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是充满了变数,就算我竭尽心力为自己规划好了一切,到头来还是出乎意料。好在我心够大,不管遇到多么难以接受的事,过不了几天,还是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我一直沉浸在往事中难以自拔。
火柴姐,艾喜,安然,那些穿着光鲜外衣,操着一口大碴子口音的时髦女孩儿们,还有后来突然了无音讯,仿佛人间蒸发了的欧景一。
他们全部在我脑海里不停地翻腾,就像是被投进了一颗曼妥思的可乐,一瞬间就沸腾了,无论我如何努力也无法阻止。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都过去这么久了,这些人这些事会突然一下子又全都涌了出来。而又因为我始终坚信,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将往事从记忆里拿出来回味的人。所以这些天的意外状况,让我格外的惊慌失措,就像被人从水箱里捞出来的八爪鱼,隐隐约约预料到不愿面对的现实,随即茫然无措的挥舞着触手,想要逃回那个自以为安全的水箱里。
这种念头始终煎熬着我,让我就像着魔了一样,疯狂的去找回早就在记忆里模糊了的QQ密码。那些相册里,还存放着很多很多,只要我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泪流满面的记忆。
在经历过无数次的失败后,我终于重新打开了原本发誓永远不会再触及的记忆。
二十个相册,三千五百七十七张照片,时间跨过将近十年,从蓝白校服马尾辫,到红唇烈焰,霓虹闪烁。从下午三点钟,到第二天上午十点,我用了足足十九个小时,将十九个相册翻遍。
这中间我不知道自己嚎啕大哭过多少次,只知道卧室里到处都是被我随手扔掉的纸巾团,裹着我鼻涕眼里的纸巾团。
落落的梦想小镇
这是最后一个相册的名字,手指停留在屏幕之上,记忆的闸门再次轰然打开。
“哇,这个小镇太美了,哎呀好想去看看啊!”
“那就去呗。”
“欧景一,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好不好啊。”
“怎么啦?”
“这可是在欧洲啊,我连护照都没有,更别提我那空空如也的钱包了。”
“哈哈哈,我当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这事儿包我身上了。”
“不行!本女侠可不是什么吃软饭的小白脸。我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攒足毛爷爷,然后潇潇洒洒走一回,领略领略资本主义社会的小调调!”
“喂,我可是预定了你后半生的人,带你出去走走逛逛,见见世面,有什么不行的啊?”
“反正就是不行,再说了,我可从来没承认你是我男朋友!”
“我说落落大小姐,你该不会是属驴的吧,这么些年了,这犟劲儿还是一点不见消啊。来让我看看是什么小镇,让我们家落落这么上心。”
“你看你看,克里洛斯,波西米亚地区哦。”
“克里洛斯?伏尔塔瓦河旁边的那座欧洲古堡?”
……
我看着照片里那座被红色枫叶环绕,旁边流淌过静谧河水的小镇,眼泪再一次决堤。欧景一将下巴垫在我肩膀上,我们一起对着电脑看着这些梦幻美景的情形,仿佛就在昨天。
一天以后,我已经坐上了从维也纳出发,前往克里洛斯的火车。
这是一趟适合游人乘坐游览的火车路线,车速缓慢,车厢内布置的古典而优雅,仿佛十七世纪的欧洲古堡,处处透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让人感觉格外的宁静祥和,充满温暖。
越接近目的地,我心中越发有些期待和不安,以至于一向喜欢美食美酒的我,对车上提供的各式精美食物和酒类饮品都失去了兴趣,只依靠在窗边安静的看着缓缓向后远逝的风景。
一路上风和日丽,窗外风景如画。车窗外,广阔起伏的田野,犹如一幅色彩鲜明的水彩画,蓝的是天,白的是云,黄的是麦子,绿的是玉米,大片的绿色与黄色格子交差铺陈,像是波西米亚长裙上的格子花纹,在眼前展开,一直蔓延到天边……一切都那么令人赏心悦目
这样的景色我似乎已经看过很多次,陌生中带着一丝熟悉。
就像在前世我已经来过。
车厢内乘客不多,大多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坐在我的对面的应该是一家三口,长相有点像连姆尼森大叔的中年帅哥和红头发的性感辣妈,以及他们那脸上点缀着些可爱雀斑,略有些害羞怯生的女儿。
小姑娘有一双湛蓝色的大眼睛,像是被冰雪覆盖的贝尔加湖,美丽而纯洁。她看上去只有六七岁大小,手里握着支彩铅笔,满脸认真地在速写本上画着花花绿绿的画儿。因为低着头,覆在眼睛上的睫毛显得格外长而翘,在金黄色的阳光熏染下,就像奥古斯都笔下的《少女伊莲》,充满了甜美与纯净。
我突然想到,如果当初景一没有突然离开,我们应该也有一个这般大的女儿或儿子了吧。看着雀斑小姑娘认真的样子,我竟有些鼻子发酸。
就在我快要再次被难过充塞胸膛的时候,雀斑小姑娘突然将速写本上的画纸摘下递了过来,湛蓝色的大眼睛里透着友善与勇气。她的父母则满脸微笑着对我点头示意。
我愣了两秒钟,随即郑重的接过来。
画中是一个长发的女子,出自稚嫩小画家笔下的五官有些走形,但微微下弯的嘴角依旧可以隐隐看出画中人正处于悲伤的状态。
我缓缓掩上嘴巴,眼泪吧嗒吧嗒的滴在画上。
雀斑小画家像是犯了错一样手足无措,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向她的家人求助。
“Madman,are you ok?”
有点像连姆大叔的中年帅哥操着带有浓重欧式口音的英文向我问候。
下午3点多,我终于抵达了位于伏尔塔瓦河上游的克里洛斯。这是一座拥有悠久历史的欧洲古镇,13世纪南波希米亚豪族维特克家族就在这里建造城堡。直到今天,这里依然保存着中古世纪的风采。
告别了小雀斑画家一家,我带着小雀斑画家送我的彩铅画,沿着上山的坡路,独自向古堡行去。
踩着脚下坚实而古老的石板路,我翻开随身携带的旅游杂志,边走边规划着行进路线。
在山下仰望着山上如装饰画一般精致的景色,终于一扫之前的阴霾心情。
我用双手比划出一个相框,框内的景致像极了《惊情四百年》里吸血伯爵的古堡,只不过眼前的古堡是徜徉在金色的阳光和蔚蓝的天空之下,明亮干净。并不像那位绅士伯爵的古堡,总是沉没在阴雨晦暗之中。
美景和美酒美食一样,都能让人心情愉悦,抛开烦恼。虽然还没有看到克里洛斯的全貌,但眼前的景色已经使我的心情阴雨转晴了。甚至还有一丝小小的激动和因期待而带来的焦虑,毕竟这可是我十年前就想来的地方啊。
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拥抱这座梦想小镇了。
全无心思再翻看旅游杂志,我决定从城堡开始游览,先爬上山,站在位于山顶的古堡中,这样可从高处一览小镇全貌,然后下山欣赏小镇特有的美景,最后参加非常具有当地特色的变装晚宴,品尝有这里独特的美味。
克里洛斯是一座非常典型的欧洲古镇,包括山上的克里洛斯古堡和山下的小镇。这里历经数百年风雨,换过不知道多少个主人。如果时间再回溯个三十年,这里还属于某个没落贵族的私产,是不对外开发的。
整个小镇建立在离山脚不远的半山腰上,伏尔塔瓦河蜿蜒流过,将小镇分为两半,就像穿过美玉中间的银丝线。而古堡则位于山顶,和很多西方魔幻电影里的古堡一样。
因为决定要先去古堡,然后再回到小镇。所以在通过小镇的时候我并没有做太多停留。这对我而言其实是很艰难的,总有一些独特的风景让我忍不住停下脚步,就好像当初我不顾一切去北京追求自己的梦想,却在半道上驻足停留了不知道多少次。
收拾一下心情,我踩着饱经风霜的石板小路,穿过一道道院落,一道道拱门,半个小时后,终于横穿小镇,来到一个耸立着骑士雕像的古堡观景平台。
这些忠诚的守卫者不知道站在这里多少岁月了,身上的线条都风化的厉害。但他们依旧神色肃穆,沉默无言地守在这里,经历着风吹雨打,看着小镇的日出日落,世事变幻。想来这就是西方骑士小说里的主人翁吧,只是不知道除了这座静谧的小镇,是否还有某个独属于他们自己的公主在被守护着。
站在宽阔的观景台上,不知道是从地中海还是大西洋吹来的夏风,沿着弯弯曲曲,清澈见底的伏尔塔瓦河,悄然路过。夹带着独属于这片古老土地的,混杂着泥土与青草味道的气息,萦绕着鼻尖久久不散,这气息我大概可以回味很久很久。
这时也有三三两两的游人来到或离开观景台,对着因风化而模糊了线条的雕像或远处的景致指点交谈,然后伴着他们精心挑选的背景合影留念。
我忽然想起好多年前,我同安然她们心血来潮跑去西安去看兵马俑的事,那时候我们也是结伴而行,用手机和单反肆意的拍着我们眼前所见到的一切,记录着我们最无忧无虑,不顾一切说走就走的美好时光。
然而现在我却是孤身一身,身边即无爱人也无好友。只能抱着相机随意拍些让我觉得很美的画面,只是这些画面中再没有我熟悉的身影。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在我能够去看看这个世界的时候,不曾想原本答应会陪着我的人早已不在。
在我忍不住要自嘲的时候,突然想起纳兰性德的那句“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不知道是时间改变了我们,还是我们自己厌倦了旧时光。
站在观景台上向下看,在清澈蜿蜒的伏尔塔瓦河怀抱中,整个小镇的教堂尖塔,还有那高低错落、鳞次栉比的橙红色的房顶,在下午四点钟的阳光映照下熠熠闪光,发出火焰般艳丽的色彩。
而远方清澈的蓝天、轻柔的白云、碧绿的树木、浅绿的草地,怎么看都是一副美丽的油画,美的不似真实存在,犹如进入了一个童话世界,美得令人眩晕和窒息,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如果是透过一个个镂空的窗口,那就真的是一个画框,窗外的所看到的一切风景,都是一副副绝美的大师之作。
依偎在一座骑士雕像下,我用手机给自己拍了张照片。想了许久后,配上一段文字,将照片发给了安然。
“亲爱的安安,我此刻正在我最爱的,梦想了整整十年的地方,克里洛斯古堡,这里有尖塔高耸的白色教堂,有高低错落鳞次栉比的橙红色屋顶,有工匠精心打磨,却被岁月磨平棱角的骑士雕像,还有包围着整座小镇,等到秋天就会变成如火一般鲜艳炫目的枫叶林。这里阳光明媚,空气新鲜,这里的一切我都很喜欢。”
发完信息后,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安然的回信,我心里竟微微有些失落。
离开观景台,跨过一道石桥,沿着弯曲的下坡路,就来到一座宽阔的方形庭院里,据说这里是整个城堡内最古老的部分。抬起头,就看到了那座著名的城堡塔,也叫彩绘塔。
这座五层的圆形灯笼式塔楼,据说兴建于14世纪,是镇上最高的建筑,也是克里洛斯最明显的坐标。在小镇外围或小镇里,无论走到哪个方向,都能看到矗立在悬崖高处的彩绘塔。这个庭院建筑的墙壁和彩绘塔外表很别致,看起来像彩色瓷片贴出来的,其实都是用红、黄、绿三种颜色的油彩画上去的。
出了城堡拱形大门,一路下山,前往小镇的街巷。走在路上,不经意间,就能看到彩绘塔与圣维特教堂尖塔。
小镇里有一条小小的商业街,街道两侧的商店里摆满了各种我全都叫不上名来的手工艺品,如果艾喜在,一定会开心到尖叫,然后拽着我从一个店钻到另一个店,不管看到什么,只要是看着喜欢的,就死活要带回去。
趁着渐渐西沉的太阳,我在街上随意走着,目光在两侧的小店里肆意扫过。突然,视线落到一处就再也移不开了。
那是一家卖手链的小店,里面到处是各种材质,各种样式的手链,就连门口的地上也铺着两张暗红色的绒毯,在上面摆得满满的。
愣住几秒后,我还是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我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欧景一送我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件礼物,就是一串小珠串手链,那还是我们第一次去北京雍和宫闲逛的时候他送我的。为了给那串手链开光,我还和其他香客一样,在蒲团上跪了十多分钟。
可惜的是,那条手链在很早以前,就被粗心大意的我遗失了。
如果说这条街上还有什么能够吸引我的小玩意,大概就是手链了吧。
走进店里,才发现里面要比外面看上去要宽敞的多。店内灯光柔和,地面铺着纹理深邃的木质地板,两边的墙架和中间的货架上,都摆放或挂着各式各样的小手链。
我随意在店里逛着,想试试看能不能在这里找到一条,和我遗失的那条手链相同款式的。
除了手链之外,墙上还挂着些油画,有植物花朵,有自然风光,虽然不是大师之作,却也别有一番味道,也不知道是店老板从哪儿陶腾来的。
正好奇着,突然有一副和其他画作内容完全不同的画吸引住了我。
红墙灰瓦,雪压翠竹,墙角边身穿白色羽绒服的少女,正举着一支吃了一半的冰糖葫芦,笑靥如花。
仿佛有一记重锤砸在了我的胸口,让我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少女的模样,对我而言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我呆呆的走到画前,眼泪不争气的狂落,心里就像有一座火山突然喷发。
但瞬息之间,我就像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蹲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无助,憋屈,难过,激动,生气,恐慌……我说不上来内心到底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自己哭得像个孙子。
店里几个正在兴致勃勃的客人全都愣住,被我的神经病一样的举动惊到。
店员小哥手足无措的站在我旁边,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过了许久之后,我终于平息下来,深深的吸了口气,把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这才站起来看着店员小哥,指着那副画问。
“这幅画从哪儿弄来的,画这幅画的人你认识吗?”
短发褐眼的白人小哥一脸懵逼,对着我继续叽里呱啦的说着我完全听不懂的鸟语。
忘记曾经听谁说过,人生就是由一个又一个的意外组成的。我万万没有想过,会在十年之后,在这远离家乡万里之外的地方,再看到有关欧景一的消息。
这样的意外,我不知该用惊喜还是惊吓来形容。
仿佛诀别的突然离去,然后整整十年也未曾有过一封书信。我突然很想问他一句,你既然要消失,为什么不彻底消失,为什么又突然出现。
然而,我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出口,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那个占据了我整个青春的人,那个曾信誓旦旦要与我共度一生,永远守护着我的人,就那么不吭一声的,突然就从我的世界里抽身而出,不知所踪啊。
我刚刚就要复活的心,好像一下子又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再次沉寂下去。
擦了擦眼泪,换上一副天然无公害的微笑,我转身离开小店。只是双脚好像踩在了云朵上,空荡荡的,无处借力。
漫无目的的行走在克里洛斯的街道上,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失去色彩,满脑子被各种矛盾充塞的我,在人群中茫然无措。
不知不觉中,我来到一座小桥,桥上矗立着耶稣受难雕像,夕阳的余晖斑驳洒落,给雕像镀上了神圣的光辉。
“I will speak out in the anguish of my spirit, I will complain in the bitterness of my soul。”
站在这里,似乎可以回望我遍体鳞伤的过去。我心苦恼,要吐露哀情。却不知该向谁倾诉。
走过石桥,沿河北岸有一排色彩鲜艳的房屋,其中几间小酒馆和咖啡馆,坐满休息小憩的游人,一边喝上一杯,一边感受着世外桃源般的小镇风情。几位皮划艇爱好者快乐地划着水,打破了河面的静谧,也在我心里划出层层涟漪。
漫步在克里洛斯大街小巷上,抬头是高耸的彩绘塔和圣维特教堂的尖塔,四周是伏尔塔瓦河水,石头街道,斑驳墙面,窗台上的鲜花,处处让人感到怀旧的意味,就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老家的破旧街道。
此时我已经没有什么心情再观赏这座古老宁静的小镇,在河畔的咖啡馆坐了片刻后,就径直前往预约好的酒店歇息。
费了一点点功夫办理完入住手续后,我就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再出门。期间随意吃了点侍应生送来的晚餐,填补了一下空了大半天的肚子。然后就躺在放满水的浴缸里陷入沉思。
手链店的事,彻底打乱了我的心,我开始犹豫是应该尽快离开,然后忘掉这一切,还是停下来打探关于欧景一的消息。
只是,都已经过去十年了,我虽然一直放不下,却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状态。
正在胡思乱想中,放在洗漱台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我连忙拿起手机,滑开屏幕,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微笑。果然,是安然给我回信息了。
“抱歉,我刚忙完,你去哪儿了?好久都没你的消息,最近还好吗?”
我心里微微一暖,连忙给安然回信息。
“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到处走走停停。只是这次走得可能有点远,是克里洛斯。你呢,生意怎么样,身家又涨了吧?”
在结尾出加了个傻笑的表情,我就将信息发了出去。没隔两分钟,来信提示音再次响起。
“可以啊你,居然一个人跑欧洲去耍了。大作家,你是要改行做旅行家吗?生意上的事就那么回事吧,不好不坏,不过债主倒是越来越多了,哈哈哈哈。”
看到安然这么说,我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一向报喜不报忧的她都能说出这样的话,可想而知她应该是遇到了挺困难的事。只是以她的个性,如果她不愿意说,谁也没法过问。想到这里,我只能回复道:
“安然大老板,钱呢,是赚不完的,别把自己搞太累。有什么事儿多和大家伙儿说说,可别什么都自己藏着掖着啊。”
这次,安然没有及时回复。我苦笑着摇摇头,这位大姐头,还是一点没变啊。
随便擦了擦身上,我裹着浴袍就将自己丢进了宽敞舒适的大床上。过了没多久,安然的信息终于再次传来。
“放心吧,这世界上还没有姐姐我搞不定的事。别说我了,说说你自己吧,怎么突然跑欧洲那么远啊。”
看完安然的信息,我有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这些事。犹豫了片刻,我还是决定向她坦白,毕竟,我现在真的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
“十年前,我和欧景一曾约定好,等有条件了,就来这里看看。只是没有想到,会在相隔十年之久才来这里,而且还是我一个人来的。”
“傻妹子哎,你让姐姐说你什么好呢?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放下?你今年都多大了?是准备做一辈子的老姑娘吗?”
安然字里行间都透着对我的怒其不争,我能想象得到此时她的脸上一定是写满了难以理解和怒气冲冲。只是,有些人有些事,真不是看透就能放手的。
为了接下来能寻求到一点大姐头的指点,我只好装作若无其事。
“没什么啦,只是这里是我一直以来所向往的地方,所以心血来潮,就跑来看看了。至于欧景一的事,没什么放下不放下的,谁还没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啊。”
这次安然回复的很快,几乎在我刚发出去信息不到五秒钟,就再次收到了回信。
“你可拉倒吧,你什么脾气,真当姐姐我不了解啊。不过我也懒得教训你了,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年轻似的天真。出去走走也好,路上有没有遇到金发碧眼的小帅哥啊?”
安然突如其来的话题转变,让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
“小帅哥我可没留意,不过帅大叔倒是碰见一位,可惜的是,是带着老婆闺女出来的。”消息发出去,我又发了跪地笑着流泪的表情。
“帅大叔好啊,有老婆孩子怎么啦,咱家落落不仅才华横溢,而且人又漂亮,不知道得还以为是哪个电影明星呢……把帅大叔抢过来!”
“不愧是我们的大姐头啊,这话听着就是舒坦。”
很久没和安然这么瞎扯,才聊了没几句,心情就好了很多。这大概就是书上说人是社会性动物,只有融入社会,才能感受到存在吧。
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大半夜,我突然意识到,国内和这里是有时差的,相差了大概六七个小时的样子,我这里现在是11点半,那国内应该是凌晨六点多……
突然意识到安然居然在忙到大半夜后,还陪我聊天到凌晨,我即感动又内疚。原本想告诉她我在这里似乎发现了欧景一的痕迹,最终还是忍住了没说。只让她赶紧洗洗睡去,多少补上几个小时的觉吧。
和安然道了晚安,我却没有一丝睡意。只好打开电脑,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借以打发一下时间。连上了酒店的无线网,在网上随便找了部老电影,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因为习惯了到处走,我也从睡觉认床变得在哪儿都能安然入睡。只是这一觉,睡得格外安心,不知道是因为睡前和安然聊了很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中间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以前,身边围绕着家人,小时候的玩伴,北京的姐妹们,还有一直若即若离的欧景一。
我梦见自己头一次穿着雪白的长裙子,从假小子变成一个说话柔声细语的小姑娘。梦见自己提起裙角和小伙伴们在放学的路上欢快的跑着。梦见高年级的师兄师姐们骑着自行车一路摁着铃铛风驰电掣的从身边经过。
也梦见欧景一推着他那辆崭新的单座自行车在后面假装优雅的跟着,他说想骑自行车载我回家来着,但是没想到他老爸给他买了辆没后座的。
那是人间四月的清风,在明媚却不炽热的阳光下舒缓流淌,那时桃花尚未落尽,杨柳已绽放新芽,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让人沉醉的淡淡清香。
一觉睡到第二天十点多,朦胧的梦境让我舍不得离开床。但在醒来的那一刻,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枷锁忽而断裂了。
起来匆匆忙忙洗漱完,赶上了酒店准备的午餐。随意填了填肚子,我又背着背包去了那家和欧景一有着莫名关联的小店,站在店外驻足许久,却始终没有再踏足进去。
虽然我能感觉到自己其实已经放下了,但内心多多少少还是带着一丝期待。
只是,我依旧害怕心里期盼的事并不会发生,一幅画终究只是一幅画,他在这里的可能性非常之低。另一方面,我也害怕真的再见到他。
因为我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再去面对他,面对一个曾让我痛到窒息,用了整整十年也没能彻底恢复过来的人。
也许有些人,就该一直埋在记忆里,永远都不再被翻腾出来,这样既不会再重燃起随时都会熄灭的希望,也不会赫然发现,一切早已时过境迁,被残酷的现实再次击倒在地。
虽然一直以来我都不愿意承认是我放不下,但事实就是如此,只是我不愿意面对而已。我等了十年,从年少无知到洗尽铅华,我想我再也不欠他了。
似乎在这一瞬间,所有放下的和放不下的,对我而言都已经不再重要。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里才彻底变得轻松起来。
背起行囊,我再次将整个克洛里斯走遍。
采集两片尚未变红的枫叶,乘坐皮艇在伏尔塔瓦尔河上游弋,站在教堂的尖塔上凝望天空,对着耶稣圣像祈祷……
我来了,我离开。
我依旧坚信,两个人如果缘分未尽,总有一天会,还是会在人群中相遇。我也坚信,如果那天来得太晚,那这份缘分,应该是已经过了保质期。
“欧景一,我爱过你,也恨过你,但最后我决定原谅你,只有如此,我才能放过自己。”
在克里洛斯待了两天时间,我将这里的大街小巷都逛了个遍。其实这里本身并没有多大,一天时间也足够我看遍所有风景的。
只是好不容易来一次,又解开了心里那道禁锢了我十年之久的心结,不免对这里产生了一丝小小的依赖。虽然我并没有在此定居的打算,但还是希望能将这里的一切都牢记在心里,或者拍到照片里。这样在许久以后,也能拿出来再回味回味。
离开克里洛斯后,我又乘上西欧独有的缓慢列车,漫无目的的行进下去。
就这么走走停停,用了小半个月的时间,我几乎把所有想看的景都看了一遍,这才乘上飞机飞回北京。
因为提前和安然打过招呼,所以刚一出机场,就看到带着大墨镜,一身霸道女总裁装扮的安然等在接机口。
不过令我好奇的是,安然旁边竟然有个帅气的男子陪在一旁,三十来岁的样子,穿着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俨然一副社会精英的样子。男子在旁边笑呵呵的说着什么,但安然却一副淡然,或者说漠然的神态。
我和安然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现对方,我开心的尖叫着跑向安然,她却依旧保持着淡定,站在原地等着我飞扑到她身上。
“安然!我想死你啦!”
因为太久没有联系,我兴奋的抱住安然在她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不过她却装作嫌弃的样子想要挣开我的拥抱。
“好了好了,大庭广众之下,注意点影响好吗,别教坏了小朋友。”
“什么嘛,亲一下抱一下怎么就教坏小朋友啦?”
我依旧紧紧抱着安然撒娇,脸上一副讨好的羞耻神态。
和安然互相斗了几句嘴,我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她。这时旁边的男士微笑着凑着了过来,笑呵呵的刚想开口,安然立马抢着说道。
“这就是我女朋友,落落。”
我蒙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安然。安然连忙暗暗对我使了个眼神,接着说道。
“落落,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冯总,我的合作伙伴,在这等你的时候刚好遇见。”
我头上顿时冒出几条黑线,心下了然,想必这位也是安然的追求者。安然这家伙,每次碰到不喜欢的追求者,都会拉我们当挡箭牌,告诉对方她是弯的。
以前这种“好事”基本上都是落到艾喜头上,为此我还嘲笑了艾喜好多次,只是艾喜这家伙本来就是弯的,每次遇到这种事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没想到这次的“好事”落我头上了,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算了算了,以后我还有事要求着安然呢,这次就勉强帮她一回吧。
“你好冯总,我是落落。”我脸上立马挂上饭店服务员式的招牌笑容,向这位冯总点头示意。
“呃,呵呵……落落小姐真是…气度不凡啊。”冯总尴尬回应。
我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应酬呢,害怕节外生枝的安然立刻又把话头接了过去。和冯总寒暄了几句,就一手拖着我的行李箱,一手拖着我离开了。
“安然你够坏的啊,又来这一招。我看那位冯总挺好的啊,一身名牌,人长得也不差,一看就是社会精英国家栋梁。咋的,你看不上啊?”
安然不屑的切了一声,顺手把她那份大墨镜摘下来挂到领口。
“你可别被人的外表给骗了,那家伙,看着一副人模狗样的,其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一听到这个就来劲,不仅仅是因为安然看人极准,更因为在她身上老发生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狗血事件。当然,这也跟她的人设有关系。因为她根本就是那些狗血的网络小说里的标准女主角设定啊。
简单点形容就是,冰山美女总裁!真是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华有才华,还特么是女豪门!不知道是多少屌丝男心中梦寐以求的极品女神啊。
但可惜的是,这家伙眼高于顶,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至今单身,而且生活作风极正,从来没见她跟哪个男的走得近过。如果不是因为非常了解她,我都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是弯的。
所以从极品女神,已经快要沦落为极品剩女的安然小姐,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会和我这种没人要的可怜女一样不恋不婚呢?
我内心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立马抓着她的手臂兴奋的问道。
“快快快,给我八卦八卦,是不是又发生什么狗血事件了?”
安然无奈的转过身来,抬手给了我一个响亮的暴栗。
“我说落落丫头,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八卦啊?”
这家伙的手劲儿不是一般大啊,差点没给我敲得眼冒金星,我一边吸着冷气揉脑门,一边依旧不依不饶的燃烧八卦之火。
安然扭不过我,只好向我坦白。原来这位冯总根本就是传说中的那种中央空调,只要是个有点颜值的妹子,他就会用各种方式送温暖送爱心,一开始安然还以为他只是为人热情,后来发现压根不是那么回事。因为那孙子之后隔不了几天就开始约人出去。
如果是那些没经历过世事的小姑娘,没准还真吃他那套,但可惜的是遇到了安然这个见惯世事修炼成精的老妖精,自然是没讨到好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孙子居然喜欢迎难而上,安然越是表现的冷淡他就越来劲。
听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一部很老的片子,古天乐和吴彦祖两位大帅哥主演的《单身男女》,剧里面古天乐扮演的角色,似乎也是这么一种人。我不禁开始担心安然,虽然她表面上看起来对所有的臭男人都不屑一顾,但是保不齐会像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傻乎乎被人拿下吧?
“听你这么一说,这家伙是妥妥的一渣男啊,你可仔细点,千万别着了道啊。”
“你就不用替我操心了,能套路我的男人,还没出生呢。倒是你,一个人突然跑那么远,是不是有什么事还没坦白清楚啊。”
“哈哈哈……我能有什么事,本来我就爱到处跑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正说着,就到了安然停放座驾的地方。看到安然的座驾,我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这家伙,居然又换车了。我对车一向没什么概念,但眼前这辆造型拉风,一身大红色仿佛烈焰红唇的小跑,怎么看也不便宜。
不过有点不好的就是,这车的后备箱也忒小了点吧。幸好我行李不多,要不还真放不下。看着安然将我的行李箱塞进后备箱,我腹诽了一下下。
出了机场之后,我乘坐在安然的红色小跑里沿着机场高速一路风驰电掣的向市内而去。北京的秋天依旧有些闷热,好在阳光已经不是那么强烈,我央求安然将车篷打开,然后将双手高高举起,感受着速度带来的劲风吹拂在脸上和指间,所有的沉闷不快一扫而空。
“北京!我回来啦!”
“喂!你给我老实点啊,一会儿碰到交警叔叔,把你扣下来,我可不捞你。”
“哈哈哈哈,要扣也是扣你驾照啊,我最多被教育几句,我才不怕呢!”
“那我把你扔在高速公路上你怕不怕!”
“不怕!”
……
大半个小时后,我和安然头发乱蓬蓬的回到安然家中。进门之后才发现,这里的一切摆设,居然一点都没有变,就连沙发上我最爱的那个抱枕都还躺在原来的位置上。时隔数年,再次回到最熟悉最有安全感的地方,我的眼睛不禁有些微润。
放肆的怪笑一声,我一下扑进沙发里,然后再也不想动了。
安然看着我的样子无奈的唠叨了两句,然后就十分熟练的围上围裙到厨房里忙活去了。
我像只流浪在外突然回到家的小猫一样,窝在沙发里安静地打量着房子里的一切。然后小心翼翼地拉开沙发旁的冰箱门,熟练的从里面摸出一瓶最爱的苏打水。
刚美美的喝了一口,就听到安然在厨房里问我。
“想吃什么?今儿姐姐大发慈悲,亲自下厨给你做顿接风洗尘大餐。”
“随便!只要能吃就行,我相信你的厨艺!”
老实说,安然的厨艺是非常不错的,可惜的是她从来不怎么愿意下厨,以前我和艾喜她们不知道要央求多少次,她才肯下一次厨呢。这次能吃到她主动下厨做的东西,我心里美滋滋的,有点小小的窃喜。
很快,安然就将香气四溢的饭菜端了上来,兴冲冲的我还没来得及动筷子,就听门锁声响起,抬头一看,我去!
一个俏生生的,长发披肩的大美人就这么嗷嗷叫着朝我扑了过来。
就在我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一脚踹出去的时候,长发大美人已经扑到了我身上,将我整个人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喂喂喂喂,这位,美女,麻、麻烦先松开我……你你你、到底哪位啊?”
“哈哈哈,落落你这个混蛋,想死我啦!来亲一个亲一个!”
长发美人儿哈哈大笑着,不由分说的就努着嘴往我脸上蹭,吓得我赶紧挣扎伸出双手,使劲儿摁在她脑门儿上。
开什么玩笑,我可不是什么尺度都能接受的人,怎么会让一个不认识的家伙亲我?不管对方是男是女,都不行!
“哎呀别害羞嘛,快让哥哥亲一个!”
“哥哥?”我用手死死抓住这位上来就想非礼我的长发美人儿的脑袋,仔细地打量了一下。
“卧槽!艾喜?!!!”
“是我是我,是不是没认出来啊,哈哈哈哈,快撒开我,让我好好亲亲你!”
认出眼前的黑长直大美人儿,竟是多年前,那个一头利落短发,喜欢穿着皮衣骑机车到处疯的艾喜,我顿时感觉有一万只羊驼在胸口奔腾而过。
这货什么时候转性了?
三观崩塌啊,我实在有些难以接受,一个早就弯成蚊香的帅T,什么时候变成比安然还有女人味的黑长直了!
虽然事后安然向我解释了此中缘由,但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真想不通,安然口中的那位大侠到底有何等的神力,竟然生生将艾喜又给掰直了!我还真想好好拜会一下。
且不管艾喜突然被掰直的事,吃完饭,我们三人就窝在安然的大床上,各自诉说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来。
听完艾喜和安然娓娓道来的过往,我不禁生出一丝沧海桑田的感触来,不敢相信在我离开的这几年里竟发生了如此多的变故来。
只是这些事我不知道该如何用文字记录下来,只能在心里慢慢体味着。
“对了,落落,我有一个消息,和你相关的,不知道你要不要听。”
正在我感慨不已的时候,艾喜突然收起了笑容,满脸正色的对我说道。
我疑惑的看着她,有些不习惯她这突如其来的正经。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坏消息就别说了啊,刚回来,可别坏了我的心情。”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头枕着双手,漫不经心的回应。
“我不知道这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但我想,你应该会想知道的。”艾喜还是一副很正经的语气,这就让我心里有些犯嘀咕了。
“有话快说有屁就放,卖什么关子啊。”
“是关于,欧景一的。”
“什么?!”我像是被电到了一样,瞬间又坐了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欧景一,如果我没有认错人的话,我想,我应该知道他在哪儿。”
怎么可能?!
我刚从几万里外回到,而且在几万里外的异国他乡,找到了他在那里的一些蛛丝马迹,艾喜为什么会说她好像知道他在哪儿?
我的心,一下子就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