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罗梅西来的那天开始,岳诗诗原本清静的生活就彻底乱了套了。每天下班回到家,她嗅到的是房间里飘荡着的若有若无的奶粉味和婴儿的屎尿味;看到的是凌乱的小孩子的衣物、尿不湿还有尿片;听到的是小孩子的啼哭声还有婆婆大着嗓门吆喝公公换尿布或者打洗澡水的声音。
如此烟火味道的生活,是岳诗诗陌生的,她被这种突入起来的生活狠狠地抨击到了。
如果,此时的岳诗诗能放低姿态,主动的去迎合这种生活的话,她的心情不会如此糟糕。问题就在于,她不愿意去迎合,甚至说,她的潜意识中在抵触这种强加给她的这种生活。
她觉得如果自己去迎合,或者说是去接纳这个孩子的话,她就输了。
可明明不是一场谁输谁赢的战争啊,为什么岳诗诗会这样想呢?也许,一直以来,她都把婆婆,甚至除了老公陆俊川之外的婆婆一家都设想为假想敌,既然是敌人,就势必有战争,既然有战争,就势必有输赢。
这场婆媳的战争没有平局,只能有输赢。
岳诗诗固执地认为,如果自己在此退步了,那自己就输了,似乎,她已经看到了自己婆婆胜利后趾高气扬的挑衅她的眼神。
这让她浑身紧张,神色戒备,不,最后的底线,她一定要守住,绝对不能放弃。
而她所谓的最后的底线,就是在这个孩子身上,她至始至终都没有表现过接纳这个孩子,即便这个孩子已经到了自己的眼皮底下,甚至,这个孩子的名字出现在自己的户口本上。
这个女婴一直还没有取名字,可能是因为觉得对岳诗诗不太公平,亦或者其他的想法。罗梅西和陆大勇一直还没有给女婴起大名,小名儿就顺口叫个“宝宝”,他们明确表示,陆俊川和岳诗诗是孩子的父母,起名字的事情就交给他们来。
陆俊川征集岳诗诗的意见,岳诗诗反馈给他的则是关我毛事的不屑的表情。陆俊川长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自己从电脑里查了好几个比较流行的名字,一一的誊写在本子上,拿给岳诗诗看,小心翼翼地问她:“你看这几个名字哪个好?选一个吧。”
岳诗诗正对着电脑看影片,眼睛一眨没眨,给了他两个字:“随便。”
陆俊川的表情有些复杂,柔和的灯光下,看出他有隐忍的怒气,却没有发作,他盯着岳诗诗看了一分钟,甩了几个字:“你别太过分了。”
岳诗诗正好找到了由头,不惧陆俊川,直挺挺地回视着陆俊川的眼睛:“呵,我过分?请问陆先生,我哪里过分了,你爹妈都在我头上拉屎拉尿了,还说我过分,你给我说说,我哪里过分了。”
陆俊川酝酿了一会情绪,却无声败下阵来,拿着写着好几个名字的本子,扭头走了,留下身后貌似胜利,却被颓败感包围的岳诗诗。
陆俊川走后,岳诗诗再也看不下眼前的碟片,她无比懊恼地倚靠在棕红色单身沙发的椅背上,觉得气愤又难受。
隔壁房间里,隐约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从那个婴儿到到她家,她没有抱过一次,也没有为这个以后将喊自己妈妈的孩子喂过一次奶粉,换过一次尿不湿,甚至连正面看一眼都没有。
她知道孩子是无辜的,可她很讨厌这个孩子。
她也把自己的心情说给艾琪和巫彩雯听,虽然艾琪和巫彩雯都说理解自己,可又反过来劝说自己固执无用,还是接纳孩子吧。
艾琪也知道,自己这么固执下去,对所有的人,尤其是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可是她过不了自己的这块心结啊。
接纳孩子,呵呵,接纳孩子,呵呵呵呵呵呵,我倒想接纳孩子的,可臣妾做不到啊。
满腔怒气的陆俊川在岳诗诗那里碰了灰,这几天,他被家里这团若有若无又可能会时时暴发的氛围给烦闷坏了。
他知道岳诗诗不愿意见到这个孩子,也知道这是对岳诗诗底线的挑衅。明明是自己答应过岳诗诗的,不会让这个孩子来北京跟他们住在一起的,可没办法,他自己食言了,真打脸。
可是,他也是没有办法啊,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这样啊。陆俊川觉得自己是被自己的妈妈给坑了,不是明明白白说好的,自己的父母带着这个名义上是自己的孩子踏踏实实的待在老家的么?不是说好的不会给自己找麻烦添乱的吗?怎么好端端的跑来北京了?
陆俊川的貌似平静的生活从此以后就彻底被打乱了。
可是,他又能怎么做呢?利用加班逃避?可是,逃得了吗?现在的他,即便人在公司了,心都不能安宁,如果哪天加班,他一想到自己的老婆和自己的老妈面对面在家,他就害怕,他害怕两个女人会不顾一切的打起来。
怎么会没有这个可能呢?这个可能性太大了呀。
陆俊川又不傻,他岂能看不出来自己的妈妈在故意气岳诗诗。岳诗诗越是讨厌这个孩子,罗梅西就越在岳诗诗在家的时候眉飞色舞的谈孩子的屎尿屁,就兴高采烈地给他们将孩子的吃喝拉撒睡。
别说岳诗诗了,连陆俊川都烦。
相对女人对孩子的天生的母爱,男人这方面是迟钝的,或者说是他们对新生的孩子的爱来得晚,所以,虽然他不排斥也乐于听从父母的安排来接受这个孩子,可他对这个孩子的感情并没有太多。
所以,他会设身处地的去理解岳诗诗。
可是,理解是一回事,但愤怒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陆俊川的想法里,既然如此了,为什么你就不能接受孩子呢?如果你接受了孩子,父母也就高兴了,一家人就能和和气气的生活了。
他也就不用这么担惊受怕的了。
所以,这么一想,他对岳诗诗就有意见了,这个意见的苗头一旦升起来,就像小火星遇到了干柴堆一样,火苗儿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先是有意见,然后是不满,再然后是愤怒。
岳诗诗的固执让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老公,慢慢的偏离了自己,倒戈到了她的敌对方——自己婆婆一边去了。
对此,巫彩雯评价,说岳诗诗太傻,不懂得变通。
岳诗诗反驳:“我就是有气,明明说好的,他们带着小孩子住在老家,自己打脸,说话不算数,这话说了还没有一个月呢,就蹬蹬的跑来了。”
巫彩雯道:“你是三岁的小孩子么?这话你也能信么?你有知道有多少无知女人被婆婆那句‘你们只管生,我来养’给骗了么?”
艾琪好心的劝慰:“也许你婆婆真不是故意要来的,老家不是拆迁,没地方住了才来的。”
没地方住了?呵呵,呵呵。
那只是借口,那只是借口好不?什么叫做没地方住了,租房子不能住么?他们不是可以租房子么?租房子的钱我出可以么?
岳诗诗明白的很,拆迁只是借口,即便没有拆迁,婆婆罗梅西也会以给孩子上户口带着孩子来北京的,即便没有给孩子上户口这个借口,她也还是会寻找到其他的借口来的。
反正借口何其多,随便找一个又不难。
出尔反尔怎么了?自己打脸又怎么了?反正我是住在我儿子家,不丢人啊。再说了,我一个老婆子家,还怕丢什么人呢?
岳诗诗早已经脑补好了罗梅西的应对策略,嫁给陆俊川这么多年,与自己的婆婆斗智斗勇这么多年,岳诗诗觉得对婆婆的熟悉程度要远超过对自己的老公了。
唉,可惜了,嫁的人是自己的老公,不是自己的婆婆。
虽然知己知彼,可惜岳诗诗无法百战百胜。
陆俊川走到客厅里,又从客厅走去厨房,打开冰箱,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口,才勉强熄灭胸前的那团火,然后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去自己父母的卧室。
孩子刚刚被哄睡,小小的脸没有刚出生时的皱皱巴巴的了,眉眼有些舒展开了,虽然还是又黑又红,罗梅西说刚生下的来的小孩子都是这样,要三个月后才开始白皙起来。
陆俊川静静地盯着小婴儿的脸看了会儿,心里升腾起一股很温柔的情感。
罗梅西也看着孩子,偶尔还说句:“宝宝很乖,像你小时候。”
陆俊川把眼睛从孩子身上移开,回到了自己的妈妈身上,并把手里的本子递给罗梅西:“这里有几个名字,是我跟诗诗一起选的,你们看看哪个合适,确定了,等过两天给孩子上户口时用。”
每个名字都很好听,罗梅西和陆大勇脑袋凑到一块儿选来选去,选了快两个小时,最后定了个名字叫做“依婷”。
罗梅西高兴的小声道:“陆依婷,陆依婷,我们小宝宝就叫陆依婷。这个名字好,这个名字好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