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深接到白城拍来的电报,忍不住骂娘:“他、妈的,都是谁在后面乱嚼舌根的,居然这样诋毁阿玲!老子一挺冲锋枪突突了你们!”
说着他就要启程回白城,但是细想想不对,自己这个样子只会让误会更深刻,非但起不到任何作用,还会让阿玲蒙受更大的冤屈。于是,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点了一支烟,借尼古丁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然后,在烟蒂上的火星快要烧到手指时,他把烟头一扔,军靴重重一碾,道:“去,把沈夜白找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十分钟之后,沈夜白进门,被浓重的烟味儿呛得直咳嗽,又捂着鼻子退了出去,站在外边道:“你找我?”
“进来。”
沈夜白心道,你那里面简直比虎门销烟还热烈,我进来干嘛,销你么?但是,他心里知道顾淮深的腹黑及手段,想起在顾家养病的那几天,他现在还觉得腰酸背痛呢。再说,他所看到的顾少帅都是吊儿郎当不正经的或是一副护妹狂魔要吃人的模样,难得在顾疏玲不在的情况下他还能这么正儿八经且严肃的说话的。
所以,沈夜白犹豫了两秒,还是依言走了进去,只是仍觉得烟味儿大得很,便自然而然的开了窗户。
顾淮深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的动作,慢慢道:“你这动作与陈记者倒是如出一辙。”他在讥笑他,说他娇气跟女人差不多。
而沈夜白一边用手扇着面前的烟味儿,回答道:“我可是还想多活几年的,不像你这老烟枪不怕死。”
其实,顾淮深平时也是不抽烟的,只有在极度焦虑和紧张的情况下才会不由自主的吸烟,而且动作都基本一致。而现在,一想起阿玲在白城的窘况,以及那窘况的来源,他就觉得万分烦躁。
时间不多了,容不得这样开玩笑。于是,顾淮深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他本就长得高,1.88的个子在偏南方的沿海地区,本就是高大颀长的。再加上他这一套更显身材的墨色军装,这气场分分钟就大得吓人。
反观沈夜白,他本是在驱散那些烦人的烟味儿,刚巧就在顾淮深旁边,见他突然站了起来,比他高了一个头。这并不重要,可是顾淮深面容严肃眼神可怕,再加上这庞大的气场,让沈夜白蓦地感到了危险。
沈夜白不自觉的退了一步,稳住自己,这才抬头看对方的眼睛:“我忙得很,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顾淮深冷笑一声,你忙得很,那我就是闲得很咯?但他并没有这样说,而是直入主题,道:“没事。只是告诉你一声,收拾一下,半个小时后回白城。”
“没事啊,”沈夜白呵呵的笑,但是等到听到后半句之后,突然像是炸毛的小猫一样差点儿跳了起来,“什么?回白城?半个小时之后?”他叫道,“凭什么啊,我又不是你顾家的亲兵,你凭什么命令我啊!我是来这里救灾的,人还没有救到,我不会走的。”
“哼,不凭什么,我要你走你就得走。”顾淮深目露凶光,但嘴角却噙着奇怪的笑,“就因为我是白城少帅,而你,此时就在白城。”
沈夜白的眼睛瞪得像是铜铃,一字一句道:“抱歉,我只知道白城是白城人的白城,而不是你顾家你顾少帅的白城。”
“哟,”顾淮深轻啧了一句,跨上前一步,几乎是把沈夜白挤到了墙角,若她是个女子,恐怕早被顾淮深勾起了下巴以一种霸道军阀的姿态说话了吧。然而,顾淮深却是冷笑道,“沈夜白,我头一次晓得,你竟然不是孬种。”
“温润如玉不代表低声下气,息事宁人并不是胆小怕事。”沈夜白竟然迎着他的目光直视了上去,像是顾淮深的那一句话和这么久的窝囊日子终于激发了他体内的热血,他道,“顾淮深,你最好不要小看了我们这些读书人。未来的世界,是我们这些热血青年的。”
顾淮深定定的看着他,半晌才挪开了目光,喃喃道:“原来阿玲的眼光果然没错的。”
看着顾淮深突然软下来的目光,感觉诧异。他察觉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问:“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白城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顾淮深道,“白城有一个人正在蒙受着莫大的不明之冤,只有你能够为她解冤。所以,你必须回去。”
“那个人……是顾疏玲?”沈夜白小心翼翼的问,见对方点头之后又道,“可是她有什么冤情和委屈是你顾家你顾少帅摆不平的,还会用到我?”
“你记不记得她带回白城的那个叫阿毛的孩子?”
沈夜白点点头。虽然他并不赞同顾疏玲半路离开,但是这是她的选择,别人没有权利和资格来议论。更何况,顾疏玲带走了一个全身瘫痪的孩子,用最热忱和耐心的照顾来关切他,这一点无疑是非常有爱心的,也算是很对沈夜白的胃口吧。
但是,一心扑在救灾事业上的沈夜白,他对白城发生了什么压根儿不知,也没有人告诉他,所以,他根本不晓得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顾大小姐究竟遭遇了怎样的窘迫。
顾淮深道:“有人造谣,说阿毛是阿玲的私生子,还说你已经被我们软禁在了梁家巷。说阿玲要谋杀亲夫然后让那个所谓的私生子来继承沈家的家业。这个谣言已经不胫而走传遍了白城的大街小巷,而阿玲,已经成为众矢之的,连出门都不能了。”
“啊,怎么会这样啊?”阿毛的身份沈夜白还是清楚的,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被传成这样?虽然说顾疏玲是个心狠手辣仗势欺人的军阀家的大小姐,可是在救助孤儿的这件事情上她并没有做错啊,为什么还会招来这么多的非议和辱骂?
想到这儿,沈夜白的心里猛然冒出来一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虽然说顾疏玲算不得好人吧,但是她突然做了一件好事却要遭雷打,似乎也在侧面映证这个真理。
顾淮深道:“就是这样,所以你必须回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替阿玲洗雪冤屈。”
“可是这里……”无数人的命,和一个人女子的名声,沈夜白有点儿犹豫。他不像顾淮深那样,可以为了一个人而不考虑其他,更何况那个人并不是他真心以待的。
“这里会有人打理的,”顾淮深看出了他的犹豫,道,“我现在还在好言好语的请你,可是如果你真的把我惹毛了,我说不定会把你敲晕了绑起来送回白城去。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本来有一点心软了,听到顾淮深这目中无人的话语,他又有些不乐意了:“如果你真的把我敲晕了绑回去,那么,在众人面前我肯定是不发一言的,搞不好别人认为我是在默认那些事实。”
顾淮深知道,也许孩子气的沈夜白的确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当下虽然恼怒,却也不能动粗。所以这也是他先礼后兵找他来商量的原因。
但是,他顾少帅是谁,他狡猾得就跟那小狐狸一样,既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打动不了你,他就还有后招。顾淮深眼珠子咕噜一转,便道:“你也知道,白城那边一直在研制有关此次疫病的血清疫苗。今天早晨白城传来消息,说是第一批疫苗已经出来了,就是不知道效果怎样。我正想着要派谁回去取药。但是我想,张家的奸细必定是不希望我们这么快就治好病人的,说不定会在半路上硬抢。虽然我的亲兵都是以一敌百的,可到底还需要一个智谋胆量都超群的人来做他们的头,最重要的是那个人一定要有一颗热爱百姓的热血之心。本来我倒是该亲自去的,但无奈要留下坐镇。唉,”他故意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真不知道我上哪儿去找这样一个人。”
听到有药的时候,沈夜白的眼睛都亮了,眸子放光都快赶得上夜晚的猫头鹰了,就差拍着自己的胸脯大喊“我去我去”了,连刚刚还为顾淮深的高傲自大而生的气都消了。
顾淮深偷偷的看了他一眼,只见那个单纯得只剩下万贯家财和一腔热血的沈夜白,果然中计,连怀疑都没有。
沈夜白道:“我去,我回白城取药。”
“行,”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么,爱护同胞、智勇双全的热血青年沈夜白,这个光荣而艰苦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连同梁家巷所有百姓的命也一同交给你了。”
沈夜白双眼放光,答了一句“嗯”。
可是,等到半个小时之后,沈夜白爬上汽车,却发现开车的司机竟然是顾淮深时,不免惊讶了一把,指着他的鼻头道:“你不是要坐镇梁家巷,所以才要我回白城取药的吗?”
顾淮深邪魅一笑:“可是仔细一想,你和疫苗的安危更加重要。所以,本少帅就亲自出马了。”
话音未落,油门一踩,车子已经飞了出去,还伴随着沈夜白的一声怒吼:“顾淮深,你这个骗子!”
路旁的树木和青山都不停的倒退,透过窗户,只能看到急速后退的景致。沈夜白有些疲倦打了个呵欠,道:“所以,你就是想要我回白城为你妹妹解释清楚一切,还她清白对不对?”
“是。”
“其实你没有必要唬我的,只要你的态度稍微软一点儿,我就不会拒绝了。我又不是像你们一样的铁石心肠,我看不惯别人白白的蒙受冤屈的。”
“铁石心肠?”顾淮深冷笑一声,“没有人的血不是热的,也没有人的心肝不是肉做的。”
“那你们这样欺压百姓?你还可以一枪打死自家的丫鬟,而顾疏玲也还一直欺负阿秀。这难道还不是铁石心肠么?”
“欺压百姓?哈哈,也许在你们这些学生眼中,我们的确是在剥削吧。可是,如果没有顾家呢,白城会成为什么样子,你有没有想过?”顾淮深道,“没有顾家,还会有其他的什么张家李家吴家王家的,这样的战略要地,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势力把持和保护,我敢说,它一定会变成所有人眼中的肥肉,然后成为一个巨大的战场和地狱。到时候,就不是赋税的问题了,而是命保不保得住的问题了。”
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是从另一方面听来还是有道理的。正是由于顾家现在的势力,才可以保证白城的安宁。否则或许真的会像顾淮深说的那样,成为所有军阀口中的肥肉。到时候,也许只会剩下一座空城一座死城。
而亲手打死文竹,这却是顾淮深的心病吧。他也犹豫和挣扎了许久,可是终究还是下了手。在他看来,这世上没有哪个人的命比得起阿玲的安全,所以,他只能唱了这个白脸,充当了这么一个刽子手的身份。而这件事也造成了他和阿玲的隔阂,虽然说后来阿玲想通了不再去恨他,可是隔阂却是永远存在的。所以,对这个问题,顾淮深三缄其口并不愿多告诉沈夜白一点儿,况且,他心里也愤恨着啊,这一切的事儿都是沈家搞出来的!什么长生不老,什么起死回生,简直荒谬绝伦!
可是,顾淮深终究还有一点儿理智,知道沈夜白与此事全然无关,就算是把胸中的怒气和脏话全部发泄到沈夜白身上,他也只会一脸蒙逼啥都不知道。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沈夜白会隐隐得知一些事情,让沈家的秘密提早爆出来,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而阿玲对于阿秀的刁难,顾淮深这样解释:“呵,阿玲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难道没有这样的权利?还是说,饱读诗书并且接受了新式教育的你,学的就是这样无情的对待自己的妻子对待一个女人?”
“我,我又不喜欢她,再说了,娶她又不是我的意愿,是你们自作主张,这才造成了我们三个人的悲剧!”
听到三个人的悲剧的时候,顾淮深心里一跳,几乎以为自己对阿玲的感情已经暴露了,但是马上反应了过来,他说的应该是阿秀。
沈夜白继续道:“我也不想那样对她啊,可是她自己那么蛮横无理飞扬跋扈,还经常欺负阿秀。既然我们互相都不喜欢,何必要维持这么一段别扭的政治联姻?我都说了,我愿意和她离婚,只要她签字就好,从此男婚女嫁谁也不碍着谁,可是她就是要我不痛快,怎么都不签字。我有什么办法啊?”
“她不喜欢你?她不喜欢你?”顾淮深喃喃的重复了两遍,猛地一个急刹车,沈夜白一时不察,头撞在玻璃上,砰的一声,痛得他一个叫唤,怒吼着问:“你搞什么鬼啊?”
顾淮深停下车子,脸埋在方向盘上,凄凄然道:“阿临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如果这样的话,我多么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沈夜白捂着头上的包,皱着眉头说道:“你在讲什么疯话啊?”
“我比谁都希望阿玲不喜欢你,比谁都希望她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可是,你错了,阿玲喜欢的就是你啊。”
看着顾淮深悲戚的神情,沈夜白恍然大悟:“我的天,不会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