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沿着沱河航行了四日便到了江陵城,江陵城在沱河和贯通颐陈两国的秦河交界处,临水而建水产丰富,四季如春,气候宜人,是以来往商船皆会在此休整一两日,一是添购船上用度,二来也可供乘船的商贾消遣。
晌午,画舫在江陵渡口靠岸时,天上正是艳阳当空,照在沱河上一片金光粼粼,让人见之精神一振。
除了玉兰,她仍是恹恹地由周昱搀着站在船头准备下船,靠上岸时船身轻微的晃动了几下,周昱低头看她一眼,只见她已经捂着口鼻忍不住又要想吐。
无奈地叹了口气周昱打横抱起她,纵身一跃跳上船的栏杆,足尖一点便已经稳稳落在岸边地上。他将玉兰放下来,拍着她的背问她:“好点没有?”
玉兰自手掌间抬眸看他,闷声说:“更难受了。”
说完便干呕了几声,所幸晨间起来她因为晕得难受也没有吃什么,只是呕得腹中抽搐却也没吐出什么来。
此时苏昭已经领着随行的侍卫下船,远远看见周昱和玉兰动作亲昵便也都识趣的不再上前。倒是船头那群阿布族的舞娘指着他们,嘻嘻哈哈不知在说些什么。
被她们一笑周昱的脸色便有些难看起来,背过身一边替玉兰顺气,一边四处打量。江陵城虽不如荆州那般江河贯通,却也常有商船来往,所以举目望去客栈酒肆尽皆有之。
“去吃点东西吧!下了船胃口或许会好些。”
在船上玉兰总是什么也吃不下,好不容易吃点,船稍一颠簸又会吐,熬了这么多天早已熬光了她的矜持和气节。
见玉兰点头周昱对立在一旁的苏昭使了个眼色,苏昭心领神会领了侍卫先去打点。周昱一弯腰又要抱玉兰起来,她靠在身后的树干上,推开他的手:“我自己可以走。”
周昱退后两步只见玉兰靠着树也忍不住要往地上滑,他忍着笑说:“你爬着去啊?”
闻言玉兰面上一热,微微别过头不去看他,呐呐说:“你再像刚刚那样,我怕吐在你身上。”
周昱终于笑出声来,阳光照在他俊逸的脸上格外耀眼,而玉兰在他的笑声里脸越来越红,一直红到耳根,终于忍不住恼了觑眼瞪他。他这才止住笑声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唇轻触她的鬓发,在她耳边低声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玉兰耳朵贴着他的胸膛,他一说话便震得她耳朵发痒,她不太习惯这样的亲昵伸手推开了他,借抿发掩饰自己的心潮起伏。
周昱只当她是不好意思也不再勉强,握了她的手牵着她慢慢的往酒楼去。
江陵的河鲜最是一绝来了定是要尝上一尝的,许是下了船的原故玉兰吃过午饭精神也好了许多,周昱见她这次出游心情终于有所好转不忍拂了她的兴致,下午又带她在城中游玩到傍晚。
因为第二天一早画舫便又要起程,所以一行人用完晚饭便准备回画舫。
暮色渐浓,沱河岸边挨着画舫停靠了一排渔船,小小的灯笼挂在船尾,远远望去像一排萤火虫停在岸边上。
靠岸的酒肆青楼已经开始热闹起来,脂粉飘香,妙影交错,明晃晃的灯笼将秋意也驱逐了几分。
画舫船头的灯笼在黑色中为众人指引方向,一行人上了船,不知是谁无意中说了句:“今日怎么不听那群舞娘唱歌跳舞了?”
走在最前面的周昱忽然止住脚步,下意识的伸手将玉兰护到身后,退后了几步。
玉兰这才发现这画舫在江陵城的热闹中显得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诡异。他们早上下船的时候便知道那群阿布族的商人和舞娘是不会下船的,平日里这个时候他们皆是一边喝酒一边唱歌跳舞,万万不会如此安静。
苏昭也察觉了异常,拔出了腰间配剑轻手轻脚走进画舫去探查情况。
玉兰握着周昱的衣袖忽然觉得心跳加速,她越过他的肩看着苏昭伸手推开第一间房门登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顺着夜风扑面而至。玉兰只觉心口如被重击,一股钝痛袭来,这痛来得凶猛让她忍不住弯下了腰。
周昱眼疾手快一把搂住她,压低了声音对随从说:“撤!”
语音落下,只闻画舫周围水中一阵异响传来,众人见情形不妙纷纷拔剑将周昱和玉兰护在其中。
最后只闻水中‘哗’地一声,一群黑衣人从水中齐齐跃上船头,形合围之势将众人包围。
周昱见黑衣人武功高深不似一般打劫商队的贼匪,冲苏昭点头,苏昭率先拔剑突围,两方人马很快便缠斗在一起。但那群黑衣人剑法诡异且目标明确,几人缠住侍卫里身手最好的苏昭,其余人则齐齐将剑头指向周昱。
玉兰心知周昱要顾及她根本抵不住这样凌厉的攻势,她按住心口忍下那阵剧痛松开周昱的手:“你不用管我。”
紧要关头周昱也知晓轻重不与她争辩,只是将她护在身后,全力抵挡黑衣人的进攻。
玉兰只以为黑衣人的目标定是周昱,为了不造成她的负担,于是她趁黑衣人与他缠斗之际缓缓退到角落。
周昱怕刀剑伤到她则且战且退故意将黑衣人引到船的另一侧,不想原本围攻他的两个黑衣人见状立即调转了方向飞身向玉兰扑去。
月光莹莹洒下,照在剑刃上寒光乍现,玉兰慌忙中连退几步,足下一个不稳跌倒在地意外避开了黑衣人的第一剑。
黑衣人一剑失手,周昱和苏昭均已从乍然变故中回过神来,眼见黑衣人已经抽回剑又向玉兰刺出第二剑,玉兰已经跌坐在角落避无可避,下意识闭上眼伸手去挡那剑。
只听一声剑刺穿肌肉的轻响,却没有意料中的轻疼,她手一动就碰到挡在她前面的人温热的背脊。
恍然间她已经明白过来,睁开眼只看到黑衣人的剑已经没入周昱的左肩,他咬呀怒吼一声左手握住剑刃不让黑衣人拔出剑,右手长剑一挥便割断了黑衣人的喉咙。
“殿下!”玉兰和苏昭几乎同时叫喊出声。
玉兰离周昱最近一把将他扶住,只见黑衣人的剑刺已穿了他的左肩,周昱牙关紧咬挥手将剑拔了出来。霜色锦袍瞬时被鲜血染红一片,玉兰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心似火燎,未及她说出什么只觉周昱右手一个使劲将她推开,电光火石之间剑芒与她贴脸而过割断了一绺耳边鬓发。
周昱搁开这一剑,失血过多让他足下已有些踉跄。
苏昭见状心急如焚可奈何被黑衣人纠缠着分身不暇,眼见着周昱拉着玉兰被渐渐逼到船沿。
周昱刚刚握剑左手已被划伤,此时牵着玉兰的手鲜血腻在两人手上湿润腻滑,他似乎生怕松开了她的手将她握得生痛。
到了船沿周昱终于支持不住右手执剑撑地喘着粗气,玉兰侧头只能看到月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耳边落下一绺打斗中散落下来的头发,衣袍被染满了血污。她从没见过这样狼狈的周昱,在她的印象里他总是锦衣华服衣冠楚楚的样子。
黑衣人慢慢逼近,周昱忽然一把揽过玉兰,黑暗中他的眼眸如黑曜璀璨夺目,他注视着她,勾唇露出笑容,哑着嗓子问她:“怕不怕?”
玉兰脑中仍是一片混沌,耳边除了他的声音就只余沱河水拍打船壁的声音,她看着他茫然的点头然后又摇头。
周昱见她这样笑意更盛,用干净的右手搓了搓她被吓得苍白的脸,说:“生亦同往,死亦同归,别怕。”
玉兰本想点头可面前黑衣人已经执剑飞身扑来,她吓得脖子僵硬完全不能动作,只觉眼前一黑周昱身上淡淡的沉水香瞬时将她包围,身体被腰间力道撑着凌空而起,他抱着她一起跳入了沱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