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家
白苏2017-12-01 19:043,176

  顾疏玲嫁入沈家的第一天,便引来了全副武装的士兵包围沈府,阖府上下的人心里便都不给她好脸色瞧。

  陪嫁来的丫头文竹不满,在伺候顾疏玲洗漱之后,埋怨道:“这沈家人啊真是太不懂礼数啦,这才刚进门就敢这样对小姐,也太不把大帅府放在眼里了吧。还有新姑爷啊,居然敢逃婚,我看小姐就不该拦着少帅,该让少帅给沈家人一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大小姐你不是好欺负的。”

  “文竹,你最近是越发的大胆了啊?”顾疏玲冷笑着看着镜中的小丫头,道,“沈夜白是我亲自选的夫君,沈家是我的婆家,就算再也不济,也不是你该随便议论的。”她的语气严厉起来,“你可是觉得我太宠着你们了,所以就敢恃宠而骄了?”

  “小姐息怒,文竹只是随便说说的。”文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便乖乖求饶道。

  突然,外边传来敲门声,三长一短,很有节奏,并伴随着顾淮深的话:“阿玲,是我。”

  “兄长?”顾疏玲摇摇头,示意文竹不要动,自己却这样说道,“我已经睡下了,兄长若没什么事的话,便明日来吧。”

  门外的声音停了,好久才失望的道:“好吧,那阿玲你好好休息。我照例为你守最后一夜吧。”

  那是顾家的传统,兄长要为顾家出嫁的女儿守夜。当然,这说的是新婚前一夜,为的是昭示家族对已嫁女儿的重视和疼爱。本来,昨夜顾淮深便在顾疏玲的屋外守了一夜的了,只是由于这一次的事情着实有些特殊,没有新郎官的洞房花烛,便被他当作新婚前夜处理了。

  况且,在顾淮深的心中,他很想,永远守着她,直到他再也守不住了。这一次,若不是顾家急需一个有钱的盟友,若不是阿玲一意孤行的要嫁给沈夜白,那么他顾淮深,宁愿她永远不嫁,他有能力保护好她。就算是永不出阁的女子,他也可以给她最好的,也没有人敢嚼顾家大小姐的舌根。

  而屋内,顾疏玲有些头疼的拾起梳妆台上的发簪,那是一根玉簪,簪体是一根散发着淡淡绯红色的玉,尾部雕琢着一只荧光绿色的萤火虫,取名为“火舞流光”,是当年顾大帅送给三姨太的定情信物。也是后来,在那个充满死亡与绝望的鼠疫蔓延的村子中唯一能证明顾疏玲身份、且让她重新回到顾家的凭证。

  顾疏玲还记得,八年前,她十三岁,在那偏僻的小村庄里,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艰难日子。而阴冷黑暗的草屋中,只有她、重病在床的母亲还有一个收留他们整整五年的寡妇和她瘦弱的女儿。

  顾疏玲跪在湿润的稻草上,几乎听得见老鼠从房梁爬过的声音。而她的母亲,本是顾家的三姨太,因为严重的肝病,原本美丽圆润的脸蛋儿都变得像是蜡一样黄,脸上布满了刀刻般的皱纹,躺在床上,如同一具逐渐冷去的尸体,如果没有偶尔的低咳和胸口轻微的起伏,顾疏玲简直就要怀疑母亲已经死了。

  母亲抓着她的手,汗哒哒的,湿漉漉的,还有些不正常的热度,眼神也变得很不一样。她回忆着她由火舞流光引起的爱情,蜡黄干枯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

  顾疏玲心知母亲这是回光返照了,心里一酸,大滴大滴的泪珠便滚了下来,炽热再冰冷了她的面庞。

  最后母亲将这支火舞流光交给顾疏玲:“阿玲,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带着我的希望一起好好的活下去。不要放弃,终有一天,会有人来接你的,你就把火舞流光给他看,然后,回到你该过的生活里去。”

  顾疏玲抓着还含着母亲温热体温的簪子,泪如雨下。

  后来,母亲去了。

  没两天,寡妇的小女儿也因为染了瘟疫去了,连尸体都不敢存着,匆匆烧成了灰。

  至此,破茅屋里的两个人,一个丧母,一个失女,都在生与死的边缘苦命挣扎。

  越来越多的人感染了瘟疫,在弥漫着伤痛与死亡的村子,没有人敢进来,也没人出得去,唯一的路,怕是只有村里那个高高的烟囱,只有被烧成一缕黑烟才可能逃离这痛苦不堪的人世。

  顾疏玲握着火舞流光,泪水不听使唤的落下来,或许,她马上也要死了,死在她十三岁的年华里,去陪早她一步而去的母亲。

  她蜷缩在草堆里,听着草堆里簌簌的响,鼓着一双大眼睛,不敢休息不敢睡觉,怕一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

  她就那样煎熬了三天,然后,她也终于开始发烧了。

  烧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有人闯入她的眼帘。

  那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一身墨色的笔挺军装,黑色的长靴,白色的手套,整个人干练而整洁,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一样。

  他的身后跟着一队当兵的,荷枪实弹,闯过政府的封锁,进入到这瘟疫弥漫的小村庄。

  顾疏玲浑身无力,已经不能完全睁开眼睛了,她感觉到有人在掰开她的手,她的手里握着母亲留给她的火舞流光。她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用尽剩余的力气紧紧的握着簪子,嘴里这样说:“不许抢,这是娘留给我的……”

  然后,那个穿着墨色军装的少年这样道:“别怕,我不会抢。我只是看看,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那声音清冽,如同山石间潺潺流泻而出的泉水,内里却有些许难得的温柔。在那将死的时间,顾疏玲不曾听过这样的话语,所以,倒也果真不去挣扎了。

  簪子被拿出去细看了一下,又被放回了顾疏玲的手中,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这样说:“阿玲别怕,我是哥哥,我来带你回家,带你离开这非人的地狱。”

  顾疏玲睁开眼,看到面前俊朗的少年朝她伸手,语气温柔却又饱含力量:“阿玲,兄长来接你回家。有兄长在,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就连老天爷也不能。”

  如同在急流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意识模糊的顾疏玲握着了他的手,声音已经小得连自己也听不清了:“带我回家。”

  就这样,这个名叫顾淮深的少年,把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的小姑娘抱了出去,他带她回家,带她走向了光明,也走进了自己的心里。

  幸得老天垂怜,顾疏玲得的不是鼠疫,只是一般的感冒。

  但是,亲自进入一个鼠疫蔓延的村庄,并且亲自抱着一个正在发烧的病人出来,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没有人知道当时的顾淮深是怎么想的,但他们都猜想,或许就是因为有过那样的生死,所以后来的顾少帅才会对妹妹宠成那个程度吧。

  然而,只有他们两人自己知道,这才不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宠爱呢。

  想到这里,顾疏玲低低的叹了口气,又将手中的簪子放回到梳妆台去。

  文竹看着她这矛盾的动作,不解的问道:“小姐,你怎么了?”她疑心自家小姐是因为什么生气了。莫不是她刚刚的多嘴让小姐不开心了?不能啊,小姐平常虽说性子冷淡些,却不是个会在意这些言论的人啊。可如果是的话就完蛋了,就算小姐她不惩罚自己吧,可守在门外的少帅可是众所周知的护妹狂魔啊!文竹委屈的道,“小姐,你别气了,刚刚都是我的错,明天我就自己去领家法去。”

  “恩?”顾疏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走神了。她看着文竹,便明白了这丫头在想什么,淡淡的说道,“不必了,我没有生你的气。”

  文竹又问:“那小姐刚刚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罢了。”

  谈到此,文竹暗地里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往下说。顾府上下都知道,大小姐顾疏玲从前因为战乱的原因是流落在外的,后来才被少帅带了回来。据说在那场兵祸中走失的,还有年纪尚小的二小姐。虽然上面绝口不提其间的惨状,但那个时候,哪里不死人?哪里又不是地狱呢?所以,众人心知肚明大小姐曾经遭遇过的苦难。所以,对这一段过去,所有人都默契的不去提起。

  所以,当顾疏玲突然提到过去一词时,文竹便权当没有听见,反而另起炉灶找了话题:“小姐,这里出了这样的事,虽说暂时是唬住了外面,可回门的时候,要怎样面对大帅啊?”

  这倒是个问题了,她爹顾恒平怎么说也是一方军阀,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心里的这些小九九。这次若不是因为婚前出了些突发状况导致他受了伤,不能出席自家女儿的婚礼,事情怕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毕竟沈家逃婚是事实,损了顾家的颜面,这也是天大的事实。按照顾大帅的看法:“这些生意人,猴精猴精的,一点儿也不老实。是要抄家下狱吃些苦头才会安分。”

  对此,顾疏玲有些担忧:若是拦不住爹爹怎么办?真的要把沈家抄家下狱吗?

继续阅读:第五章 归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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