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沈夜白讲述自己逃婚且被袭击的经历,沈夫人心疼得无以复加,眼泪婆娑的道:“唉,我的儿啊,你受苦了。”
“娘,事情不都过去了吗?我没事,你也别担心了。”沈夜白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的阿秀,道,“我能够活着多亏了阿秀。”
“是啊,阿秀啊,多谢你了,要是没有你啊,我家夜白也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沈夫人拽着阿秀的手道,“你真是我沈家的大恩人啊。”
“夫人说的哪里话啊,不管是谁遇到那种情况都不会见死不救的。况且,夜白那个模样,我……”说到这里,阿秀羞赧的停了下来,面色绯红。
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一样,沈夜白接过话来,道:“爹娘,我有一件事情想求你们答应。”
“傻孩子啊,说的那么生份,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就好了,娘都会替你做主的。”
“我想娶阿秀为妻。”
像一记重锤敲在牛皮鼓面上,沈家父母被吓了一跳,怔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而沈夜白,他再一次坚定的重复自己的想法:“我要娶阿秀为妻。”
沈夫人本想委婉的打消他这个念头的,还没开口却被沈老爷厉声喝住:“不可能!”沉默许久的沈老爷道,“我不可能让你娶她为妻的,这不可能!”
“为什么?”
“你要知道,你的妻子是顾家大小姐顾疏玲,不可能是别人!”
“可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她,我喜欢的人是阿秀!”
“这跟喜不喜欢没关系,哪怕你恨极了她,也只能有她一个妻子!”沈老爷硬气的道,“她是顾家的大小姐,顾家的那群人是怎样的你又不是没见识过。顾大帅是怎样的嚣张跋扈你也清楚,还有少帅,他是有名的护妹狂魔,如果你非要一意孤行的娶阿秀为妻,那么这无疑是给了顾家一个狠狠的耳光。我不能因为你的任性把整个沈家都推到危险的境地。”
闻言,沈夫人也默默的点了点头,虽然她也厌恶顾疏玲,可也实在没有勇气和实力去怂恿儿子休了她另娶他人。对此,她只能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或是有贼心没贼胆。
她这样安慰儿子:“儿啊,你也别气馁。你要是喜欢阿秀,咱们就把她带到府里来,作你的贴身丫鬟,到时候作个通房丫头也行哪,等到阿秀有了你的骨肉,你再把她纳为如夫人,这样顺理成章,顾家的人也没什么可说的不是?”
“不,我沈夜白,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只要阿秀一个。夫人是她,侍妾是她,通房丫头也是她。”他握住阿秀的指尖,动情的道,“阿秀你放心,我不会委屈了你的。不管顾疏玲再怎么折腾,我都要娶你做我的妻子,我唯一的妻子。”
“夜白……”
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个年轻人,沈夫人噌的一下红了脸,直推搡着沈老爷出去,一边推搡还一边囔囔道:“先出去,让两个孩子好好聊聊……”
沈老爷抱怨两句,还是顺从的出去了。可是,两个老人推开门的一刹,差点儿吓得跳了起来,沈夫人更是啊了一声,然后抚着胸口顺气。
沈夜白听到动静,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儿,”沈夫人支吾过去,“你爹他突然停住,害得我差点儿撞在他后脑勺上。没事,没事儿。”
然后,沈夫人把门砰的关上,两老白了脸色。
因为他们刚刚开门的时候就看到顾疏玲,她靠在门旁边的墙壁上,双手自然垂下,手里拎着个小果篮。
沈夫人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心道:天呐,她什么时候来的,在门外站了多久了?我们说的话她不会都听到了吧?
一开门就看到立得如同雕塑般的顾疏玲,沈家二老都吓了一跳,不自觉的惊呼出声来,毕竟是背着人家说人家坏话啊!
而顾疏玲,虽然一副石雕的模样,但是反应却是极快的,在病房的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她把食指竖起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沈老爷他们自然是懂得她的意思的,所以沈夫人才灵机一动说了个借口打消沈夜白的疑虑。
虽然心惊胆颤吧,可到底是经历过感情之事的长辈,沈老爷他们也都看得出顾疏玲此举背后的意义。在沈夜白逃婚而少帅大发雷霆说要处置沈家的时候,顾疏玲挺身而出平息了他的怒火的时候,沈老爷就知道,这个被少帅捧在手心的大小姐,对夜白一定有些无法述说的爱。现在,顾疏玲的举动更是坚定了沈老爷的想法,于是心里倒没有刚刚那么慌了。
顾疏玲提着果篮走在前头,领着二老来到一个医生的办公室,淡淡的道:“抱歉,借你的地方用一下。”
“好,好,大小姐随意。”医生惊惶的把一份病历贴在身前,然后佯装道,“正好我有个病人需要我去看看,大小姐你随意啊。”说着已经退了出去,轻轻的带上了门。
顾疏玲看了一眼门口,指了指椅子:“坐吧。”
沈家二老乖乖的坐了下来。
顾疏玲也坐了下来,果篮摆在办公桌上,她从里面拿出个橘子来,递了过去,沈老爷他们摇摇头示意不吃,她也就不再勉强,便自己剥了皮捡了丝,剥开一瓣儿放进了嘴里。
橘子皮特有的清香带着点点黄青色的汁液从果皮上溢了出来,飘散在空气中,整个办公室里都是它的味道。
而沈家二老,如坐针毡,他们搞不懂顾疏玲带自己到自己来却又一言不发的意义何在。如果顾疏玲大发雷霆甚至辱骂他们一顿,他们也能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说这个媳妇儿的无德,然后在顾沈联姻的事件上取得主动权,再顺理成章的休了她。
可偏偏,顾疏玲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坐着,不吵不闹,就像是完全看不见他们一样。但这内里透露的却又是压抑而窒息的气氛,这让房间里的人难受得紧。
沈老爷虽然现在不济,但好歹也曾是生意场上的好手,在摸清了顾疏玲内心对沈夜白的喜欢之后,颇有些有恃无恐的感觉,倒也不急,就这样坐着,然后摘下自己的金丝边框眼镜来用丝绢细细的擦拭。他心里想着,敌不动我不动,看看你能耗到什么时候吧。
是以,该说话的、不该说话的,都沉默了下来,各自当对方不存在,坚守着沉默是金的理念。
顾疏玲慢条斯理的把橘子上白色的纹路清理干净,这才小口小口的吃着,然后皱了皱眉,像是橘子太酸了。她的动作很慢,所以持续了很久。
沈夫人也是一个耐不住性子的人,但看见老爷不说话,她也就随之安静了下来,余光瞟着顾疏玲,心道,我看你吃个橘子能吃多久。
可是,顾疏玲慢吞吞把那手中的橘子吃完之后,却仍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反而从果篮里挑了个苹果出来,又摸了把小刀,眼看着就要慢悠悠的削苹果,然后再慢吞吞的吃,把这磨人的寂静持续下去。
沈夫人终是看不下去了,就算知道不可能抛弃这个儿媳妇,可她也的的确确是不喜欢这个儿媳妇的。再加上顾疏玲把他们晾在这里,这么无礼,她更是不给一点儿好脸色,尖酸的道:“公公婆婆还在这儿坐着呢,你就打算一个人慢悠悠的把所有的水果吃了,把长辈晾在一旁?娘家没教过你规矩啊。”
顾疏玲削苹果的动作还是没有停,甚至连头都不曾抬一下,专注的样子让人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听沈夫人的话。
沈夫人最看不惯顾疏玲这种高人一等的傲慢,又见她丝毫不理会自己,感觉受了莫大的歧视,腾的一下站起来,估计又要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了。
而旁边,正在擦拭眼睛的沈老爷也算是眼疾手快了,一下子扯着她的手臂把她拉了回来,用眼神示意她坐下。沈夫人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听话的坐下。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等着顾疏玲慢慢的把苹果削完。
不得不说,顾疏玲的刀工不错,至少这颗苹果她一点儿也没有削断皮。果皮削得很薄,长长的绕了一圈,缠在苹果上,最后一刀落下,她手指轻轻一抖,完整的果皮呈塔状掉落在地上,发出轻轻的嗒的一声。
顾疏玲把苹果放在桌子上,指腹划过刀刃,擦掉上面的水渍,放好之后才说:“我不太喜欢苹果,因为总是得削皮。可每次削皮的时候,我又觉得很有意思,不到最后停不下来。”
谁也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但是,在沈老爷他们听来,这里面却是含着深深的威胁的。
“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一字不落,”顾疏玲顿了两秒才又道,“同时我也觉得你们说得很对。哪怕你们恨极了我,有多不想我做沈家的儿媳妇,可我到底还是他沈夜白的妻子。这个事实,只要顾家在一天,就没有办法改变。”她无奈的笑了笑,“因为我是顾家的大小姐,我的父帅,我的兄长,我背后的顾家,都是你们惹不起的兵痞。”
不想顾疏玲居然会说得这么直白,沈夫人却有些心虚,但还是故作镇定的道:“你听到了又怎么样啊,我们又没想怎么你。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顾大帅也曾有好几个小老婆,凭什么就不许我家夜白有?”
“是,我父亲他的确有很多女人,家里的外面的,有名分的,没名分的,多得他自己都数不过来吧。可是,那又怎么样?我顾疏玲,偏偏不准他沈夜白如此!”她的声音陡然高了一个调子,但又在说到下文的时候低沉了下来,“我娘,在地狱边缘等了那么久,靠着与父亲之间的美好记忆苦苦支撑着,可终究也没有等到他来,只能抱着遗憾归于尘土。”她闭了闭眼,嘴角的笑容淡去,朗声道,“而我,不想再走她的旧路。我的夫君,这辈子喜欢的人可以不止我一个,但是他的妻子、他的女人却只能是我一个人!”
沈老爷把擦了好多遍的眼镜戴上,道:“是,我们也是这样说夜白的,他的妻子只会是你一个人。”
“好,除此之外,我希望你们能把阿秀送走。”她手指摩挲着桌面,淡淡道,“送回戏班也行,替她找个好的归处也可以,甚至可以给她一大笔钱。但是,我不希望再在白城看到她。”
这个就很难办了,所有人都知道沈夜白对阿秀的痴情,要把阿秀送走,这沈夜白还不得以死抗争啊,这分明就是不可能办到的事啊。
“不是我容不得人,我只是容不得一个阿秀。”顾疏玲的预感不错,阿秀的确会毁掉她所有的幸福。她道,“说我是个骄横跋扈的大小姐也好,是个被人宠坏的小姑娘也好,总之,我不想再见到她。我没有威胁你们的意思,毕竟你们都是我的长辈。可你们也知道,我顾家是兵痞,没有什么教养的,如果不顺心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伤害无辜的事情来的。”
她的话,带着一分无奈两分自嘲,余下的七分却都是很有分量的胁迫。
明明一向冷淡的顾家大小姐居然和一个卑贱的戏班粗使丫头杠上了,颇有使出浑身解数要赶人走的错觉。
然而,表面风光无限潇洒从容的她其实是凄凉且苦楚的。她心心念念了八年的少年不喜欢她,她拼命护着的夫君宁肯为了另一个女人而暗地里算计她。她就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在冰天雪地里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虽然她背后有顾家,可到底那并不是她的归宿。况且,一旦那个秘密暴露,顾家便将不再是她的庇护所,而是她的修罗场,就算是顾淮深也不一定护得了她。
所以,她用了那么多令人不齿的手段,甚至给公婆以下马威,用权势来逼迫别人,只是想给自己找个真正的归处。她渴望得到沈夜白的爱,哪怕有朝一日她失去了所有,但她还是希望可以保留着那个最明媚的笑容,还有那个她念了多年的少年。
她孤注一掷的赌一把,希望活着,希望被爱着,希望远离那些纷扰和枷锁,希望半生安泰。
可她的要求的确是无理且很难办到的,因为沈夜白对阿秀的心,情比金坚。
这个任性的少年从来就不会如了顾疏玲的愿,从来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