他回首陈香楚沉默了许久才下定决心似地开口:“天黑路滑,咏荷轩又偏僻难行殿下还是在毓秀阁歇下吧?”
陈香楚以为周昱会欣喜若狂,她以为周昱会义无反顾地走向她,她以为不管多久他都会等着她。可是她却看到周昱的右脚尖依然向着咏荷轩的方向,哪怕他几乎是立刻就微笑着大步走向她,却还是让她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犹豫。
第二日整个东宫都知晓周昱在毓秀阁留宿了,小鱼去膳房传膳回来就学给玉兰听了。玉兰也不意外,只是没想到陈香楚比她预想的更早觉悟而已。
陈香楚背负着陈国的期盼而来,希望她在将来周昱登基之后为陈国争得一席之地,可陈香楚一直居高自傲,因为周铎而不肯屈从。玉兰本以为她定是要折腾够了,或者待周铎娶亲之后才会死心,现下不过小半年她到早早觉悟她即已嫁给周昱,和周铎便是再无可能了,还不如趁着周昱对她情深意浓时牢牢抓住他的心来得实在。
她更没想到的是陈香楚在侍寝之后的第一件是居然是来咏荷轩。
雨在昨日下半夜就停了,只是依旧阴沉不见阳光。陈香楚来的时候玉兰在院子里帮小鱼打扫,咏荷轩没有别的杂役,玉兰也没有和小鱼分过主仆,所以凡事能帮上忙的玉兰也从不推辞。
见到陈香楚踏入咏荷轩,玉兰和小鱼照例下跪行礼,陈香楚一进来就一直盯着玉兰一步一步踱至她面前站定,却不叫起身。
“收拾收拾,今日就离开东宫!”
陈香楚的声音轻浅不实,像是呢喃又像是耳语,玉兰虽然听得真切一时却也不明所以,或许是不敢相信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事情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被她这样轻易的说出口。
还是小鱼先反应过来:“姐姐是殿下带回来的人,岂是你说赶出去就赶出去的?”
陈香楚并不理会小鱼,垂眸看着跪在面前的玉兰依然一脸不可置信,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一丝快意。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充满了嘲弄和鄙夷,悠悠道:“怎么?替身做太久就忘记自己身份了?还是……你想取而代之?”
玉兰迎视着陈香楚,目光沉静如水,她向小鱼伸出手要她扶自己起来,待小鱼扶她站定后玉兰与陈香楚目光交接,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觉得陈香楚看她的眼神似有妒色。
“出宫需要腰牌,希望陈良娣能一并赐予。”
玉兰的声音平直无波,面色如常,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挑衅,她是实实在在的想离开这东宫,她是在真心的向陈良娣请求出宫的腰牌。
陈香楚凝视她片刻收回视线,对身侧的绘秋道:“去找沈学志将腰牌拿来。”
绘秋得了令小跑着便离开了,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又回来了,两手空空一脸灰败之色,身后还跟了周昱和沈学志。
见到周昱陈香楚不禁柳眉轻蹙,将脸转向绘秋:“腰牌呢?”
绘秋为难的看了一眼周昱,意思再明显不过。周昱站在咏荷轩门口环视了一圈,不大的院子里站满了毓秀阁的人,玉兰和小鱼站在角落里手中尤握着扫帚,在人群里显得孤立无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