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荃娘没死
白苏2017-12-01 19:074,282

  顾少帅的话当日就出现在白城的报纸上,民众在惶恐的同时又觉得莫名的安心。他们都想,就算天塌下来都还有少帅在前面挡着,怕什么,不怕!

  而白城的商户,在顾少帅的一席醍醐灌顶之言下茅塞顿开,各个争着抢着的捐钱捐物,白城的红十字会收到了不少物资。没两天,所有东西都凑齐了,还大大的超出了预想。

  至于商户们这么积极的原因么,呵呵,自然不会是被一番话打动的,而是……

  夏舟将刚泡好的毛尖倒好,滚水和热气在杯中氤氲,他道:“少帅真是好计谋,打着赈灾的法子威逼利诱,让那些商户不得不捐出自己的心头好。少帅啊少帅,难怪人家都说你兵痞呢,这哪里有点儿儒将的气质?”

  顾淮深轻咂了一口茶,烫得他吐了吐舌头,道:“我本来就不是儒将,只是兵痞。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又不是在鱼肉剥削他们。”

  是啊,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笔钱是要用在梁家巷的救灾当中的。当时顾淮深把白城有钱有名的商户都聚集了起来,说的大概也是这番话,只是并没有说动。于是,他兵痞的气质就暴露无遗了。他搞了个鸿门宴,等到来客都开始喝酒吃菜了,他才非常不要脸的说:“不好意思啊各位,我这顿饭不是免费的啊。我的酒呢,一百个大洋一杯,我这菜呢同样不便宜。还请各位老板酒足饭饱后到后面把饭钱结了再走啊。”

  众人埋怨他坑人,哪有这样强买强卖做生意的?于是,他又道:“酒是你们喝的,菜是你们吃的,那钱该不该你们来付?如果众位说句不该,那赶巧了,以后去各位的酒店布庄洋行当铺什么的,在下也就有样学样了啊。”

  众人脸色铁青,还想说什么的,然后又听见这赖皮的少帅朝着外面道:“陈大记者,你最好也把这好消息晓喻全城,让全白城的百姓都来尝尝各位老板店里的免费的午餐。”

  然后,就见陈念安进来,拿着相机对着面面相觑的众人就是咔嚓一张黑白相片。

  众人这才被逼无奈,不得不答应。

  至于他们白城的首富商会的会长沈家,早在这顿饭之前就身先士卒的拿了几千大洋外加药品衣食若干出来。众人暗赞其先见之明,与其被人威胁在被迫捐钱,倒不如早先主动为之,还能得一个好名声。

  听说了这件事的沈勤亦是哭笑不得:“咱们的顾少帅啊,身上的痞子味儿比那绿林好汉还重。这样的鸿门宴亏他想得出来。”

  东西已经预备妥当,预计次日便可出发。

  夏舟还是要再确认一遍:“少帅你真的要去梁家巷?确定不是开玩笑的?”

  “开什么玩笑啊,全白城不都知道我要去那里了么?就算我现在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啊。再说,我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是的,说一不二,在属下面前,在其他事情面前,他从来就是一言九鼎的。他唯一反复无常的事情,应该就是对于阿玲了吧?

  说到阿玲,她又怎么样了呢?那样的绝望和悲愤是不是已经消失了?她是否又变回了以前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阿玲了呢?

  不敢去问,也不敢知道。

  就怕答案残忍,再一次伤人伤己。

  夏舟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无奈,便道:“也罢,那我就和少帅换防吧。”

  “别说的好像是我强迫你的,委屈了你一样啊。”

  “带兵打仗本来就不是我擅长的,少帅非要让我换到思起镇去,这不是为难我是什么?”

  “罢罢罢,等回来我请你喝酒,不醉不归,行了吧?”

  “诶,这可别说啊,”夏舟神秘兮兮的道,“少帅你是没看过那些通俗小说吧,信誓旦旦的说做完这一票回来之后怎样怎样的人一般都回不来了。”说着就哈哈的笑起来。

  “诶,你怕是陪着你家小鱼儿看太多莫名其妙的杂书了吧?”他拍拍他的肩,朗声道,“那种地方才不可能是我的埋骨处呢!放心,在一切都还没有好转之前我是没那么容易死的。我还没有给这白城天下一个太平盛世海晏河清呢!”最重要的是,还没有取得阿玲的原谅,还没有给阿玲一个世外桃源安宁美满。

  夏舟不置可否,摆摆手看着他。

  顾淮深起身,喝茶,转身离开,走之前道:“唉,是好兄弟的话就给我好好的回来,少了根豪毛可就无能了啊。可别陷在那儿,要我来英雄救美啊。”

  “共勉。”

  两人默契的一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

  这两个人,都是身居高位的军阀,都同样有个宠到心坎里的妹子,还有一个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姑娘。他们的生活太过相似,也许就是这一点同病相怜,让并非枪林弹雨而来的两人成了知己。是那种不必为对方挡子弹,但是却能明白对方心中苦痛的知音,伯牙子期般的兄弟情义。

  而此时的沈家,小厮来报,说少爷随着红十字会的人一起去了梁家巷时,沈勤还捧着那枚象牙印章若有所思。直到听到了这个消息,他才回过神来,慢慢道:“算了,关不住的,让他去吧。”

  小厮莫名其妙,为什么前些日子少爷要去而沈管家他们死活不让,还直接把人给软禁起来了,而现在去的仍是那一个地方,但沈管家却啥反应也没有呢?他不解的摇摇头退了出去,表示,领导的心思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啊。

  而沈勤,他把印章摆在桌上,疲倦的往后一靠,似乎明白了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当日文竹明明可以咬紧牙关不承认的,或是直接把此时泄露出去以此威胁,可是她却没有,反而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乖乖的揽下所有罪责,并且守口如瓶连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泄露。那时沈勤真的有些怀疑,文竹是否真的是张家的奸细了。

  可是,直到今天,他终于明白了,原来迫使文竹态度迥然变化的原因是这枚印章。

  本来文竹是想着要大小姐来此为之解围的,可是,当她的目光在白纸梅花上扫过,最后却落在沈勤放在砚台旁边的象牙印章上时就变了。印章白如瓷洁如玉,没有一丝杂质,就连本该有的朱砂泥印也没有,瓷白漂亮得很。而文竹慢慢回过头,眸光晦暗不明,挣扎良久,终于跪在顾疏玲脚下,道:“文竹对不起大小姐。”

  是了,她不是畏惧于这个秘密本身,也不是畏惧于沈管家的声势,而是瞧见了这枚印章。

  那是荃娘留下的,唯一的遗物。

  它最大的特点就是,始终都是洁白无瑕的,连一丝杂质都没有,就算是染上了朱砂印泥,手指轻轻一碰,或者在纸上轻轻一抹,它便又会变成原先那光洁如玉的模样。

  文竹之所以会突然示弱改口,只是因为她看见了这枚印章,她以为这枚印章的主人在沈勤的手里。所以,她以为这是一种无声的威胁,迫使她不敢动作,只能自寻死路。

  然而,沈勤摇摇头:“如果文竹与荃娘有关系的话,那她也应该知道,荃娘早就不在了,不会再受这种威胁才对。除非……”

  除非文竹知道,荃娘根本还在人世。

  沈勤依稀想起,十多年前,荃娘告诉他,这枚印章是她祖上传下来的,是个神物。说是这东西能与家族的女儿们有共鸣,大概就是,家里有女孩儿出生都在一个特殊的时刻以血灌之,然后便能从印章的变化上知道她们的生死。而当这一批与之有关的人都死绝之后,它面上的血丝就会完全消失,以迎接下一批次的女儿。

  犹记得当年的荃娘这样说:“如果用血灌之的其中一人不在了,那么,它洁白如玉的表面就会出现一条血丝,直到一月之后才会消散。而那些人因为与印章有过特殊的仪式,所以,就算平常人看不到上面的血丝,她们也能看得到的。这就像一个汇报生死的工具。”

  当沈勤问起她,她们家里这一辈人里可还有这样的人的时候,她回答:“我家道中落人丁稀薄,目前为止,只有我和我那刚出生的小侄女吧。”

  所以,文竹,其实就是荃娘的侄女儿吧?

  沈勤用手掌撑着脸,刘海被揉得乱糟糟的,当年,作为沈阅安的时候,他便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现在,作为沈勤,他又亲自设套逼死了亡妻唯一的侄女儿。

  满手血腥,他沈阅安何时竟成了这样的人啊!

  他的文气,他的善良,他的人性,是不是都在亲手把毒药交给荃娘的时候就已经磨灭完了?现在的沈勤,是不是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魔鬼,为了守护那个所谓的秘密?

  可笑啊,真是可笑,这个所谓的长生不老起死回生的秘密,就如沈夜白所言,千万年来被所有人追逐,可是千万年来却也无一人如愿。就是这样虚无缥缈的可笑玩意儿,偏生他们却要相信却要死磕到底!这是怎样的愚昧和野心啊!

  沈勤,沈阅安,是不是无论他是哪一个,都得面对这样的命运?这不是他想要的!长生不死,他并不想要。他不想顶着这样一张脸长久的活着,那样的长生只会让他日复一日的愧疚日复一日的惶恐,生不如死。

  可是,他又为什么甘心做着沈勤不回头呢?因为,他罪孽深重,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还因为,他生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鬼,没有办法违逆父命,也没有能耐和勇气逃脱所谓的沉重使命。心如死灰的他只希望自己唯一的弟弟可以逃离,所以,沈夜白一直在外求学,没有沾染分毫。这其中,便是有他的谋划的。

  沈阅安,已经不在了。现在的,只有罗刹一般狠心的沈勤,可到底他还是有思想有回忆有感情的,亲手害死荃娘的亲人,他也必是要愧疚一会儿的。

  然而,思绪流转之间,沈勤猛然抬起头,道:“不对,不对,漏了哪里,漏了!”

  他把自己的思想倒了回去,一点一滴的寻找着蛛丝马迹。

  突然,他拍了一下额头,欣慰的笑了,丑陋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失而复得的欣喜:“是了,是这儿!荃娘,荃娘还活着!”

  既然文竹是因为看到了象牙印章所以才会有此变化,那么,她一定是从上面看出了什么。

  试问,如果荃娘真的早已不在了,那么文竹就应该看得到那条血丝。那她便会立马明白沈勤的身份,满怀恨意的她也就不可能自寻死路。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一直以为姑姑已经死了的文竹在看到印章的时候却猛然发现姑姑还在人世。而当时沈勤把玩印章的样子和他胸有成竹设计陷阱的模样,又让文竹误会姑姑在沈勤手中。所以,找寻家人多年的文竹只好三缄其口隐瞒下所有秘密,自己独自承担罪责。为的就是保全“在沈勤手中作为人质的姑姑的安全”,当然,她也许也是查到了一些东西,所以为了保全身边的人,只能俯首认罪,自己跳入沈勤的圈套。

  也就是这一思索,沈勤突然明白,为什么文竹会对沈家十多年前的八卦这么感兴趣,以及她为什么会潜入书房。那是因为,沈勤放出去的消息,似乎除了张家所需的情报还隐隐约约带着沈阅安的消息。

  所以,文竹才会来。

  也是因此,他才会知道真相才会有机会改正当年的错误。

  所以,荃娘根本没有死。

  她还活着!在沈阅安喂了她毒酒之后,她还没死!

  想到这里,沈勤莫名的有些兴奋,一个死去十多年的人突然复活,这种开心是发自内心且掩饰不住的。

  作了十多年的不人不鬼了,这一刻,沈勤突然又想作人了。他想找到荃娘,以沈阅安的身份,亲口向她道歉,然后问问她这些年过得如何,再乞求她的原谅。

  当然,这一切不太现实。

  然而,荃娘没死,这就是对沈勤最大的慰藉。他急切的想知道,荃娘在哪里,她又成了什么人呢?

  是啊,荃娘,是谁呢?

继续阅读:第六十二章 冒雨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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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城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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