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发现陈莲不见的,是工厂里上午带她入职的那个年轻姑娘。按照计划,陈莲本该下午进入消毒车间跟着特意为她安排的师傅学习操作流程的,可人家师傅左等右等都等到快到下班时间了,却连她的影子都没看到。师傅不解,反映给那位年轻姑娘,姑娘也不解,想着是不是还在宿舍休息,过去找找吧。
结果,宿舍锁着门,没人在。
年轻姑娘打电话给岳诗诗,岳诗诗也纳闷,心想:吃午饭时还叮嘱她早点进车间熟悉熟悉情况的呀,怎么人没影了 ?
岳诗诗不敢马虎,赶紧给巫彩雯打电话,巫彩雯也不知道情况,又赶紧电话给陈华亿,陈华亿在公司办公室开了一天的会,他自然也啥都不清楚,一想坏了,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赶紧往家里打电话。
家里没人,陈新果正奋斗在捡垃圾的第一线,跟一位同样年纪的老太婆为一个纸箱子的归属问题吵得面红耳赤。刘。惠花正在幼儿园办公室里,为孙子森森跟一个小朋友争玩具打架而给对方家长道歉。
陈华亿的电话打了半天都没人接,着急到不行,这才想起打他二姐陈莲的电话--陈莲电话关机!
不会出什么事情吧?不会出什么事情吧?他不安地问巫彩雯,焦躁到不行。
巫彩雯无语,你好歹也是个公司副总,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她生气地回答陈华亿:“你姐也三十多岁的人了,能出什么事?”
陈华亿也气:“感情她不是你亲姐!”
巫彩雯无奈:“她也许就是在周边转一转?别瞎担心了。”
陈华亿:“果然不是你亲姐!”
巫彩雯无语,这人智商也就媲美他三岁儿子森森的了。别废话了, 先找人呗。于是又向陈华亿出主意:“先别给爸妈说了,问下你姐夫康乐山,二姐有没有给他打电话。”
陈华亿哦了一声,几分钟后,又打了电话来,告诉巫彩雯道:“中午吃过饭后打过一个,就哭着说她不想在那里干。”
巫彩雯赶紧问:“那有没有说去哪里?”
陈华亿回答:“没有,姐夫劝她先待着,于是她就挂电掉话了。”
这个时候,岳诗诗也打来电话了:“让厂里的人也帮忙去周边找了,没找到。”
巫彩雯心里慌得不行,敢情别出什么幺蛾子啊。万一,万一,万一陈莲走丢了,那陈华亿一家子不得吃了她。
一身冷汗直往外冒。
岳诗诗安慰她别着急:“还是先往家里打电话问问,兴许跑回家了呢。”
家里没有她,也没有给家里打过电话。刘。惠花听说二女儿从工厂跑出来不知道去哪里了,当场就哭了,抹着眼泪呜咽,说女儿人生地不熟的,没来过大城市,连个地铁都不会坐,这人能去哪里呢?万一走丢了怎么办?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哭着哭着,她就扯到了巫彩雯身上,直骂巫彩雯心狠,是个歹毒的女人,容不下她女儿住在这里,就想赶走他们。
所有的人都没了主意。
岳诗诗把车开到了巫彩雯公司楼下:“咱们去那个工厂附近再找找去。”
陈华亿也不再开什么会,给助理说了声,离开了公司,打车也往昌平赶。
康乐山也吓得没了主意,跑去宿舍换下了满身油污的工作服,坐了公交车往陈华亿家里赶。
陈新果也不再关心楼下垃圾桶里有没有新丢下来的纸箱子,一口气走到了陈莲最先找工作的那个网吧里看看有没有人。
也没有。
人海茫茫的大北京城,想找个人非常困难。
何况,这个人是没出过远门,不会坐地铁,没怎么上过学,手机关机的农村中年妇女。
要不要报警?要不要报警?
所有人都这么想。
不到48小时不给立案吧?
要是真有啥问题,48小时是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中国警情制度太不规范了,得改。
呃呃呃,瞎想什么呢?从找陈莲怎么天马行空到中国警情制度了?
那是你该关心的吗?
你赶紧想想,万一陈莲真跑丢了,你该怎么应对这个家吧?
大不了离婚呗,这种日子我过得够够的了!
离婚?离婚了森森怎么办?
森森怎么办?不管怎么办,反正孩子我得要,我养活得起。
……
下班高峰,大北京城是一片堵海。岳诗诗的车堵在三环路上一动不动。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巫彩雯,脑袋里乱七八糟冒出各种想法来。
两个女人沉默了好久。
最后还是岳诗诗开口:“别怕。”
巫彩雯倔强:“我才不怕呢。”
夕阳西下,漫天晚霞,很美丽的天空。临近秋天了,白天开始一点点缩短,夜一天天延长。
晚霞渐渐隐去,夜幕逐渐拉开,城市灯火辉煌,吞噬掉每个人的悲欢离合。
巫彩雯静默地盯着天空那轮新月,不知道看了多久,手机响了,是陈华亿打来的:“二姐找到了。”
巫彩雯毫不掩饰的急迫:“在哪?”
陈华亿:“不知道呢,她给二姐夫打电话了,说自己手机没电了,借了别人手机打的。”
吁……
吊着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整个僵硬的身子犹如被抽了骨般软了下来,巫彩雯瘫靠在椅背上。
岳诗诗也长舒了口,叫声说:“感谢老天爷。”
原来,从那个工厂出来后,陈莲手机就没电了了。她不想在这里上班,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陌生的人让她感到害怕。可弟弟和弟媳妇硬要她过来,甚至强行送了过来,更伤了她的心。岳诗诗走后,她心里堵得难受,她决定去顺义找她老公康乐山去。
找到康乐山,然后做什么?她还没想好。
陈莲不知道去康乐山上班的那家汽配城的具体路线,只知道在顺义,于是想着先到顺义去,到了顺义再问人。可北京太大了,她走了好几站地,看了好多车站牌,也没有一个车站牌上写着去顺义。越走越远,结果自己就走迷路了。
迷路了怎么办?她不敢给弟弟弟媳妇打电话,害怕再被送来关进那个工厂里去,在她眼里,那个工厂太可怕了。她也不敢给她爸妈打电话,她觉得她爸妈跟她弟弟是一伙的,根本不会向着自己。
她只能求助康乐山,这个时候,只有自己老公才最可靠。
好在有好心的人愿意借电话给她用,她拨通了康乐山的电话,一张嘴,就哇哇哭起来:“……我不知道……我身后有个小商店,前面有条小路……”
借她电话的那个人接过电话,给康乐山说了下所在位置,又安慰了下陈莲,走了。
康乐山本来没太记住那人告知的地理位置,一着急,又忘记得差不多了。
陈华亿在某个路口接上康乐山,一起去找陈莲。康乐山说不清地址,没办法,陈华亿翻开陈华亿的手机,看到那条来电显示,拨通了那个人的电话,又详细地问了遍地址,道了谢,挂断电话,给巫彩雯发了个坐标,让她们到那个地方汇合。
找到陈莲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陈莲可怜巴巴地坐在马路芽子上,像受尽了委屈的小孩子。
巫彩雯心一酸,想:“她愿意怎样就怎样吧。”
巫彩雯做好了让陈莲一家长期住在家里的打算,没想到的是,受了刺激的陈莲坚决要走。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收拾东西要走,说康乐山有个朋友在广州开厂子,去投奔那个朋友去。
这些是陈华亿告诉巫彩雯的。因为自那天起,有好长一段日子,他们一家人都仇视着巫彩雯,谁也不理她。
这件事算告一段落,最后的结果是:杀马特康佳佳留在北京上电脑培训学校,康乐山陈莲夫妻去了广州。
对了,康乐山和陈莲俩人是坐飞机去的,巫彩雯掏的机票钱。因为陈华亿说,自己哥哥嫂子没有做过飞机呢,必须让他们感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