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微凉,吹开了马队后面马车的帘子。纵使已经疲惫不堪但陈香楚仍然端坐着,她远远地望见暮色中周铎的背影如松如柏,在马队的最前方和赵岳在交流着什么,不多时赵岳便快马先行离开了,这时候周铎忽然回头让陈香楚没由来的一阵心悸赶紧掩上了帘子。
丫环没有觉察到陈香楚的异样,只是顾自地抱怨着周铎的不识抬举。陈香楚轻咳了一声说:“好了绘秋,别再聒噪,头疼!”
绘秋这才噤了声,赶紧来到陈香楚身边替她揉太阳穴,见陈香楚放松下来缓缓闭上了眼睛又忍不住说:“大颐的人都这做派,那个三皇子也是。”
说到这里绘秋又像想起什么一样说:“到底还是太子不一样,总把公主捧在心尖儿上。”
绘秋看了眼陈香楚的脸色,见还算如常于是又接着说:“公主为什么不同意和亲呢?像太子这般喜爱公主,将来指不定是要当皇后的。”
“他如今是有太子妃的,你以为皇后是凭他喜好就能当的吗?”陈香楚依然闭着眼睛,陈王要她去宁肃姑妈家散心的目的她不是不知道,不也就是为了劝她和亲吗?
陈香楚悠悠叹了口气,周昱固然是好的,无论长相,学识,身份无一可以挑剔。但是真论起来与其说是和亲不如说是进贡罢了,将她投其所好的嫁给周昱,换来陈国一时太平。她将来到了大颐东宫,地位总是低下的,为了陈国太平还少不得要对周昱虚以委蛇。
“怕什么?您是堂堂一国公主,岂是一个臣女能够相提并论的?”
“你也是受了父王指使来劝我的么?”陈香楚蓦然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身旁的绘秋,眼神如刀让绘秋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不敢再说话。
看了绘秋片刻陈香楚终于移开了目光,淡淡说:“太子妃的父亲是大颐丞相,权倾朝野。我?在陈国是公主,去了大颐还能是什么?笼中鸟罢了!”
绘秋咬了咬唇不敢再接话,只好专心手上的动作。
这时马队停了下来,绘秋撩开帘子看了眼外面,又对陈香楚说:“公主,到城镇了。”
正说着就听到有侍卫在马车外面说:“陈姑娘,天色已晚,我们要此歇息一晚。”
“知道了。”
绘秋应了一声率先下了马车,然后回身小心地扶着陈香楚下了车。陈香楚一下车就看到赵岳从客栈里出来,想来刚刚他先行离开就是来安排住店了。
赵岳出来迎了周铎随他一边进客栈一边问:“要属下去安排陈香楚吗?”
周铎头也不回的踏进客栈说:“不必了,随便找个人去就行了。”
赵岳应了一声然后跟在周铎后面进了客栈,客栈大厅里只零星的坐了几桌吃饭的人,掌柜见到周铎赶紧哈着腰上来招呼,想来定是夏日生意惨淡见到这样大队的人马难免惊喜意外。
这时陈香楚也领着绘秋进了客栈,老板见陈香楚气质雍容优雅又有丫环随侍,心想肯定就是女主人了。
于是顺口就道:“夫人貌若天仙,客官真是好福气。”
周铎回头笑望陈香楚,剑眉入鬓,眸光似水,陈香楚一时间竟忘记了言语赶紧移开了目光,只觉脸上一片滚烫。
倒是一旁的绘秋先出了声,娇喝道:“糊涂东西,我家小姐尚且待字闺中,哪里是什么夫人?”
说完还不忘横了周铎一眼。
绘秋在陈香楚身边时间久了,向来是最懂她的心思的,可此时不知为何陈香楚总觉绘秋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合她的心意。她这样张扬跋扈,万一让周铎觉得奴随其主,认为她也是这样骄横的人可如何是好?
幸而周铎也不在意,眉梢一挑又转身不再看她们了。掌柜点头哈腰地道了歉不敢再多话,领着众人绕过几处回廊到了客栈后的庭院,按赵岳的吩咐一一替众人安排了房间。
一踏入房间就只听绘秋口中啧啧有声,然后转头兴奋地对陈香楚说:“看来这个曲公子还真是个富家子弟,不然定要委屈公主了。”
坐了一天马车陈香楚早已是腰酸背痛,懒懒的靠在屏风后的软榻上对绘秋说:“以后在他面前不许放肆。”
绘秋之所以能在陈香楚身边伺候那么久,到底还是全凭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就如同此时陈香楚说话的时候声音声音婉转悠扬如同黄莺出谷,但绘秋还是听出了里面淡淡的不悦。
她知道陈香楚最不爱听人辩解之辞,于是赶紧点头答应,见她不再追究才转而说:“公主坐了一天马车定是乏了,奴婢这就去让小厮打来热水伺候您沐浴。”
“嗯。”陈香楚斜倚在软榻上一手支了额头,半眯着媚眼,懒懒地挥了挥手说:“去吧!”
绘秋走后不过片刻便响起了敲门声,此时陈香楚已经迷迷糊糊有些睡意,下意识以为还在宫中自会有人去招呼,可那敲门声不依不饶的。陈香楚被吵醒起身几步来到门边,心想定是送热水的小厮。
被扰了清梦陈香楚固然心底有火,拉开门刚想发作却见周铎侧身站在门外。夜色如墨,那人负手而立,青衫广袖,好不风流。
刚刚满腹的火焰瞬间烟消云散,化为一缕清风吹过少女心间,陈香楚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见到他心中竟有一丝雀跃。
见到陈香楚周铎从袖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她,说:“清理家丁的时候在他们身上找到的。”
陈香楚接过一看只觉心中一沉,竟是宫中令牌。她将令牌紧紧地握在手中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言语,如今身份恐怕是暴露了,对方又是大颐人会不会对她不利?
周铎微微垂目不动声色地看着陈香楚,只见她脸色阴晴不定,几次张了张口都没有说出话来。
最后还是周铎先开了口说:“这样重要的东西姑娘切记要好生保管,别再弄丢了。”
说罢周铎便转身离开了,陈香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融在夜色之中,明明暴露了身份是极度危险的事,但此时的她竟觉得再没有任何人比周铎更磊落更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