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句陡然被提升语调,含欢的场面话散落在今晚的无垠夜空中,亲切地有点刺耳。
“罗少,别见怪,她也是有娘生没娘教的,见笑!见笑!”
油腻腻的五官因为浮夸的笑,霎时挤作一团,一双丹凤眼,藏住了生意人的精明和奸诈,盛满歉意和虚心。
当年,舒威就是凭借这一双会捉弄人的眼睛,将舒曼的母亲骗到手,连同他发家的第一桶金。靠着宁家的显赫招牌,舒威在安城四处招摇撞骗,并逐渐有一席之地。
“你不配提她!”抿着血色全无的嘴唇,舒曼目不斜视地回应着舒威。
舒曼母亲的死,是舒曼内心深处最不愿碰及的伤疤。如果她那天多留神陪陪母亲,也许就不会有今日这一幕了。
“孽子!”
“好了好了,女婿在这里呢,说什么死人!呸!呸!呸!”含欢连声打断他,小声嘟囔着,一边推搡着舒威,两人往台阶方向走去。
精心布下的局,可不能就让舒威这个老东西给破坏了!
对含欢言听计从的舒威,不得不愤愤离场。
此时,夜幕下垂,不经意间下起了蒙蒙细雨,水汽不断氤氲开来,舒盈也想拉着罗云峥进家。但罗云峥巍然不动,舒盈只得立在一旁作陪。
夜幕中,习惯了娇生惯养的舒盈不断扭动着身子,一身名贵的香奈儿粉色纱裙因为沾上水而略微有点沉重。
舒盈好怕着足足花了三个小时的精致妆容被雨水破坏,在罗云峥面前,舒盈从来都是如履薄冰!
耳朵摂住舒威最后留下的狠话,舒曼竟懒作辩驳。在外人面前故作亲热的戏份,舒曼早就不是一次被迫参演了。
而有关于母亲的死,舒曼至今都觉得和舒威、舒盈、含欢有莫大的牵扯。否则,在告诉舒曼遗书位置之后,深得母亲信任并将舒曼从小带到大的张姨怎么也落得下落不明?
二楼卧室的地毯下,舒曼颤抖着打开了那张薄纸,是母亲的笔迹:“去找外公,务必拿回玉扳指!”
那天是一个雾蒙蒙的天,舒曼十八岁,身披洁白的婚纱,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和罗云锡举行订婚仪式了。
舒威答应舒曼,只要她同意和罗家那个病秧子订婚,就会停止家暴母亲,也会放过他!
谁也不曾想到,随后噩耗接二连三。
母亲跳楼身亡,父亲很快就新人在侧。
用命守护的恋人佟斯年在车祸中被撞得血肉模糊。
就连那个素未谋面的罗家大公子罗云锡,也成为一抔白灰。
失了魂的舒曼可能不会没想到,命运错杂交织的大门,才刚刚开启……
强制迁回思绪,舒曼噙住泪光,如扇的睫毛上,一层雾气密密麻麻地排列着。
怪谁?怪命吧!舒曼不明就里的笑着,惨白的脸上,精致的五官越发清纯。在场人都纷纷都将视线焦点放在她身上。
外衣松散地随风散开,舒曼顾不得拂开湿漉漉的黏在脸上发丝,她迎着车灯的方向,缓缓踱步着:“你说你不是斯年,那为什么那么像!?”
不去计较他究竟爱谁,舒曼现在只想弄清楚,为什么天底下就会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这疑团一直围绕着舒曼,她苦苦在寻一个结果。
“三十年里,姐姐的戏是我见过最好的!”口气不屑,罗云峥剑眉一挑,冷峻的脸庞上,五官巍然屹立。
浑身散发着一股冰冷的气质,罗云峥与舒曼擦身而过,留下的青草味逐渐暗淡。
“等等我!”暗自偷笑舒盈急忙赶了上去,不顾形象地大步流星地迈上台阶,一刹那水花四溅。
舒曼被舒盈急促的抽身大力地碰了一下,却仍然呆立在原地,惯性地处于被动,她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
“吱呀”舒曼身后响起院门被锁的声音,不用回头看,他们应该正其乐融融吧!
他,三十岁?等等,斯年那年……这样算来,好像时间不对。两个人差了三岁。
真的?舒曼半信半疑。
姐姐?这是默认了他要娶舒盈?好吧!关她什么事呢!自己明明爱的是佟斯年,也许可能吧,自己把他当做了佟斯年的影子。
人都散场了,此时街上空无一人,雨势渐猛,砸在车窗玻璃上,发出的嘈嘈切切的声响。自我安慰着的舒曼抬手拉开车门,浑身湿透的她颓然坐在驾驶座上。
胸口有点闷,嗯,回去吧。
就像一个外人一般,此时浑身脏乱的舒曼与这里格格不入。
难以置信!七年前,这里曾经是她的家!
深夜,大门锁芯兀自传来一阵声音,扰乱了别墅里静谧的空气。
倚在一楼沙发微微打盹的吴姨,耳边捕捉到这唯一的一丝声响,她立刻起身去迎,却看到浑身湿透的舒曼。胸口处赫然印着凌乱的红色的痕迹。
紧接着,温暖的屋子被不断涌进来的寒气包裹着。凑过头,不禁打了个喷嚏,吴姨看到外面早已经是大雨滂沱。
“哎呀!舒曼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舒曼闭口沉默地进门,缓缓地前进着,昂贵的法兰绒地毯上,醒目地排列着两行斑驳的水迹。
吴姨一边说,一边转身急促地小碎步进了浴室。等到她拿着毛巾再出来的时候,赫然发现舒曼已不见,她抬头望去,二楼的卧室灯已经亮了。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吴姨进了厨房去煮姜汤。
关门,二楼靠南边的卧室里,此时,响起了流畅的水声。舒曼褪下那一身脏污的衣衫,热水哗哗地垂直浇下,舒曼闭眼仰头,发丝被兀自冲散开来,露出她那精致的五官。
罗云峥,他为什么要跟舒盈订婚?脑海中不断重复他们同行离去的背影,舒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竟像是佟斯年在和舒盈订婚了!错觉!他罗云峥跟自己不过只是一纸契约的关系,仅此而已。
白皙的手径直掩面,如注的水流被被迫分为两路,紧贴着她的樱桃小嘴,修长的天鹅颈,诱人的高耸一路向下,舒曼浑身涌出一股无力之感。
这个夜太过漫长,舒曼一夜未合眼,直到天亮才缓缓入睡。
睡得半熟之际,舒曼耳边灌满一阵隐隐约约的女声。
一身黑色旗袍加身,一排镶玉色纽扣蜿蜒顺沿盘开,勾勒的妇人身材曲线毕露,叫人根本看不出这是年近五十岁的女人。她径直双手环胸,身后跟着数十名彪形大汉。
“让开!”
“再不让开,休怪我不客气!”女人来势汹汹,语气盛气凌人,上挑的柳眉颇具挑衅的意味。
“太太,您不可以上楼,没有我们少爷的吩咐……”吴姨尽管威慑于女人的气场,但还是一脸镇定地回答着,她微低着头,并同时双手交叠,挡在女人的面前,倒显得毕恭毕敬。
佣人全部被按住,连打电话给少爷的机会都没有了。看来,这女人的来头不小,竟然不畏惧罗云峥的威名,莫不是?
想到这里,吴姨眼色一沉,心底咯噔一下:完了!
“少爷?云铮是我儿子!”
“罗老爷子让来的,否则我才不会踏足这里半步!”贵妇蹙眉着说道,言语里尽是不屑。肩上的皮草披肩微微下滑,她伸出手轻扶住,转身向沙发处走去。
窝在她怀里的猫轻轻“喵”了一声。女人不停爱抚着波斯猫柔软的毛发,一脸宠溺地叫着:“小乖乖,就你最乖了!”
“来人啊!把她给我绑起来!”贵妇像是换了个腔调,转眼说话间,已然姿态优雅地落坐沙发,还没等下一句话出口,一个女声径直从楼上传来。
“慢着!”
穿着宝蓝色睡衣裙的舒曼缓缓从松木地板上踱步而下,气质动人。虽不清楚对方身份,但睡眼惺忪的舒曼却一眼认清局势:这女人,是冲着她来的!
被唐突打断话语,女人极为不耐烦,她站起身,转头却看到长发披肩,一身居家打扮的舒曼。
“你就是那个舒曼?”含欢早上亲自发的图片里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她。看着模样倒是生的不错,怪不得能搔到那么多男人!
七年前,舒曼差点就成为这个女人的儿媳妇,不错,她就是罗云峥的母亲,罗君钦的原配妻子——秦钦。
同时,她也是大哥罗云锡的母亲。可惜,当年在婚礼上,女人还差一个小时就可以看到这个花了两千万的新娘!
眼睛微眯着,秦钦率先发话:“你什么时候和云铮厮混在一起的?”
这句话问的舒曼有点愣住,该怎么解释她和罗云峥的关系呢?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舒曼并不想多此一举,让她知道他们之间的契约关系,但显然,书满意是件,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汇去形容自己此刻站在这里的身份。
女主人?佣人?都不是。
情妇?猛然脑海中浮现这肮脏的字眼,舒曼厌恶极了。自己的家,不就是被情妇拆散的嘛!
“不知道?你不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罗云峥?还是说,你不知道,他哥哥叫做:罗——云——锡!”
像是被电击一般,舒曼的身体一怔。明显,她没有料到,很快就是自己名义上妹夫的男人
,差一点也就成为自己的小叔子!
舒曼立在原地,眼眸低垂,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