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诗诗从杨莹那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她回到家的时候,陆俊川正斜靠在沙发上一边玩游戏一边等她。沙发前的茶几上,零星地摆着一包吃剩下的薯片,还有一只咬了一大口的红富士苹果,苹果面上有点氧化的锈斑。很显然,这是陆俊川没有吃晚饭
听到开门声,陆俊川抬头,把眼睛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跟岳诗诗打招呼:“回来了?”
岳诗诗回他:“嗯,回来了。”她的眼睛落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顿时有点不高兴,道:“你怎么没吃晚饭?”
在此之前,岳诗诗曾经打电话给陆俊川,说杨莹在他们所住的小区找了房子,自己要帮杨莹搬家,让陆俊川加班回来后自己点点外面吃。
陆俊川说,他会在单位吃完晚饭再回去。
看来,并没有吃完饭啊。
如果是以前,岳诗诗肯定不依不饶地追问陆俊川:“你怎么没有吃完饭?你怎么没有吃晚饭?你不是说自己要吃完晚饭才回来的么?你怎么没在单位吃晚饭?”
可两个人的莫名其妙的关系中,岳诗诗的态度也变了,她只是缓着语调很温和地问他:“你怎么没吃晚饭”。
陆俊川的回答也有带着那么点的刻意:“不饿,不想吃了。”
岳诗诗“哦”了一声,然后换衣服,换好意思,她又关心地问了句:“你要不要订份外卖?”
陆俊川回答她:“不用了。”
岳诗诗又问:“那我给你下碗面条?”
陆俊川又说:“不饿。”
那好吧,不饿就不饿,岳诗诗心里想。天很晚了,她打算先去洗个澡。
卫生间紧挨着卧室,要穿过陆俊川斜靠着的那条沙发。刚到卫生间门口,岳诗诗停下脚步,回头看陆俊川,想了想,回头对陆俊川,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陆俊川的脸色闪现出复杂神色,也没否认,又颇纠结:“这个,我觉得,你有可能不答应。”
岳诗诗道:“算了,那你就别说了,你说我有可能不答应,那应该就不会答应。”
然后她转身去推卫生间的门,白色的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嘎”声,门开了,岳诗诗却没进去,又将身子转了过来,问陆俊川:“那你说说是什么事情吧?”
陆俊川沉默了一下,岳诗诗的心有些失落,道:“如果是你爸妈要带着那个小孩子来咱们这里住,那就算了。”
陆俊川心一横:“不是。”
岳诗诗问:“那还有什么,让你这么纠结?”
陆俊川拼了:“咱妈让我问问你,能把孩子的户口上到你名下吗?”
岳诗诗和陆俊川都是北漂,外地人,但岳诗诗却有北京户口。
中国人都知道,北京户口是最难搞到的户口。尤其是这几年,更是比金子还珍贵。很多人拼了命的想要北京户口,钱花了不少出去,却也没拿到这个户口。
为什么非要北京户口呢?好处自然不用说了,最明显的是孩子的教育,国家有规定,非北京的孩子,即便可以在北京读幼儿园,读小学,读中学,甚至读高中,但考不了大学啊。那些没有北京户口的家长,为了孩子考学,不得不放弃在北京的生活或者打拼的事业,带着孩子回户籍所在地,重新开始。
不知道是前几年的政策好呢,还是岳诗诗比较幸运。刚进入这家公司的时候,赶巧,这个公司里有个几个转北京户口的名额。岳诗诗的老板不知道为啥就青睐岳诗诗了,觉得这个丫头的闯进和拼劲不错,很有培养的潜力,就用北京户口做为馅饼,给了岳诗诗一个想相当大的甜头。
那个时候,岳诗诗还不知道北京户口有这么多好处,还扭捏了半天,不知该要不该要。她觉得自己老家的户口也很好,至少户口在老家,她家说在的那个村子每年还能多发她几千块钱的居民红利。
陆俊川倒比较有眼光,他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给岳诗诗说:“以后咱们有孩子了,就是北京户口了。上学多方便啊。”
岳诗诗嘴巴倔,故意道:“我才不要我的孩子在北京考大学呢,我要把他送到国外去。”
虽然这么说,但岳诗诗还是听从了陆俊川的建议,把自己的老家户口换做了北京户口。
可惜,户口有了,肚子里却一直没有娃,无论是想让孩子在北京上大学还是去国外上大学,似乎都不可能了。
现在,陆俊川突然提到要让那个捡来的的的孩子上在自己的户口下。
岳诗诗觉得自己需要冷笑一下,来回应。
不过,这个应该不是突然提到的,可能陆俊川这几天来都一直在酝酿时机,想着找个啥合适的机会给自己说吧。
也真够为难他的了。
当然,一个男人,尤其是陆俊川这样天天脑袋里都是代码,码完代码打游戏的宅男,也不可能会考虑到几百公里之外那个爹妈为他捡的没见过几次面的小娃娃上户口的事情吧。不用说,这个肯定是罗梅西——她的婆婆的意思了。
这么一想,岳诗诗又难受又愤怒,她恨恨地转过身去,丢给陆俊川三个字:“想得美。”
陆俊川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但并没有说出来。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岳诗诗转过身去,听到她“嘭”的一声,使劲关卫生间的门,无声叹了口气。
水龙头的花洒里的水沙沙的往下流,落在岳诗诗白嫩的肌肤上。岳诗诗还在烦恼着,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花洒里流出来的水是冰凉的水。
到底该怎么办呢?岳诗诗一点儿主意都没有。
是不是要让自己的婆婆得逞?把孩子挂在自己的名字下吧?即便不挂在自己的名字下,挂在陆俊川的户口下,这个孩子也跟自己脱不了干系了。
总归,在法律上,这个就是自己的孩子了,以后会喊自己妈的,不是么?
奶奶的,岳诗诗忍不住骂了出来,她一方面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他们较劲,另外一方面,她的脑袋里老闪现出罗梅西得意的脸。
那个表情让她愤怒,虽然是她假象出来的,但是她知道,她的婆婆,罗梅西,一定就是那个表情。
这种日子过得真没劲。
好不容易,她洗完澡,出来,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已经没了陆俊川的影子了,看来是去卧室了。
果然,猜得不错,陆俊川躺在床上,意外的没有抱着自己的IPAD,脸埋在枕头上,看着背景,有点,有点可怜?亦或者说是孤独?
岳诗诗又觉得陆俊川可怜,这一刻,她本来就那坚硬的心又软了下来。
听到岳诗诗进来,陆俊川依然把头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的那么躺着。
岳诗诗上前,用手推了推他,问:“干啥呢?”
陆俊川的声音透过枕头传过来,他说:“媳妇,我心里难受。”
唉,谁心里好受啊?
岳诗诗心里想着:我心里也难受呀。
这么多年,一起风里雨里过来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呀。
岳诗诗挨着陆俊川的身边,把头枕在陆俊川的后背上,感受从陆俊川身上传来那股特有的熟悉的温热的味道。她说:“算了,让那个孩子的户口挂过来吧。”
陆俊川沉默了。
岳诗诗也沉默着。
谁都不说话。
好大一会儿,陆俊川开口道:“媳妇,也许咱们得接受这个现实,毕竟,这个孩子,以后就是咱们的孩子了。”
岳诗诗不说话。
陆俊川说:“可能是因为你没有见过那个孩子,没有感觉,等以后,咱们跟孩子接触多了,你就会喜欢那个孩子了。你看,很多人,都是领养的孩子,刚开始没有感情,后来,就把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的一样。无论是不是自己亲生的,父母跟孩子之前的感情是一样的。都说生恩没有养恩大,等孩子以后长大了,一定会孝顺咱们的。”
岳诗诗想说:“我不稀罕。”可最终没有说出来。她沉默着,看着天花板发呆,然后,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一咕噜坐起身子来:“你刚才说什么?等以后咱们跟孩子接触多了,就有感情了?什么意思?你妈妈要带孩子来咱们这里住吗?”
看她这样神经质,陆俊川也无奈了,他安慰说:“不会的,如果你不同意,他们是不会过来的。”
岳诗诗:“你保证?”
陆俊川:“我保证。”
可是,男人的保证是可信的吗?谁敢保证男人的保证是可信的?反正岳诗诗是不信的,即便是她自己的男人向她的保证。
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岳诗诗相信自己的预感,因为她的预感一向都很灵验。
果然,这个预感很快就灵验了。
陆俊川的保证失效,自己打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