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是陈放的失意和苦闷,另一边,秦桧府上,正在设宴招待几位礼部的主考官。
“几位大人辛苦了,孙儿这次在省试中能够拔得头筹,秦某不胜感激。”秦桧假惺惺地作谢。他苦心运作,终于将主考官都换成了自己的党羽,省试顺利过关,但是,殿试还没有进行,那么,孙儿能不能中状元,还存在一定的变数。因为将省试的结果承到皇上面前,也是很讲究的,甚至关系到能否中状元。这才是他宴请几位主考官的原因。对于他来说,孙子中状元,是他期待很多年的事。自己当年差一点没有中到状元,儿子科考的时候,因为避嫌也没有能够被点为状元,到了孙子这一辈,他已经扫清了所有障碍,也该他老秦家出状元了。这个和财富没太多关系,他需要的这个光宗耀祖的名头。
“太师不必担忧,我等自然会将伯和的试卷放在最上面。根据历届科考,皇上对于我们排出的位置基本上不会再做改动。”魏大人立即拍马屁示好。
“魏大人说得对,皇上的殿试不过是走走过场。”众主考官都同声附和。皇上点状元,有时候真只是形式,何况很多时候,皇上都听秦大人的,他们认定秦伯和这个状元是当定了。
“话虽这么说,毕竟状元还得由皇上亲自钦点。”秦桧还是不太放心。为了这个事,他已经运作了三年,也苦等了三年,这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如今万事俱备,避嫌的旧制也已得到皇上的首肯而摈弃,中状元只差最后一步。
秦桧虽然还是不敢百分百肯定,但心里还是基本上有数。皇上确实一般不会再去调整省试的结果,并且,就凭他和皇上是一种相互利用的关系,双方一直是求同存异,各取所需。皇上能安居宝位,他秦桧不能不说是有功之臣。现在他在朝中的势力如日中天,有的时候,在皇上面前他都敢争辩,皇上甚至不得不遵从己愿,想到这些,秦桧想皇上肯定会顺水推舟,按照礼部的排名,将状元点给他的孙子。这状元谁当不是当?他秦桧的孙子当,名正言顺。
这一晚,秦桧在众人在美好祝愿当中愉快地过去。
第二天,赵璟瑜就进了宫单独面见皇上,不为别的,就为陈放被废黜之事。
“爹爹,陈放的诗词和文章,临安城有目共堵。把陈放直接排除在殿试之外,明显就是为了给秦伯和中状元让路。那秦伯和是什么水平,大家心里不会没有数。”赵璟瑜话说很直,现在再委婉也没什么意义。他既为陈放抱不平,也为众多的寒门学子抱不平。
“大宋的科考,通过糊名、抄卷,单间应考、难不成还能作弊不成?”皇上虽然心里透着明白,但还是装起了糊涂。
“单间应考、糊名、重抄是没有错,但是主考官全是秦桧选的人,都是对他言听计从的,就没有可能事先透题?有可能考试之前就已经把答案背好,送给主考官看,主考官只要一看内容就能辨别出谁是秦伯和。”因为这一次陈放参加考试,赵璟瑜对这方面特别做了仔细的研究。他一直期待好朋友能取得好成绩,即使不是状元,进士及第还是绰绰有余。
“大哥,既然省试的结果已经出来,那就只能认定这个结果。至于谁当状元,我还不至于老眼昏花,自会认真定夺。”皇上自然明白他今天急匆匆进宫的原因。
“爹爹英明。我今天来,一来是想替好友发发牢骚,二来,也为天下的考生鸣不平,科考,是最公平的选拔人才的制度,容不得作弊。只有公平公正的选拔出真正的人才,才能成为我大宋的栋梁。秦桧的狼子野心,原来爹爹早已知悉,看来是我多虑了。”赵璟瑜听出了皇上话里的意思。这一次,皇上亲自阅卷,肯定会有所动作。为了顾全大局,陈放落榜已无法更改,但秦桧想达成所愿,恐怕也得看他秦伯和是否真的有真才实学。
“你的提醒不无道理。大哥,郭氏已故,你府上现在连个体己的侍妾都没有,我叫皇后为你物色一门婚事。”
“多谢爹爹。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思考虑这些。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现在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接下来,我想到处走走,长点见识,顺便散散心,不知爹爹是否同意?”
“也好。既然你想出去走动,那干脆交给你一个差事。你上的奏折说建康盗贼猖狂,赈灾粮不能送到百姓手中,军队纪律涣散,我已批阅转到各部。现在正是闹春荒的时节,你干脆去那边巡视一下,看朝廷拨放的赈灾粮款是否落实到位。”
“多谢爹爹信任,我愿前往,定当不负使命。”
“好。你看要带多少人马?”
“不用特别的人马,我喜欢私服出行,就带上府上的几个侍卫就好。排场太大,容易走漏风声,难以查到真相。”
“出门在外,还是要注意安全,你毕竟是皇子。”
“爹爹不用担心。私服出行,只要小心谨慎些,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主要是散心,不想被人打扰,也不想去打扰沿途官府。”
“好,到时候,我会给你特别的令牌,可随时指挥当地官兵。”
“多谢爹爹。”
紧接着殿试的日子来临,已经在省试中上榜的众考生都是既兴奋又忐忑。
皇上今天也是心情大好。他从容地翻看着礼部呈上来的试卷。不出所料,放在第一位的是秦伯和,皇上想赵璟瑜还真是没有猜错,秦桧想要孙子中状元可谓是费尽心机,这也未免做得太明显了。
皇上慢慢地看着秦伯和的文章,文章不是不好,但四平八稳,没有特别的见地。字呢,也很一般,中规中矩。把他点为状元,确实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很牵强。
皇上看完秦伯和的试卷,接着往下翻。站在一旁的魏大人开始有些心慌。皇上主持殿试不是第一次,但上几次他就是直接点状元,而今天他居然不急不慢地开始看下一位的考卷,莫非,有变数?还是皇上今天心情好,想多看一看再下笔?
皇上翻到下一位,立即被第二位的考卷所吸引,他一边看,一边对魏大人说:“这位考生的文章用词精炼,想法独到,虽是策论,但却并不呆板,气质古雅。更吸引人的是他的书法,既有颜真卿的遒劲雄伟,又有米芾的秀拔清朗,尽显飘逸奔放之势,自出新意,简直令人拍案叫绝。他叫什么名字?”
皇上故意问魏大人该考生的名字,其实他只要多翻开一点就可以看到考生填写的姓名。
站在一旁的魏大人头上直冒冷汗,还是哆嗦着报上名字:“回陛下,此人名叫张孝祥。”
“好。今年的状元就是他了。”皇上提上朱笔,点了张孝祥,简直是一眼相中。
魏大人自知秦伯和中状元无望了,他也无力更改,只能老老实实站在一旁侍候着。皇上点了状元,又往下翻了几张考卷,从中提了一张出来,点了榜眼,最后心里一想,还是将秦伯和的卷子放到了第三。还是得给秦桧几分面子的。虽然现在打心眼里越来越厌恶他,但是,金人的威胁一直存在,为了江山的稳固,保持一团和气,不得不在某些方面委屈求全。状元不给他孙子,还是让他进前三甲吧。
不等放榜,秦桧自然早已得知孙子不能状元及第的消息。他心生愤懑,同时,他的心里闪过一丝的惶恐。皇上明知省试第一是他的孙子,却将状元点给了毫无背景可言的张孝祥,难道这是要和他划清界线、甚至失宠决裂的信号?
他今天索性告了病假,在家休息。他在书房来来回回的踱着,一向阴郁的脸更加的阴沉。倒是孙子秦伯和并没有过多的失落,他倒过来安慰秦桧说:“大爹爹不必忧伤,孙儿不才,不过,能够进士及第,还是探花,也没什么遗憾了。”
“小孩子,你懂什么!”秦桧斥责孙子,他想的可比眼前的情况要远很多。这不仅仅是失去一个状元的问题,这也许是他在皇上面前和朝堂失势的开端。朝堂上赵璟瑜步步相逼,抓住他辫子一个事一个事的上奏,皇上就是原本站在他这边,听多了负面的消息,也难免对他的看法有所动摇。何况他们是父子,即使不是亲生,那也是内定的继承候选人之一,很容易达成默契。
细思极恐,秦桧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看来,不给点教训给赵璟瑜瞧瞧,他是不会知道厉害,也不会退却的。秦桧心想这些年杀人无数,一直给他赵璟瑜面子不过是看在他是郡王的份上,不想做得太绝。如今,他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是时候给点颜色了,特别是趁现在皇位继承人未定。万一哪天皇上册封了赵璟瑜为太子,还有他秦桧的活路吗?不光是他,估计他这一派,他整个家族,都会被赵璟瑜严厉打击。他和他,水火不容,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秦桧在书房一直沉思到子时,他要缜密的思考对策,他,一定不能输。
殿试的结果,赵璟瑜很解气。秦桧的计谋没有得逞,但是他知道,他和秦桧的恩怨又加深了几分。不过,他已经无惧秦桧的各种伎俩。更让他欣喜的是,这一次中榜的进士里有一些非常值得结交的年轻人,和他年纪大体差不多,比如张孝祥、杨万里,还有虞允文,他们都是爱国青年,不但有才情,也有满腔爱国热忱。同时,他也隐隐为他们的仕途担忧,他们虽然进士及第,但是如今还是秦桧在朝中独揽大权,他们这些新晋的进士,如果不追随秦桧一党,想要获得重用,恐怕有一定的难度。他想过了,一定要把这些人团结起来,人多力量大,奋力推翻秦桧一手遮天的黑暗朝堂,重振大宋清朗正气之风。
“安大哥,你今天似乎心情很不错。”小六子给他递上新泡的绿茶。这是今年的新茶,赶在谷雨前采摘的嫩芽,躺在细瓷杯底,碧绿灵动,清香扑鼻。
“嗯。这一次秦桧的计谋没有得逞,他的孙子没有中状元,他肯定在家气得七窍生烟。他在朝堂一手遮天惯了,没想到,这一次,皇上给他吃了一计闷棍。”
“好,真是太好了。也算是间接为陈公子出了一口气。”小六子听了十分高兴。
“算是吧。陈放这人心胸宽广,即使没有中进士,他也不会太过消沉。真正的才华,是掩不住的,他必定会大放光芒。”
“是的。安大哥说得对。”
“你呢,小六子,是不是再苦读一段时间,准备下一次去试试水?”
“安大哥,还是不要了。新科状元听说很年轻,今年才二十三岁,但是,据说人家读书过目不忘,我哪有他那种神功?”
“什么神功,不过是比别人更加刻苦罢了,你不要因为想偷懒转换话题。”
“我说新科状元嘛。不是我学习的榜样吗?我自然多打听了一下他的情况。听说他未婚,但是朝中有位曹大人想到榜下捉他当女婿,他居然拒绝了,他拒绝的理由是说他已婚,这……不知是什么情况?难不成,有私定终身的人?”小六子故意岔开话题谈论起新科状元的传闻。
“小六子,说到读书,你就给我打马虎眼,说到这些个姑婆消息,你就来劲。”赵璟瑜忍不住斥责小六子。
“安大哥,你不是希望我向他们学习吗?这些都是有关状元的消息啊,我肯定一并关注到。好啦好啦,我不和你说这些了,咱们聊点别的。我明天要去约高发,争取想办法将他骗出质库,和莫大哥配合,给他摆一道。安大哥,你说我明天和他说得到了一个啥东西比较有吸引力又合情合理?”